贾妃寻看黛玉宝钗,心中不免为难:祖母为宝玉取中黛玉,她与洪淏不过差着一道赐婚明旨,自己如何违逆当今皇后?母亲要定宝钗,薛家虽富,终究是商户,朝中也无助力,于贾府、于宝玉将来并无太大益处;湘云是侯门出身,可惜父母双亡、姊妹全无,未必有配得上宝玉的命格,真真是左右为难。
思量再三,贾妃已有主意,转头向贾母说道:“天恩浩荡,使我回府归宁,能与家人共享天伦,再至二六期限,还请老太太入宫,向老圣人并皇后娘娘当面谢恩才好。”
贾母会意:“谨遵娘娘谕示。”
少时,执事太监近前跪启:“赐物俱齐,请验等例。”贾妃从头看了,只将宝玉黛玉赐礼略做改动,余者命照节略遵行。
太监听了,下来一一发放,林海洪淏与敬赦政一般,每人得了御制新书二部,宝墨二匣,金、银爵各二只;宝钗、林墨、湘云、诸姊妹等,每人是新书一部、宝砚一方、新样格式金银锞二对,宝玉与黛玉多了一柄如意,其余众人,连同奶娘丫鬟、厨役优伶在内,都有金银青钱赏赐。
众人谢恩已毕,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
贾妃听了,不由的满眼滚下泪来,却又勉强堆笑,拉住贾母与王夫人,紧紧的不忍释放,再四叮咛:“不须挂念,好生自养,如今天恩浩荡,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是尽有的,何必伤惨?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
贾母等哭的哽噎难言,贾妃虽不忍别,怎奈皇家规范,违错不得,只得叮嘱贾母克期入宫,这才忍心上舆。
众人好容易将贾母与王夫人安慰解劝、搀扶出园,洪淏甚没意趣,也带林墨黛玉回家休憩去了。
洪淏同林墨黛玉回宅,睡至晌午方才起身,又至上房把省亲经过回与林海知道,林海不免纳罕:“你听得准了?黛玉同宝玉的赐礼竟是一样的?”
洪淏淡然微笑:“二舅太太取中薛家小姐,太君原是看中黛玉的,如今又把史家姑娘拉来打擂,薛家小姐再好,终究是商籍出身,娶了她并无益处,史家姑娘出身不错,可惜是孤女,哪里及得上妹妹有个入阁拜相的父亲?”
林海愈发不解:“你果然看得开么?”
洪淏捏一捏额头:“贤德妃并不糊涂,她便看重妹妹,也没有僭越赐婚的胆量。”
贤德妃自然不是糊涂人,不过是圣眷正隆,生了得陇望蜀之念而已。
二十六日,贾母与王夫人如约进宫,拜见中宫后方领懿旨,前往凤藻宫会晤元春。
婆媳行礼起身,元春只留相随进宫的抱琴跟前服侍,因向贾母说道:“教老太太奔波辛苦不为旁事,只想当面问询,宝玉婚事,老太太与太太可有主意?”
王夫人正要说话,贾母欠一欠身回道:“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元春欣然说道:“林薛二妹,都是极出色的人品,湘云虽有逊色,若言家世,又胜宝钗一筹。”
王夫人忙道:“娘娘须知,林姑娘已经定了洪家的哥儿。”
元春含笑摇头:“三媒六礼都未行得,也算不得正经定亲。”
贾母便道:“虽是如此,玉儿在圣人面前是挂过名的,不嫁洪门,再要议亲,恐怕心生芥蒂。”
元春压低声音:“若是求娶之人并无芥蒂,自然不会委屈林妹妹。”
贾母心中一动:“娘娘的意思是——”
元春道明打算:“咱们家与南安王府有通交之好,他们家小姐,至今对洪家耿耿在怀,皇后娘娘不好偏私亲戚,这才驳了南安太妃请旨赐婚的心愿,君子有成人之美,洪家不能答应南府美意,不外是为林家名声着想,若咱们家愿意亲上做亲,洪家自然不会左右为难。”
“这——”贾母略感犹豫,“不瞒娘娘,早前我已问过林姑爷的意思,再要提时,恐伤亲戚情分。”
元春不以为意:“原本是要紧的姻亲,如何竟有隔夜的仇?只要宝玉待林妹妹好,林姑父便有气,看女儿顺遂,少不得也消散了。”
贾母已然知悉元春用意:把黛玉娶进贾家,林海便是不甘,为女儿计,必要为贾家、为宝玉悉心打算;南安王府得偿所愿,自该承受贾府人情;当今固然不满,洪淏终究要维护林家,贾家与颜家结为姻亲,皇后看南府面情,少不得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算是一箭三雕的计策。
王夫人不大甘心:“薛家巨富,宝丫头又守时知礼,比宝玉略大两岁,以后也能劝着他上进。”
“太太,林姑父升了大学士,位列辅相之尊,咱们家亲戚虽多,从舅舅与史家表叔算起,哪个能在中枢说话?”元春深知王氏心思,“宝玉将来入仕,必是从文的路子,怕连舅舅也给不了许多助力,姑妈仙逝,林家到底与咱们疏远了几分,您还要为宝玉的前程着想才是。”
王夫人便不言语,贾母心中称意,因向元春问道:“娘娘可能请旨赐婚?”
“是为皇后娘娘分忧的事儿,如何能去惊扰她?”元春看向贾母,“若能教小洪大人娶了霍郡君,旁的事儿自然能够水到渠成。”
贾母有所觉悟:“娘娘等我慢谋。”
正月未出,当今颁降明旨,定于三月恩科大比,头年入京的举子各自用功,洪淏也闭门读书、不理外事,两宅内务皆是黛玉协理,贾府虽下了两回帖子,争奈林海以备考为名,并不许洪淏轻易出门。
这天林海当值未归,黛玉正在上房议事,外头婆子入内回禀:“荣国府赖妈妈奉太君之命,来给姑娘送赏赐。”
黛玉忙道“快请。”
赖大家的领了两个媳妇进来,请安后笑道:“宫里补办灯节,娘娘写了几个灯谜送出来教姑娘们猜,也请姑娘们写了灯谜送进去给娘娘备用,这宫制的诗筒和茶筅便是赏赐姑娘的彩头,娘娘省亲时刻意夸赞姑娘的诗好,做的灯谜想来也能得娘娘喜欢。”
因宫中太妃太嫔、皇妃贵嫔多于正月省亲,皇后降旨,就在龙抬头日补办灯节,黛玉站起身来,把赏赐恭敬接下,又叫笔墨,写了灯谜递给赖大媳妇,这才含笑问道:“老太太可好?舅舅舅妈可好?姊妹们可好?因不得闲,老太太来接,总是脱不开身,委实缺了孝道。”
“府里都好。”赖大家的告罪入座,因又陪笑,“姑老爷公务繁忙,小洪大爷备考进士,家中大事小情,都是姑娘操持作主,老太太虽然明白,毕竟心疼姑娘辛苦劳累,又怕家中下人慢待,教您和墨哥儿受了委屈,不是奶奶姑娘们劝着,数不清要打发多少人看您呢。“
黛玉笑道:“哥哥虽是备考,也在家里住着,都是使惯的老人,哪有胆量趁着当下耍滑,请老太太放心即是。”
赖大家的欠身应了,因又说道:“老太太原要打发二奶奶给姑娘做个帮手,偏巧大姐儿出花,竟是脱不开身的。”
黛玉忙问:“大姐儿可好?”
赖大家的笑回:“姑娘放心,大姐儿病症虽险,出的却顺,如今已然见好了。”
黛玉便命丫鬟备了许多补品教赖大家的捎还凤姐:“晚间回了父亲,我必要亲去看视大姐儿。”
赖大家的应了,又同黛玉闲话两句方才起身告辞。
却说元春这日从中宫退出,恰遇见南安太妃携女请安,两厢见礼后方道:“久不见郡君,看气色竟似瘦弱了许多,还要宽心调养才是。”
南安太妃勉强接了一句:“多承娘娘怜爱。”
元春顺势说道:“太妃可能请旨,与郡君去凤藻宫陪我叙旧?”
南安太妃一怔:“娘娘见召,外妇岂敢不从?”
贾家与南安王府原系世交,元春未入宫时,与南安太妃也是往来惯熟的,皇后就未多想,南安太妃便带女儿往凤藻宫说话。
诰命奉旨入宫,大抵都有时限约束,南安太妃虽与中宫有亲,也不好因此令宫人为难,贾妃亦不虚示,先着宫女带霍霄偏殿奉茶,这才向南安太妃笑道:“今日请太妃来,不为旁事,霍贾世交,因家中有桩喜事想劳烦太妃保山,不知太妃意下如何?”
南安太妃十分纳罕:“并不曾听说府上有议亲之喜。”
元春笑道:“太妃知悉,我有一弟,自幼顽劣,因祖母溺爱,竟是无人敢管,父母深以为忧,都愿早定婚事,也是期盼他更加懂事的念头。”
“是玉哥儿罢?不知娘娘取中了哪家的小姐?”南安太妃点一点头,“娘娘未免多虑,若是宝玉,我倒见过几回,是个守礼乖巧的孩子,贾大人望子成龙,未免对宝玉过于苛刻了。”
“太妃过誉了。”元春稍加权衡,继而说道,“祖母的意思,要亲上加亲,为宝玉定下林姑妈家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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