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有话嘱咐,遣人吩咐一声也便罢了,怎的劳您亲来看我。”赭山翁主爵位虽高,在郡主跟前不敢托大,迎至上房奉茶后方道,“说来凑巧,我也有事儿想与姨妈商量,这两日正想到府上给您请安呢!”
“咱们娘儿俩,哪里需要这般客套?”凌阳郡主放下茶盏,“大姑娘呢?”
“昨日母亲把她接到平西侯府小住去了。”赭山翁主斟酌道,“姨妈,林海大人的女儿是您的孙女,您是有眼力的,瞧她人品行事如何?”
凌阳郡主笑道:“黛玉这孩子,一万个挑不出一个来,真真教人喜欢,不为认了义亲,林海又许下婚事,我指定讨来给自己做个孙媳。”
“姨妈的眼光是不会错的。”赭山翁主点了点头,“书里说,与善人交,如入芝兰之室,早年我也会过林夫人,生母如此,其女必然不凡,我想教锦嫚下帖子,请林家姑娘过府交际,不知姨妈意下如何?”
“你只管教大姑娘下帖子,赶明儿教你嫂子带她过来。”凌阳郡主欣然应允,“我这里还有一桩美差,除了你,旁人也不配托付。”
赭山翁主忙道:“请姨妈疼我。”
“也是林家的事儿,林海的意思,大约明年就给黛姐儿定亲,你知道,黛姐儿虽有外家,一则荣府不比当年,二来她们家现在把心思放在省亲的事儿上,未必能给黛姐花费许多心思。”凌阳郡主微微阖眼,“林家倒好,我们能弥补,偏洪家也没个女眷主事,你若得便,可愿辛苦一场?”
赭山翁主愣了一愣,继而笑道:“这是好事儿啊!”
凌阳郡主见赭山翁主不似心存芥蒂的样子,因向她笑道:“我还不曾与洪家商议,你若愿意,这样大的体面,不管林家洪家,只有欢喜接着的道理。”
“还是姨妈疼我。”赭山翁主满口应承,“就这样定了。”
凌阳郡主左右寻看,压低声音说道:“有一件事教我十分上火,也不好跟你嫂子商议,你是有主意的人,正可替我参酌一二。”
赭山翁主微微一怔:“什么事儿能教姨妈劳神?”
“南安王府的霄丫头,如今已然是疯魔的架势,你知道,他们家与我们还有亲呢!”凌阳郡主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南安太妃疼女儿,早前再三央求皇后娘娘为霄丫头指婚,皇后娘娘的脾性你知道,一点儿颜面都未给她,虽然如此,毕竟是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终归是有些不忍心的,我想去看看她,又恐伤了南府体面,依你看来,该当如何处分?”
请旨赐婚的事儿,赭山翁主早有耳闻,听得这话含糊回道:“若是府上认亲在前,南府所为,不但无礼,而且伤了亲戚情分;若是南府先把洪家取中,林家拉了承恩公府挡灾,自然欠着几分厚道。”
凌阳郡主微微点头:“我们与林家结亲时皇上还没登基呢。”
赭山翁主低下眼来:“这样的事儿,藏着还来不及,南府哪里愿意大张旗鼓的宣扬?我的见识,姨妈推做不知也便罢了。”
凌阳郡主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是。”
牛家做事倒算爽利,黛玉接到镇国公府的帖子,先把红鹭遣回林邸询问林海及洪淏意见,洪淏便道:“闺阁交际本为常事,没得拘足内院、不问外务,这有什么要紧?不许丢了咱们家的体面是正经。”
红鹭答应一声,因又回道:“荣国府的园子业已修建完备,听下人的说法,还想请您过去一起题写景致牌匾呢。”
“这个风头我如何出得?”洪淏笑道,“听说他们家的宝二爷是贤德妃亲手抚养,他有诗词偏才,政公自当宽慰娘娘,使其不负长姊切望之意。”
红鹭哂笑一声:“大爷不知道,自从他们府上出了娘娘,连下人也张狂的了不得。”
洪淏问道:“莫非有哪个不长眼的委屈了妹妹不曾?”
红鹭趁机邀功:“大爷放心,便是有,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是死的。”
荣国府的省亲园子业已竣工,各处监管或为古董文玩陈设,或为仙鹤、孔雀以及鹿、兔、鸡、鹅等类禽鸟采买饲养,或为戏子排演杂戏,或使小尼姑并道姑学会念经咒,一应细务色色斟酌,自然不胜其繁,连黛玉往来颜家也无暇理会。
黛玉住的是荣府西院,或是早出晚入,守门的下人就有怠慢之心,二门的婆子当面抱怨:“阖家都忙娘娘的事儿,林姑娘一个表小姐,不说为外家省省事儿,一天到晚的往外跑,可怜咱们下人命苦,累的人仰马翻也没人体恤。”
绿鹦听得这话,当面发作起来:“这话说给谁听呢?我们姑娘省不省事,府里老太太老爷说的,太太是舅母份上,奶奶们也不能挑姑娘的不是,你倒端起架子来,难道教姑娘求着你来开门才能抬一抬手么?”
“姑娘的话教我受不起。”婆子不服,登时向她回嘴,“府里几百口人,进进出出要忙娘娘的大事,熬到三四更睡觉也是常事,连太太都向我们说声辛苦,早上多睡会子,也是为了能更有精神为娘娘当差,姑娘不是贾家的人,所以不把娘娘的事儿放在心上。”
“扯你娘的噪!”绿鹦也不是善与的主儿,变了脸色破口大骂,“我们姑娘不对府里上心,把林家送的金子银子掂一掂,打成金棺也够埋你一百回的。”
婆子听得这一声,立时蹲在地上撒泼:“我也不活了,教你一个黄毛丫头这样编排,我们家出了娘娘,多少大官上赶着送银子,不看亲戚面上,谁瞧得上你们林家的散碎银子?当我不知道呢,还不及姨太太家送的一个零头,也有脸拿来说嘴。”
四下聚人不少,来寻绿鹦的红鹭听到这一声,立刻开口阻拦:“你跟她说的着么?姑娘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咱们立刻去承恩公府,一五一十回给颜家大奶奶,就说这府里出了娘娘,瞧不上承恩公府的门楣,横档竖拦的不教姑娘与颜家走动,要有官司,请贤德妃娘娘去跟皇后娘娘打去。”
婆子尚且嘴硬:“林姑娘叫皇后娘娘一声姑妈,娘娘应不应尚且难说,府里的娘娘才是林姑娘嫡亲的表姐呢。”
事情闹的大了,张嬷嬷就寻到凤姐,当面询问:“我们家奶奶请的林姑娘多了,不免给府上添了许多麻烦,赶明儿自向府上赔罪,有一条,小的要说明白,林姑娘是我们家摆了酒,明公正道认下的小姐,万岁爷都是知道的,怎么到府上下人嘴里,皇后娘娘竟是出尔反尔的行事不成?”
凤姐气个倒仰,当即吩咐平儿把人绑了,交给黛玉处置。
“不过是个不长眼的下人,大姑娘看我的情面,饶她一遭吧。”荣府的下人,大抵联络有亲,平儿这头方把婆子压往西院,邢夫人便教陪房唆使,率领赖大媳妇等一众管家婆子上门讨情来了。
黛玉正要答话,张嬷嬷先就站了出来:“舅太太见谅,今日的事儿,小的还不曾告诉姑娘。”
邢夫人知道她是承恩公府出来的,因笑道:“娘娘的好事已在眼前,我的意思,且等过了省亲的事,再去发落她为时不晚。”
张嬷嬷是承恩公府的人,见贾家处事张狂,很有些不把皇后瞧在眼中的意思,当了邢夫人的面指点黛玉:“今日的事儿,不拘姑娘如何发落,小的一定回禀太太奶奶,皇后娘娘的侄女在贤德妃娘娘的娘家受了委屈,知道的是府上宽待下人,不知道的,只当皇后娘娘怕了贤德妃娘娘。”
邢夫人吃了一吓,站起身来讪笑道:“嬷嬷哪里的话,多大的事儿,怎么就要惊动皇后娘娘呢?”
“别的事儿,府上不做计较,怎么我们家多接姑娘几回,府上的下人便怠慢起来?”张嬷嬷并不让步,“一个犯上的下人,顶撞表小姐,姑娘发落了,这事儿便揭过去,舅太太摆了这样大的阵仗来求情,莫非是逼着我们姑娘打皇后娘娘的脸么?”
邢夫人冷汗直流:“嬷嬷误会了,我听说那杀才冲撞大姑娘,就怕大姑娘脸皮薄,不愿意罚她,这才上赶着来瞧瞧。”
金雀几个忍笑不住,赖大媳妇也觉脸上发热,张嬷嬷缓了缓口气:“府上是姑娘的外家,小的如何愿意教她左右为难?舅太太既是美意,怎么处置她,小的只有洗耳恭听的道理。”
邢夫人无法,当众吩咐,把犯上的婆子打了二十板子,又教撵出府去,永远不许留用,先与黛玉说了两句闲话,这才灰溜溜的率众人逃出西院。
洪淏闻知经过,不免摇头微笑:“亏得贾家的人愚钝,建园子打棺材连成一处,仔细治你们一个不敬皇家的罪名。”
红鹭小声辩解:“钱嬷嬷已经为此罚过我们了。”
洪淏叹息道:“贾家也忒狂了,连皇后娘娘都敢编排。”
作者有话要说:看原著,贾家的下人狂的有些没边。周瑞家的从来不把官司放在眼中(有事儿求求凤姐就完了),玩忽职守的婆子,连尤氏这个长房长媳都不放在眼里;贾琏的小厮敢把姑娘们随口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