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坦诚心迹

等到牛继宗回京,散朝后寻见林海,再三道谢后才把洪淏托买庄子的话说了。

林海恍然大悟:“是下官的不是,这孩子,只觉逢难救急是本分所在,不大喜欢挟恩报答的事,下官责他,‘你不愿受人答报,世人眼中,岂不教受助的背负忘恩之名?’他也没个主张,就向府上要起东西来,实在教下官惭愧。”

牛继宗笑道:“这是哪里的话,纵没有搭救翁主与小女的事儿,如海的学识、贤侄的人品,难道便不值得我们结交吗?只怕你们瞧不上我们这样的爆发人家罢了。”

林海连称不敢,又替洪淏允诺,必要常与牛府走动。

中秋朝贺,洪淏奉圣谕入宫领宴,行礼毕,有大明宫太监传旨:“诏詹事府主簿洪淏宁寿宫侍宴。”

众人羡慕不已,原来自上皇禅位,每逢正旦中秋,皇城朝贺,在职文武、有爵勋贵都在太极宫领宴,皇子皇女、无爵宗亲、公主驸马多于大明宫或宁寿宫领受家宴,上皇子孙众多,每遇吉日,奉天局先呈名单,由上皇朱笔圈定陪宴之人,落选之人便在太极宫领宴,似洪淏这等并非亲戚且官职微末者,侍宴体面尚属首例。

与太极宫不同,宁寿宫宴席倒有几分正经家宴的气氛。

上席有四人,除上皇与太上皇后,另有一名老妇坐在上皇身侧,皇后在婆母下手服侍照应。

洪淏行礼起身,只听上皇向右手老妇说道:“这便是桂芝的恩人。”

皇后含笑指点:“还不见过越国大长公主。”

洪淏从新行礼,大长公主十分喜欢:“快到近前,让我好生瞧瞧。”

皇后笑道:“这是家宴,你不必拘束。”

洪淏这才躬身上前。

“徒家的孩子都算好的,拿晋嘉比一比,竟是丝毫不落下风。”大长公主放开洪淏,拿眼看向皇后,“咱们娘儿俩有缘,都欠了他的恩情。”

皇后笑道:“这孩子年纪轻,心气却高,姨妈要答报他,他问您要两个庄子,后头巴不得与您再无瓜葛,您倒有别的法子不曾?”

“你倒不护着自个儿的侄女婿。”大长公主不免取笑上皇,“娶了这样厉害的媳妇,每日要有多少气受?”

上皇故作叹息:“你们拌嘴,何苦把朕扯进来。”

太上皇后嗔怪儿媳小姑:“你们把孩子叫来,只管自己说话,平白拘束了他。”

大长公主正一正脸色,因向洪淏问道:“听皇后说,林海要把女儿许配给你?”

洪淏坦然回复:“是师父抬举微臣。”

大长公主又问:“订婚了不曾?”

洪淏回道:“师父的意思,等明年春榜过后再行议亲。”

“林海的女儿,想必是与你青梅竹马一齐长大的。”大长公主沉吟片刻,终于问道,“只凭本心,你可取得中她做媳妇儿?”

洪淏目透坚毅:“是。”

长公主就不言语,皇后洞察其意,因向洪淏说道:“姑妈是再和气不过的人,我们也知道你的秉性,若是看轻了你,父皇也不能特意把你叫来。”

洪淏唯唯告罪:“臣不敢。”

皇后便命内侍:“带晋嘉去柏儿席上,嘱咐柏儿,要好生照应他。”

目视洪淏跪安下殿,大长公主叹息道:“这孩子样样都好,就是生的过于体面了一些。”

皇后宽慰道:“姨妈,我的浅见,晋嘉所以难得,就胜在他这份宠辱不惊的心性,倘若有心攀高,反倒落了下乘,不值得您抬举他。”

太上皇后亦加附和:“咱们家的孩子,还怕寻不到一个出挑的郎君不成?”

洪淏与诸皇子都算相熟,孝宗亲王拉他入席,孝宁亲王先就挣脱乳母凑上来,立逼着要他再捏个泥人给自己顽。

原来数日前太子宴请詹事府僚属,洪淏生了醉意,因见奉天局的瓦匠修整花园,随手拿起一块红土在掌中捏盘,恰巧孝宁亲王来寻太子,洪淏偶起玩兴,活脱捏了一个小皇子给他,孝宁亲王不到六岁,看着泥人大是惊诧,从大明宫显摆到太极殿,就寝时自己压坏了,到眼下依旧耿耿于怀。

照着皇子模样捏成泥人原是触犯忌讳的事儿,洪淏醒了酒,立刻央求太子帮忙讨还回来,孝宁亲王自然不肯,幸而他自己弄坏了,洪淏庆幸不及,哪里会一错再错?

孝宗亲王笑道:“你且等一等,我把他灌醉了,你要多少泥人没有?”

这样的筵席自然是不敢吃醉的,洪淏临出宫时安抚孝宁亲王:“臣新做了一副沙盘游戏,叫‘三国大战’,掷骰子玩儿的,赶明送来给殿下看,殿下若喜欢,臣把他送给殿下,殿下不喜欢,想教臣捏多少泥人都使得。”

孝宁亲王这才作罢。

再说大长公主,出宫时唤了赭山翁主共乘一车,因向她说道:“锦嫚的心事难以圆满,早前南安王府有逼婚之意,教皇后打了驳回,牛家的体面能比霍家强几分?再一说,我看那孩子智虑深沉,并非善与之辈,强要与他做亲,将来祸福难以预料。”

赭山翁主叹息道:“锦嫚虽不愿说,自那日后就有些魂不守舍,我原当是受了惊吓,不是她忍不住询问与洪家的走礼,也瞧不破她的心事,要为此落下病根,以后可怎么好呢。”

“我有个以毒攻毒的法子。”大长公主想了一想,与赭山翁主商议,“林家的姐儿与承恩公府认了干亲,我听说是个极为出色的姑娘,不如教锦嫚下帖子请她,锦嫚觉得她好,自然心服口服;锦嫚自恃高明,你便有话说—姻缘自有天定,并非为她更加出众,便能因此寻一个四角俱全的夫婿。”

“这个主意好。”赭山翁主也想开了,“娘,婚姻大事在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锦嫚是小女儿心思,不会为此想不开,我做女儿的已然不孝,偏又累您为她操心。”

大长公主笑道:“你为你的女儿忧心,我便不在意我的女儿么?”

洪淏随林海回返林宅,把御前诏对当众说了,黛玉羞的面红耳赤,指一句话起身走了,林海哪有不明白的,因向洪钦商议:“他们的婚事不能耽搁了。”

洪钦含笑点头:“虽是一家人,也不能委屈了黛玉,三书六礼都要按礼数走足备好的。”

林海谦逊几句,不免替他做些打算:“黛玉是颜家的义女,到议亲时,承恩公府自会出面,洪家这头么——”

洪淏已有主意:“我倒有个念头,请师父现行参酌。”

林海欣然说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有主意,直说何妨?”

洪淏淡淡微笑:“镇国公府不愿亏欠情分,届时就请赭山翁主为我操持媒礼事宜,师父以为如何?”

“似乎不大妥当。”林海有些犹豫:看今日之事,越国大长公主似乎生了保媒念头,教赭山翁主出面,虽可挑明洪家立场,毕竟有些不知好歹的嫌疑。

洪淏不以为意:“愿意不愿意,赭山翁主都有说法,纵使不愿答允,自然也会想一个不伤和气的托辞。”

林海便觉心动:“请谁递这个话呢?”

洪淏略想一想:“一客不烦二主,就请承恩公府探探口风罢!”

林海先托颜扩,颜扩回家商议,凌阳郡主说道:“黛姐儿我很喜欢,要从根上提,当初认亲,却是为了洪家的婚事更为周到,送佛送到西,我这就下帖子,到镇国公府商议走礼的事儿。”

“原也不必着急,林家的意思,要等明年春闱后才好着手操办。”韩氏陪笑道,“况且这样的事儿,怎么能劳动太太呢?”

凌阳郡主摇了摇头:“这里头有些藏掖,我不出面,不能办的圆满。”

高皇后生有二子,长子为太宗皇帝,次子是礼良亲王,凌阳郡主乃礼良亲王嫡女,与上皇和越国大长公主本是要紧的堂姊妹,太宗皇帝英年早逝,托孤于胞弟,上皇未及弱冠,全仗礼良亲王全心辅佐方才坐稳龙庭,上皇心存感念,屡欲加恩礼亲王府,礼良亲王固辞不受,上皇对他愈发倚重,直至过世,礼良亲王仍是上皇之外最有威望权柄的皇亲重臣。

当今长大成人,上皇决议立嫡,因虑义忠亲王已有气候,便把礼良亲王外孙择选为媳,似贾家这等开国勋臣,虽然根基深厚,如何能与礼良亲王抗衡?这才将易储影响降至最低。

籍此来论,凌阳郡主既是上皇堂妹,又为当今岳母,加上黛玉祖母的一层身份,由她出面,自然加倍郑重。

“是。”韩氏有所觉悟:洪家对镇国公府有恩,按照常理,这样的事儿,本不必央求颜家出面,婆婆这样说,显见是知道内情的意思。

“咱们是黛玉的干亲,从议亲时便要正经出面,此刻预做准备,年后自能从容许多。”凌阳郡主随口嘱咐,“还要正经备一份添妆才好。”

韩氏答应一声:“这是该当的。”

过不数日,凌阳郡主便往镇国公府递了拜帖,镇国公府即时回音,凌阳郡主刻日登门不在话下。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的桃花运很旺,但这不是种马文,男主就是一个标准的封建士大夫。南安王府的小姐看中男主,其实就是因为颜值一见钟情(花痴);越国大长公主的外孙女看中男主,是因为男主对她有救命之恩。后面的一些重要剧情,需要她们两个来推动,所以,大家暂时不必觉得落了俗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