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偶行义举

洪淏回道:“义忠殿下若行大逆,微臣不才,敢有附逆之举?义忠殿下若蒙冤屈,微臣并非言官。岂可妄议朝廷大事?”

上皇“哼”的一声:“你明白朕的意思。”

洪淏坦诚相见:“臣有微劳,或可保全自身,岂敢以此为仗,向太子求取恩典?”

上皇默然不语,良久方道:“北静王怕是怨怼于朕罢?”

“圣人英明。”洪淏直言不讳,“陛下与太子并非残暴之主,圣人若觉义忠殿下将来不期,大可降旨,使他圈禁高墙、衣食丰足,再无交际之望;似现下托付,反教义忠殿下有觊觎之嫌。”

上皇抛下钓竿:“大胆!”

洪淏跪地告罪:“臣万死。”

上皇站起身来:“朕这一生,上马管军、坐殿管民,总不算辱没祖宗,独在立嗣一事,多所反复,亏待甄氏。”

“恕臣直言。”洪淏匍匐回道,“后汉光武皇帝也曾归正嫡流,东海王与汉明帝兄友弟恭,未生嫌隙;唐睿宗册立太子,嫡长子李成器执意推辞,这才有了五王友悌的典故流传后世。义忠亲王得储无愧、失位不甘,若与先贤相较,不值圣人为此忧心。”

“你说的许就有理,朕老了,心肠也软了,子不孝父之过,何况是对无罪的孙子。”上皇脸色稍霁,“你起来吧!”

洪淏唯唯:“谢圣人。”

上皇叹息一声:“你去吧,得空过来说话。”

自大明宫觐见回来,洪淏告了长假,外客一概不会,只以读书习武为日间要务。

新入三伏,京畿泛了野豕,武勋子弟都去自家庄田围猎护农,洪淏也不免俗,跨乘骕驦,带小厮二人,就往京郊狩猎而来。

林家虽有底蕴,京师富贵之地,不过些许置办了一些田产,洪淏救驾立功,左近的王公贵胄都来示好,生受几回馈赠,这才有了今日规模。

洪淏兴致大发,半天光阴,一连射了四头大猪,庄头林二陪笑道:“大爷,再往前就是齐国公府的地头了,天色已然不早,您又要赶着回城,还是先回庄子歇息吧。”

“也好。”洪淏吩咐道,“你去寻一个信得过的屠夫,把这些料理了,两头散给庄户的穷苦老人,一头分予你的人吃,还有一头,连同这些小的,收拾齐整,我带回去打牙祭。”

林二笑道:“大爷是菩萨心肠,如今虽为太平盛世,不到年节时,他们也未必舍得一块肉吃。”

回到庄子,林二服侍洪淏净了手,一面奉茶一面陪笑:“早前我们还庆幸,今岁是风调雨顺的丰收年景,不料又闹了豕灾,这些畜生,既凶恶又能吃,数不清糟蹋了多少庄稼,现今慑于大爷的神威,等闲不敢再来,秋后便不愁打不下粮食来了。”

“我自骑马回京,给他们两个套车,密封了冰块,好生运回去。”洪淏随口嘱咐,“今儿个踩了许多庄稼,连同早前的灾祸,你把数目记下,都从租子里减出来。”

林二连声答应:“那些佃户知道,指不定如何感激大爷。”

少顷回程,走不数里,方过岔路,忽闻身后叫声鼎沸,一辆黄顶朱轮马车脱缰狂奔,只听动静,上面似有妇人乘坐。

洪淏遥遥看见,立时翻身下马,踩住官树主干纵身一跳,堪堪从马身之侧摔上前室。

所幸那套车的驽马起步未久,教洪淏扯住缰绳,渐渐恢复了本性,又过半刻,再不似之前一般癫狂,渐渐稳定下来。

洪淏方安神思,只听车厢内有人问道:“把马控住了不曾?”

“夫人放心。”洪淏跳下车来,“想必府上家人都在后面,请夫人稍待一时。”

“多谢义士。”车内妇人顿了一顿,又问道,“敢问义士如何称呼?”

洪淏便知道她是心存防备的意思,稍加沉吟后说道:“内阁学士林海大人是在下的亲戚。”

车幔掀了一角,里头妇人问道:“可是詹事府的小洪大人?”

洪淏忍不住瞥了车厢一眼:“正是下官。”

妇人笑吟吟说道:“不怪!不怪!原是我们母女的造化。”

洪淏正要说话,后头一群车马下人追了上来,居首的管事磕头告罪:“小的万死,教翁主和姑娘受惊了。”

“不碍事。”马车内站出一位四十来往的贵妇,“亏得小洪大人仗义相助,我们母女不过受了些惊吓而已。”

管事又谢洪淏,洪淏疑道:“夫人如何知道下官身份?”

贵妇笑道:“林大人的亲戚,又有这样的身手胆识,除了小洪大人,哪里寻得出第二人来?”

管事向洪淏介绍:“我们夫人是赭山翁主。”

洪淏慌忙行礼:“下官见过翁主。”

太宗文皇后生养一子一女,长子为上皇,幼女为越国大长公主,赭山翁主乃是越国大长公主之女,素为上皇所爱,后加恩旨,以翁主册封,及笄后嫁入镇国公府牛家为长媳,其夫牛继宗,现袭一等伯爵,八公后人,品级第一。

“免礼!”赭山翁主瞥见洪淏左臂渗出血水,赶忙说道,“小洪大人受伤了?快拿金创药为他包扎。”

“不碍事。”洪淏起身解释,“皮外伤而已。”

管事上前回道:“近来野猪成灾,各家都在庄子上捕猎围杀,想来惊马的野猪是从乡田里跑出来的。”

赭山翁主问道:“方才是谁家的地头?”

管事回道:“似乎是理国公府的产业。”

“想来是庄丁的无心之失。”洪淏顺势说道,“不瞒翁主,下官也是从家中田庄猎豕而回。”

“果然名不虚传!”赭山翁主点一点头,“横竖我们娘儿俩无事,就这样吧。”

赭山翁主带女儿出城进香,不意遭此飞来横祸,因邀洪淏归途同行,洪淏先把骕驦寻回,牛府众人脱了大罪,上到管事、下及丫鬟,不免对他十分感念。

洪淏把赭山翁主护送回府,至洪宅时天已擦黑,两个小厮先已回来,林信松一口气:“大爷怎么才到?小的又恐出了意外,正想带人去接您呢。”

洪淏笑道:“天子脚下,能有什么意外?运回的野猪肉现在何处?”

林信回道:“已经放到冰窖去了。”

洪淏欣然吩咐:“叫厨房腌了,几头猪仔儿送去荣国府给姑娘刨制尝鲜,大的做全猪宴,明日给祖父和师父加菜。”

到次日,镇国公府与理国公府都有谢仪送上,理国公府门长、现袭一等子柳芳亲身来拜,又拉着林海谆谆致谢:“非是晋嘉求情,柳家险遭倾覆之祸。”

林海十分谦逊:“大人言重了。”

柳芳问过洪淏伤势,又坐一刻方才起身告辞。

林海送客回来,正要细问详情,门子再报,平西侯府并镇国公府都有拜帖礼单送到,只得搁了前话,与洪淏府外迎客。

平西侯府是越国大长公主派了公主府长史官前来,牛继宗奉旨离京,长子牛世诚依母命具礼拜谢,林海不好托大,少不得一一应酬。

待送客时,长史官含笑说道:“殿下久闻小洪大人美名,若有闲暇,想请小洪大人过府一叙。”

洪淏笑道:“劳大人面禀长公主殿下,待下官料理了冗务,必会亲至侯府向殿下请安。”

如此半日,洪淏终得空闲,把所有原委叙说明白。

林海捻须微笑:“越国大长公主深得上皇宠爱,平西侯府与镇国公府都是本分守礼的人家,你如今结下善缘,今后入仕自然更有助力。”

洪淏苦笑道:“这样的善缘,还是少些更好。”

林海有所觉悟:“你既应了公主府长史,少不得还要应酬一趟才是。”

洪淏说道:“大长公主是贵人,这样的小事,搁一搁自然忘了。”

林海摇了摇头:“你是不耻私恩官报,殊不知,有些贵人是不愿意亏欠人情的。”

洪淏捏一捏额角:“弟子明白了。”

过不几日,洪淏修了书信,请托镇国公府代买关外庄产数处,牛世诚十分诧异,因向母亲说道:“我也听过他的一些风评,似乎不是这样浅薄的人。”

赭山翁主亦觉不解:“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买两个送他又有何妨?”

至八月时,越国大长公主来看女儿,不免旧话重提,说到洪淏未曾过府请安的事儿,赭山翁主恍然大悟:“是我岔了,那洪家的哥儿不愿教咱们亏欠恩情,所以拿庄产的事儿折抵过去,竟是两不相欠的意思,亏得我还端着,真当人家把两个庄子放在心里。”

大长公主笑道:“林家积世之财,宫中不吝赏赐,如何差你两个庄子?早前救了太子,上皇赏赐他时,这孩子并不领情,又说了些不可因私赏公的话,可见他极恶挟恩报答的事。”

赭山翁主点了点头:“原是女儿大意了,早前他救我时,我与锦嫚在马车里,因恐歹人趁火打劫,刻意去问他名姓,他只说是林海的亲戚,不是长的得意,我也猜不出他便是救下太子的功臣,可笑我还有些赌气,人品行事倒教一个孩子比了下去。”

大长公主笑道:“他是祖父养大,林海教导,人情世故之上难免就有疏漏。”

作者有话要说:2022年1月19日早上,我在崂山的轰趴别墅更新了这一章。以下的话,留给我自己,与本文、与读者没有关系,敬请忽略!————已经提出了辞职,本不该一齐来参加公司年会的,既来之则安之,前途茫茫,失业在即,我承认,我其实是有些慌的,虽然,一月下来,有三四家单位对我有意向,但我还是充满惶恐,没有任何资源、没有任何退路,一切都靠自己而已。记得前天,我被猎头推荐去一家公司面试,当我坦诚“自己比较耿直,工作中不够圆滑”时,对方的财务领导很不屑的说:你都工作快十年了,难道还没有改进吗?——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屈辱,我入行的师父曾跟我说:“你要懂得看破不说破”,我的前领导曾告诫我:“这个社会是灰色的,并非你心中的非黑即白”——而我,也许在被这个社会挤压的没有任何生存空间时,才会真正的懊悔:我为什么是这样的性子啊!——这些话,无处诉说,只能暂时保留在我的文字中,如果我挺过去了,我会告诫未来的自己,坚守自我是对的;如果我被社会淘汰了,希望有缘看到这段文字的亲人能明白,有些选择,并非是我的一时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