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省亲旨意

陈言又要做和事的中人,把李守备并张大财主请到一处,因与他说道:“荣府是我们老爷的岳家,李守备又是老爷的同年晚辈,你怎敢借着云大人威势,挑唆我们老爷与亲戚不和?”

张财主唬的不轻,极力辩解道:“是知府老爷内眷逼迫,草民并不敢毁约背亲。”

陈言“哼”的一声:“我们老爷是言科出身、一身正气,最见不得这样背信弃义的事儿,不怕与你说,便是京中的王爷阁老有了错处,我们老爷也是敢参敢奏的,你若不信,再去走旁的门路试试!”

张财主连称不敢:“是草民的不是,自今之后,再不敢悖逆良心。”

陈言缓了缓口气:“因着荣国府是老爷的姻亲,云大人又是老爷同僚,为你爱势贪财,老爷花了六七千的银子予你善后,只望你就此改过,不要负了老爷的用心,李大人也当不究过往,莫要为此坏了儿女姻缘方是你们的造化。”

李守备感激不尽,张家虽是财主,失了撑腰之人,哪里敢与官家争衡?前头舍了三千两银子,又与陈言备下七千两谢仪,再不敢提退婚之事。

陈言办结天津之事,自回神都向洪淏复命。

洪淏收了礼单,又赏陈言二百两银子,嘱咐他说:“不必教贾家知道。”

林海先已收了云光书信,此刻接着李闻道谢手书,知道洪淏业已料理妥当,自然没有详加过问的道理。

过不数日,正逢贾政生辰,宁、荣二处人等都齐集庆贺,林海下差回府,也换了衣服,带洪淏与林墨前来吃酒,一时间热闹非常。

酒至半酣,忽有门吏匆忙进来,至席前报说:“六宫都太监夏老爷特来降旨。”

自代善去后,荣府久不沐恩,听罢通传,吓得贾赦、贾政忙止了戏文,撤去酒席,摆了香案,启中门跪接。

却见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乘马而至,前后左右又有许多内监跟从,他也不曾负诏捧敕,至檐前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口内说:“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

众人拜俯起身,又请夏守忠吃茶。

夏守忠见了林海,因笑道:“且要回宫缴旨,倒是耽搁不得。”说毕,也不及吃茶,立时乘马去了。

贾赦贾政不知是何兆头,都把林海围拢起来。

洪淏在旁说道:“夏太监是坤宁宫总管,他来传旨,自与朝政无干,或与府上小姐前程相关亦未可知。

众人恍然大悟,忙换衣服,进宫去了。

虽有林海开解,可卿之事未料结果,贾母等合家人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报信。

洪淏挂念黛玉,因与林墨说道:“我教雪雁煨了参汤,你去用了,过会子再来。”

黛玉与林墨各自去了,又过两个时辰工夫,忽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喜,说些“奉老爷命,速请老太太带领太太等进宫谢恩”之语。

贾母正心神不定,在大堂廊下伫立,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凤姐、迎春姊妹并薛姨妈皆在一处,听如此信至,忙唤赖大进来细问端的。

赖大禀道:“小的们只在临敬门外伺候,里头的信息一概不能得知,后来还是夏太监出来道喜,说咱们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后来老爷出来亦如此吩咐小的,如今老爷又往大明宫去了,速请老太太领着太太们去谢恩。”

贾母等听了方心神安定,不免又都喜气盈腮,于是都按品大妆起来。

林海道喜告辞,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一共四乘大轿入宫,贾赦、贾珍也换了朝服,带领贾蓉、贾蔷奉侍贾母大轿前往,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

林墨暗自叹息:“外祖家行事,失了‘宠辱不惊’的气度,祸福不知,先已惊惧,骤闻喜讯,竟有些轻狂起来。”

洪淏深以为然,又向林海说道:“六宫体制,皇后之下,以贵淑贤德四妃为尊,贤妃德妃,都有产育之功,贾妃并无所出,一朝蒙恩,并封贤德徽号,岂非怪异之事?”

林海便问:“你曾出入内廷,可观中宫行事如何?”

“贤后!”洪淏略不思索,“才足以驭六宫、德足以荫子孙,天子失德,必有匡正之能;妃嫔惑主,必得节制之法。”

林海点一点头:“既非盛宠,祸福难料,还需小心行事。”

当今不爱女色,除打小服侍的两个宫女,早年只按亲王规制纳了四个通房,大婚时又获赐侧室二人,去岁大选,只有宁贵人、蒋选侍与仇选侍入宫,到了今日,自中宫之外,唯有周贤妃、盛德妃、顾嫔、贺嫔、铁嫔、邬贵人、萧贵人,宁贵人、吴选侍、蒋选侍、仇选侍等十一位妃嫔而已,元春册封,倒把生育子女的东宫旧人压在了身后。

洪淏扬声问道:“谁在外面?”

付勉答应一声:“小的伺候大爷。”

洪淏吩咐道:“叫孙庄,补一份贺礼送去荣府,再去外头打听,还有哪些人家后宫有喜,一并备了贺仪送去。”

未起更时,付勉已有回音:“小的已打听明白,除荣国府大姑娘加封贤德妃,周贤妃晋了贵妃,盛德妃晋了淑妃,顾嫔、贺嫔、铁嫔晋了贵嫔,邬贵人、萧贵人、宁贵人晋了嫔位,吴选侍、蒋选侍、仇选侍晋了贵人,这几家也得恩典,都入宫谢恩去了。”

“这贤德妃封的十分突兀。”新皇登基,原有侧室大约都会随意赏赐名分,等到根基稳固方才正经册封,以此而论,周贵妃以下都算循例迁升,贾妃册封,不知其中有何文章。

林海沉吟片刻说道:“早年义忠亲王得宠,贾家也是上皇的托付之臣,似这等勋贵人家,见陛下登基,大约都会心怀恐惧,陛下恩准贾府大办丧仪,又封了贾妃位份,显见是教勋贵放心的意思。”

洪淏忍不住问道:“据弟子见识,上皇也是英明圣主,如何竟在储嗣大事上酿下祸端?”

“这件事,我也只知大概。”林海简做解说,“上皇初登大宝,在京郊遇险,是太上皇后巧遇救他,那时甄家入京,上皇错认了甄贵妃是太上皇后,要立她为中宫,上皇与太上皇后的婚约乃是太宗皇帝钦定,自然违逆不得,上皇大婚后专宠甄贵妃,也不顾太上皇后搬入冷宫;义忠亲王是庶长子,上皇执意立为太子,那时太上皇后娘家获罪流放,朝中并无根基,义忠亲王因此获封,又过几年,上皇偶然得知昔年真情,又求太上皇后宽谅,费了许多气力,这才生了当今陛下,朝中望风而动,立嫡之论逐渐兴起,似东西王府、宁荣两府都是上皇为义忠亲王立下的根基,轻易撼动不得,义忠亲王见嫡弟长成,不免有些浮躁,被上皇训斥几回,这才兵行险着、起兵谋逆。”

洪淏眉头微皱:“义忠亲王虽有反迹,怕也其情堪泯。”

“彼时情景,义忠亲王不过自取败亡而已,连岳丈都不曾站他一边,何况旁人?”林海叹道,“上皇虽欲废储,也有保全义忠亲王之意,义忠亲王未必不知上皇苦心,只能以身殉死,上可保全母妃,下使妻儿背负大逆罪名,令当今再无芥蒂,上皇之愧,皆由此生。”

过不数日,当今降旨,“因体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贵贱上分别的,朕日夜侍奉太上皇、太上皇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皆是入宫多年,以致拋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不想之理?在儿女思想父母,是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儿女,竟不能一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故受皇后请旨,启奏太上皇、太上皇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钦此!”

太上皇、太上皇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

此旨一下,太妃太嫔自然有心归省,当今后宫,更是万分热闹,周贵妃之父立时在家里动工,修盖省亲别院,吴贵人的父亲吴天佑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六宫妃嫔,无不踊跃感戴。

洪淏恍然顿悟:忠顺王指点,竟是应在了此处。

林海嘱咐洪淏:“咱们家不差银子使,你问明了太子,倘是圣人筹谋,还把所获利银孝敬上头也便罢了,勿要因小失大,落个投机取利的名声。”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不可能把贾家往正路上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