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并没有讲完,方局长的脑中,已陡地闪过屈莱的名字,他已经完全知道对方的身份。他站起来,将手中的笔,递还给屈莱。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将笔还给你。”
“你不签字了么?”
“不签了。”方局长回答得十分干脆。
“好,你可以将我逮捕,可是木兰花姐妹和高翔,却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然后死去,全因为你而害死他们。”
方局长的心中,又犹豫了一下,但是他终于坚定地说:“我想你有办法和马里坦直接通讯,是不是?我要你告诉他,你被逮捕了,如果他们三人有任何不幸的遭遇,同样的遭遇将发生在你的身上。我想,你如何去要求马里坦不要苛待他们三人,这是你的事情了,当然不用我再作指点。”
突然之间,事情会变化到这一地步,那是狡猾多智的胖子屈莱所绝未料到的,他的弱点,已完全被方局长抓住!
他还想力充镇定,但是手儿却已不住簌簌地发起抖来。方局长来回走了几步,说:“马里坦可能等急了,你快些联络吧!”
胖子屈莱,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在“雷库号”上,通讯员从舱中探头出来,叫道:“首领,屈莱会在两分钟后以卫星电话与我们联络!”
“哈哈,”马里坦笑了起来:“两分钟,三位,当我获得巨大胜利之际,你们却魂归天国,你们有什么感想?”
穆秀珍低声地说:“兰花姐,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这是在这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中,木兰花心中问了千百遍的问题,怎么办,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有什么办法抵抗高压电流?
“高翔,”木兰花知道只有两分钟的时间,在这样紧急的情形下不得不采取紧急的办法,她附耳向高翔低声地说:“你表示愿意和方局长一起,替红衫俱乐部工作,别说反对,你说过听我话的。”
高翔面上的神情难看到极点。
她既不摇头,也不点头,连木兰花和他相知如此深,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然而木兰花知道,高翔会照自己的话去做。
“秀珍,”她又低声吩咐,“准备烟幕弹。”
“兰花姐,那有用么?你看这八个机枪手。”
“总比由得他通电的好,浓烟一起,你就向外滚开去,最好能滚落船舷,落到海中。”木兰花低声而沉着的吩咐着。
“你自己呢?”
“我?”木兰花苦笑了一下,不再说下去。
“我知道,”穆秀珍的声音哽咽,“我知道,你一定是从浓烟中跃起,好吸引机枪手的目标,给我逃生的机会,是不是?”
木兰花并不回答,因为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穆秀珍居然能猜中她的心思,可知穆秀珍已进步不少,可是在这样情形下进步,不知使人高兴好,还是难过好。
两分钟的时间,快得难以言喻,只讲了几句话,那通讯员便拿着电话,从舱中钻上来,走到马里坦的面前。
马里坦接过电话,先向网中的三人笑了一下,然后才把话筒放到耳边,他面上一直带着笑容,那是一种骄傲到难以形容的笑容。
但是,当话筒放在耳边十数秒后,他面上的笑容,突然僵硬了,变得十分滑稽。
木兰花立即知道事情起了变化。
果然,马里坦听完电话后一声不出,狠狠地将那电话抛下,霍地站起来,转身蹬蹬地走回船舱里。
穆秀珍眨着大眼睛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局长当然不受他们的威胁。”高翔回答。
“难道方局长竟不将我们三人放在心上么?”
“秀珍,其中一定还另有曲折,烟幕弹准备好了没有?”木兰花低声问:“我敢说他们一定会将我们从网中放出来的。”
“准备好了,只要我用力摇头,烟幕弹便会落下来。”穆秀珍回答着,眼看着几个人来到他们的面前,解开了金属网的扣子。
他们三人站起来。
穆秀珍望着木兰花,等候她的指示。
但是木兰花却没有任何要穆秀珍施放烟幕弹的表示。他们如今,仍在八名机枪手的包围下,但是情形却不像刚才那样危险了。
木兰花原本的计划是:高翔首先表示投降,马里坦自然会放他出来,放走高翔之际,她们两人便一齐窜出,施放烟幕弹,穆秀珍自甲板上滚向船舷,由海逃生,她则扑向马里坦。当然扑向马里坦,几乎没有可能成功。
但至少可以起到掩护穆秀珍的作用。
只要穆秀珍能够逃出生天,她虽然死了也是甘心的。
不过这计划,如今完全没有必要了。马里坦刚才坐在躺椅上的时候,那具控电池的变压器,离他的手只不过几吋。
他只要一按,立时可以取去三人性命。
而他居然不下手,怒气勃发地走,那是什么原因,木兰花不知道,然而木兰花却可以肯定他们三人,暂时不会有危险。
所以,尽管穆秀珍跃跃欲试,木兰花却是绝无表示。
他们三人在机枪的指吓下,走到一个船舱中,那船舱中空无一物,根本就像是一只大箱,他们一被驱进舱中,便“拍”地关上门。
船舱中漆黑一片,穆秀珍叫道:“兰花姐,你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刚才?”木兰花冷静地说:“我们动手的话,死的机会大,而逃生的机会少,现在我们不是毫无损伤地活着么?”
“可是我们却被关在漆黑的舱里。”
“那比罩在网中总来得好!”高翔勉强地笑着。
“唉,”木兰花突然叹了一口气,“我得了一个教训,我们如果有机会再占上风的话——”
“先打马里坦两个大耳刮子!”穆秀珍气呼呼地说。
“绝不能再让他逃脱!”高翔沉声说。
“是,我们现在先来研究一下,我们怎样可以再占上风?”木兰花说:“别看我们还被囚禁着,但是马里坦不杀我们,这表示我们至少还占有一点优势。”
“冲出去!”穆秀珍用力的锤着船壁。
船舱的四周围,全是钢板,就算有乙烷吹管,只怕也烧不溶,穆秀珍的拳头固然大力,但是又有什么用处?
“我想,”木兰花沉思了片刻,才说:“马里坦派出去的胖子屈莱,一定被方局长逮捕了,方局长明白制住屈莱,就等于有人质在手。”
“你是说,马里坦可能提出交换俘虏?”高翔疑惑地问:“你想,他好不容易捉住我们,肯轻易放我们回去么?”
“你料错了,直到目前为止,和马里坦的斗争,都是我们屈居下风的时候多,马里坦是个狂妄自大之极的人,不信有人斗得过他,也不会将制住我们三人,当作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所以他一定会以我们换回屈莱。”
“唉,”穆秀珍叹一口气:“被人家当作交换的俘虏,多差劲!”
“在交换俘虏中,马里坦极可能玩花样,”木兰花并不理会穆秀珍的感叹,她改用手指在两人的手上敲打摩斯密码:“我们必须先发制人,你们明白么?”
高翔和穆秀珍立即知道木兰花的新计划。
他们在黑暗中兴奋地点头。
木兰花继续用密码长短不同的讯号,将她的计划告诉两人,她还预料到几种不同的情形,和不同的应付方法。
穆秀珍兴奋得站起来又坐下,被人当作俘虏,这的确十分差劲,但如果木兰花的计划可以实行的话,那就大不相同了!
果然不出木兰花所料,方局长和马里坦两人,通过无线电话,直接交谈后,马里坦同意用三人换屈莱。
双方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便议定以下的几点:
一、双方亲自监押俘虏,在公海交换。
二、一发现对方有过份的武力装备,立时伤害俘虏。
三、双方监押俘虏的武装人员不得超过八人。
四、俘虏交换后,警方不能趁机追踪“雷库号”的下落。
方局长和马里坦都同意这四点条件,于是,在暮色苍茫中,平静的海面上,有两艘快艇,迅速地接近着。
那两艘中型快艇,相互接近的势子十分快,从各自海平在线出现起,直到双方相距二十码,各自停下来为止,只不过是二十分钟的时间。
在北面驶来的快艇上,马里坦坐在艇尾的一张椅子上,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在他的身边,是四个机枪手,在他的身前,还有四个机枪手。
而那四个机枪手的枪口,则对准木兰花,高翔和穆秀珍三个人。他们三人,正背负着手,站在艇上,态度十分平静。
从南面飞驶来的快艇上,有八名穿着制服的警官。
胖子屈莱就站在方局长身旁。
当方局长在暮色朦胧中,看到由对面驶来的快艇上,高翔和木兰花姐妹都站在艇上,双眼突然感到一阵湿润!
两艘快艇停下来,方局长首先大声说:“马里坦,如果你想玩弄什么花样,我敢断定吃亏的将是你。”
“我何必玩弄花样?”马里坦自负地笑着:“我从未失败过,就算你们不死心,还是以卵击石的话,失败的也一定是你们而不是我。”
“好了,你将他们三人放下快艇来。”
“屈莱呢?我们同时进行,他们将游回到自己这方面,是不是?”
方局长沉声说:“是,一!二!”
当方局长叫到“二”的时候,木兰花等三人,和屈莱已一齐站到了快艇的边上,方局长紧接着,便叫出了一个“三”字!
四个人一起跃向海中!
就在他们四个人跃向海中之际,只听见马里坦的快艇上,响起了“轰”地一声,一根绳索,连着一具水中推进器,射了出去,落在屈莱的身边。
屈莱一个翻身,便伏在那具水中推进器之上,以极快的速度在水面上掠过。
同时,马里坦的座位前面,突然伸出一片钢板,八个机枪手在钢板后,开始向方局长的快艇,猛然扫射!
这个变化来得太突然了!
方局长的快艇上,自然有着掩蔽设备,但是木兰花等三人,落入海中结果如何呢?方局长不能不关切。
所以,枪声尽管密集,他仍然站在艇首,大声地叫道,然而他只叫了一声,一颗子弹,已射进他的腹部,他翻跌下去,两名警官冒着生命危险,将他拖进掩蔽物内。方局长面色苍白如纸,腹部不断涌出鲜血。
“快驶回市区去,方局长受了重伤!”一个警官吩咐。
“不,”方局长挣扎着,说:“他们三人呢?”
混杂着机枪声中,方局长的话几乎低到一点也听不出来,警官向暮色越来越浓的海面上望去,除了机枪子弹在海面上激起的水注外,什么也看不见。
屈莱早已溜远,木兰花等三人也不知去向。
“回航!”那警官看了看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方局长,坚决地下令,警方快艇掉头急驶而去,马里坦的快艇,还追赶了一阵,但当警方的快艇远去后,马里坦并不回航,他命快艇打着转,务必找到木兰花等三人。
这里是大海中央,没有工具,木兰花等三人,绝不能在海水中耽得太久,而且他们也游不远,一定就在附近。
马里坦命令枪手,亮着强烈的探射灯在海面之上不断地扫视,只等木兰花等三人,一冒出海面来,便将心射杀。
“哈哈哈哈!”马里坦开怀地笑了起来,在这样的情形下,三人还能活命么?马里坦眼看方局长受了伤,而三人又有死无生,屈莱安然逃生,他不是得到了巨大的胜利么?
“回航。”他挥着手,发出了命令。
那艘快艇掉转头,向越来越黑暗的大海驶去。
快艇上并不亮出灯光,那是马里坦的精细之处,他怕警方派出飞机跟踪,怕快艇的目标被暴露,当然他自有找到“雷库号”的方法,因为在快艇和“雷库号”之间,有着无线电自动导航设备,快艇必然可以丝毫无误地回到雷库号。
他也不必担心屈莱会在海上迷途。
他知道屈莱至多是吃点苦头而已。
所谓“水中推进机”,本来是潜水活动的工具,它是一块平板,在板下装有简单的推进装置和螺旋桨,有的还有气囊设备,可以浮沉由心。
马里坦自快艇中射出的那具,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推进装置的马力十分强大,所以屈莱在水面逃走时,会如此心快。
马里坦坐在快艇上,踌躇满志。
当快艇向“雷库号”驶去之际,他已经在计划着,东方的事业还在开创,自己必需坐镇,可以派屈莱先回欧洲去。
然而,屈莱这次奉派和方局长谈判,却遇到这样可耻的失败,这会不会影响他的威望呢?看来屈莱也只好回欧洲。
快艇的速度十分高,不到半小时,已经可以看到“雷库号”上的灯光。“雷库号”的外观,完全保持着渔船的模样。
挂在船桅上的灯,也是“气死风灯”,在甲板上活动的人,都穿着渔民惯穿着的衣服——这也是马里坦的杰作之一。
快艇渐渐接近雷库号,马里坦站起来。
等到快艇傍着“雷库号”停下的时候,“雷库号”已抛下绳梯来。当马里坦攀上绳梯之际,他心中又不禁得意了起来。
雷库号上的一切,全是他设计的,如果不是那绳梯,在一按钮掣后便会突然弹起,从船舷的一边,抛到另一边的话,那么这时候,他早已在阴森的监狱了!
马里坦攀上了“雷库号”的甲板,在甲板上工作的人立时恭立。
“屈莱回来了么?”
“回来了,他在首领的舱中。”
“嗯,很好,很好。”马里坦满意地走向自己的舱中去,他的舱房经过一次旋转后,舱中的陈设早已破坏无遗。
他有的是钱,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钱,那就什么都好办,所以他的舱房,早已恢复旧观,当他踏进船舱时,屈莱局促地坐在椅上。
“屈莱,”马里坦皱了皱眉头:“这次任务的失败,对于你苦心建立起来的威信来说,是一个十分重大的打击,你明白么?”
“我……明……白……”屈莱哭丧着脸回答。
“如今已经脱险了,你还愁眉苦脸作什么?你是我的表兄弟,我会设法使人不谈论这件事的,”马里坦转身打开一只小型酒柜,取出一瓶酒来,为他自己斟了一杯:“不过,目前你还是先回欧洲去,代行我的职务,比较好些。”
“是……比较好些。”屈莱机械地回答。
“哈,你这是怎么回事?”马里坦转过身来。
“你……你……你的……”
“我的什么?”马里坦充满了疑惑。
“没……没有……什么……”
屈莱本来想说“你的背后”。如果他够胆的话,他还想说“你的背后有人”,然而他却没有这个胆子,因为他自己的背后也有人。
马里坦“哼”地一声,说:“你越来越——”
9、
马里坦的话也未能讲完,因为他背后的酒柜,一个人已迅速地长身而起,马里坦在陡然之际,看到灯光下,人影摇幌,他立即一抖手,手中的酒,向后面泼去,那人手中的枪柄,同时重重地击中他的后脑。
这一击是如此之用力,以致马里坦双眼一翻,昏了过去,他肥大的身躺,慢慢地倒下,终于“砰”地一声,倒在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