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有兴趣!苔丝德蒙娜!在伦敦演苔丝德蒙娜!而且由马克·辛普森配演奥赛罗!这是一生中的一次机运哪。她的情绪猛涨,以至有关雷恩的事失了意义,或者说反而赋予了一个她能够保住雷恩的爱的借口;一个极其叫座走红的女演员是非常忙的,没有多少时间和她的情人们一起生活。这值得一试。要是他表现出要看透她的真面目的迹象时,她总还可以退而离去嘛。要想把雷恩保持在她的生活中,尤其是这个新雷恩,那么除了拉掉这层面具外,她就得准备做一切事情。
与此同时,象这样的消息是应该用某种方式庆祝一下的。但是她还没有感到自己能面对雷恩,但是身边又没有其他人能分享她的喜悦。于是,她穿上鞋,来到楼道中,响她舅舅们共同的起坐间走去,当帕西把她让进去的时候,她站在那里张开了两臂,满面喜色。
"把啤酒打开,我要演苔丝德蒙娜了!"她用歌唱般的嗓音宣布道。
有那么一阵工夫,没人搭话,随后,鲍勃热烈地说道,"太好了,朱丝婷。"
她的欢喜并没有消失;反而变成了一种难以控制的得意兴奋。她大笑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中,望着她的舅舅。他们真是可爱的人哪!当然,她的消息对他们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他们根本就摸不清苔丝德蒙娜是何许人。要是她告诉他们她要结婚的话,鲍勃的回答也会是同样的。
从能记事的时候开始,他们就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但令人悲伤的是,就像她对德罗海达的一切都傲然相向那样,也从来不把他们放在心上。舅舅们是一群和朱丝婷·奥尼尔不相干的人,腼腆地向她微笑着,如果见面意味着要说话的时候,他们宁愿躲开她。他们并不是不喜欢她,现在她明白了;只是由于他们发觉她落落寡合,这使他们忐忑不安。但是在罗马这个对他们如此生疏而对她又是如此熟悉的世界里,她开始更加理解他们了。
朱丝婷感到他们身上洋溢着一种可以称之为爱的感情,她逐次望着那些皱纹纵横、带着微笑的脸。鲍勃是这群人的生命中枢,德罗海达的首领,但却是这样谦逊;杰克似乎只是跟着鲍勃转,也许正是这样了们才在一起处得如此和睦;休吉有一种其他人所不具备的调皮的特点,然而和他们又是如此相似;詹斯和帕西是一个自我满足的整体的正反面;可怜而又冷漠的弗兰克似乎是唯一被恐惧和危险折磨过的人。除了詹斯和帕西之外,他们现在都已经头发花白了。确实,鲍勃和弗兰克的头发已经是白发苍苍了,但是实际上他们的容貌和她还是个小姑娘时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什么区别。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一瓶啤酒,"鲍勃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瓶冰凉的"天鹅牌"啤酒,犹疑不定地说道。
这话要是在半天之前也会叫她非常恼火的,但是眼下,她太高兴了,没有感到生气。
"瞧,亲爱的,我知道咱们和雷恩一起聚会的时候,你从没想到要给我一瓶,可是,老实讲,我现在是个大姑娘了,一瓶啤酒我对付得了。我保证这不是一种罪孽。"她微笑着说道。
"雷纳在哪儿呢?"詹斯从鲍勃手中接过一满杯酒,递给了她,问道。
"我和他吵架了。"
"和雷纳?"
"嗯,是的,不过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会见他,告诉他我很抱歉。"
舅舅们都不吸烟。尽管她以前从来没有要过啤酒,但早些时候,当他们和雷恩聊天的时候,她曾偶尔坐在那里挑战似地抽着烟;现在,她的勇气比亮出她的香烟更大了。于是,对于在啤酒上的小小胜利她对自己感到很满意。她口很渴,极希望把啤酒一饮而尽,但是又要留意他们那将信将疑的注视。朱丝婷象女人那样小口地啜着,尽管她比一个喋喋不休的卖旧货的人还要口干舌燥。
"雷恩这家伙棒极了。"休吉两眼熠熠闪光地说道。
朱丝婷大吃一惊,蓦地发觉她为什么在他们的心中变得如此重要了:她已经抓住了一个他们愿意接纳到他们家中的男人。"是呀,他是个挺不错的人。"她简洁地说着,改变了话题。"今天天很好,对吗?"
大家都点了点头,连弗兰克都在点着头,但是他们似乎都不想谈这个话题。她看得出来他们是如何疲劳,但是并不后悔自己这次一时冲动的拜访。他们那几乎萎缩的官能和感觉缓了半天才恢复了正常的功能,舅舅们是一个很好的练戏的目标。这种困境就如同孤悬在一个海岛上;海岸以外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已经被忘记了。
"什么是苔丝德蒙娜?"弗兰克从阴影中问道。
朱丝婷便活灵活现地讲述起来,当他们得知她每天晚上将被扼死一次时①,他们那恐怖的表情使她很着迷,直到一个半小时之后,帕西打起了哈欠,她才想起他们有多疲劳了。
①指《奥赛罗》一剧中,奥赛罗扼死他的妻子苔丝德蒙娜的情节。--译注
"我得走了",她说着,放下了她的空杯子。他们没有给她添第二杯酒;显然,人们对妇女得有节制才行。"谢谢你们听我胡诌一气。"
使鲍勃大为吃惊和慌乱的是,她道晚安的时候吻了他一下;杰克蹭着要溜,可是轻而易举地就被她抓住了,而休吉则欣然地接受了一吻。詹斯脸变得通红,拙笨地、受罪似地受了一吻。对帕西来说,拥抱和接吻是一样的,因为他本身就有点儿象那海岛。她没有吻着弗兰克,他把头据开了;然而,当她双臂搂着他的时候,她能感到其他人所没有的某种强烈感情的微弱的共鸣。可怜的弗兰克。他为什么那样呢?
在他们的门外,她在墙上靠了一会儿。雷恩爱她。但是,当她试图给他的房间打电话的时候,接线员告诉她,他已经结了帐,回波恩去了。
没关系。不管它,等到伦敦再见他也许要好些。写信向他悔悟地道个歉,下次他到伦敦的时候,再请他吃顿饭好了。雷恩的许多事情她并不了解,但是有一个特点她完全有把握:他会来的,因为他这个人没有怨恨之心。由于外交事务成了他最重要的事,所以英国是他最经常定期访问的地方。
"你等着瞧吧,我的伙伴,"她说道凝视着自己在镜子中的身影,她看到他的面孔代替了她的面孔。"我一定要把英国变成你的外交事务中最重要的地方,不然我就不叫朱丝婷·奥尼尔。"
她没有想到,也许在雷恩关心的事情中,她的名字确实是最重要的。她的行动方案已经定下来了,但结婚不包括在其中。她甚至连想都没想,雷恩可能会希望这事以她成为朱丝婷·哈森而告结束。她急忙回忆着他亲吻的特点,并且希望更多地得到他的吻。
只有一件事还没完成,还得通知戴恩,她无法陪他到希腊去了:但是这件事她并不感到棘手。戴恩会理解的,他总是理解。只是不知怎的,她并不想把她不能去的全部理由都告诉他。正如她对弟弟的热爱一样,她觉得自己不愿意领教他以往的那些最严厉的说教。他希望她和雷恩结婚,所以,倘若他把她关于雷恩的计划告诉他,就算是强迫劫持,他也会亲自把她用车送到希腊的。戴恩耳不闻,便心不烦了。
"亲爱的雷恩,"那便笺写道。"那天晚上我象个粗鲁的山羊一般逃开了,很对不住,别以为我想到了什么。我想,这是因为那天闹哄哄的。请愿谅我那天的举动完全像个傻瓜。我对自己为这么一点儿小事就大惊小怪感到很惭愧。我敢说,那天你也够傻的,说了些什么爱呀之类的话。因此,请你原谅我,我也会原谅你的。让我们作朋友吧。在咱们的交往中和你闹别扭我受不了。下次到伦敦来,请你到我这儿来吃饭,咱们正式制定一个和平条约吧。"
象往常一样,便笺上只简简单单地签了"朱丝婷"。甚至连表达感情的词都没有;她从来不使用这些词汇。他皱着眉头研究着这些天真而又随便的词句,透过它们他似乎能够看到她在写字时间脑里的真正想法。这当然是在主动表示友好,但是还有些什么呢?他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很少有其他的意思。他把她吓坏了;而她却仍然希望保住他的友谊,这说明了他对她是多么重要,但是,他非常怀络她是否确切地理解她自己对他的感情。现在,她毕意知道他爱她了;要是她已经充分地理清了思路,认识到她也爱他的话,她会直截了当地在信里写出来的。然而,她为什么要返回伦敦而不陪戴恩到希腊去呢?他知道,由于戴恩的缘故,他不应该盼望她返回伦敦。但是,尽管他心中不安,愉快的希望之光仍然在心中升起;他给自己的秘书打了个电话。现在是格林威治时间上午10点,是在家里找到她的最佳时间。
"请给我接奥尼尔小姐在伦敦的公寓。"他指示道,眉心紧蹙着,等候着中间接线的几秒钟。
"雷恩!"朱丝婷说道,显然很高兴。"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刚收到。"
稍微停顿之后,她说道。"你不久就会来吃饭吗?"
"这星期五和星期六我就要去伦敦。通知的是不是太仓促了?"
"要是在星期六晚上和你在一起的话,就一点儿也不仓促了。我正在排练苔丝德蒙娜的戏,所以星期五没空。"
"苔丝德蒙娜?"
"是呀,你不知道!克莱德写信到罗马给我,把这个角色派给我了。马克·辛普森演奥赛罗。克莱德亲自导演。这不是棒极了吗?我乘头一班飞机赶回了伦敦。"
他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谢天谢地,幸亏他的秘书坐在外面的办公室里,而不是个人成分能看到他的脸的地方。"朱丝婷,好姑娘,这个消息太好了!"他努力热情地说道。"我正摸不清是什么使你回伦敦去呢。"
"哦,戴恩是理解的,"她轻松地说道,"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认为他倒是很乐意独自一人。他编排出了一个需要我逼他回家的故事,但是我认为这不过是他次要的理由;他是不愿意让我感到现在他成了一个教士,就把我从他的生活中排除出去了。"
"也许吧。"他彬彬有礼地赞同道。
"那就定在星期六晚上吧,"她说道。"6点钟左右,随后咱们就可以在一两瓶啤酒的帮助下,从从容容地来一次和平条约的会议。在咱们达成了满意的和解之后,我会让你吃个饱的。好吗?"
"当然可以。再见!"
随着她话筒放下的声音,联系蓦地切断了;他手中依然拿着话筒,坐了一会儿,随即耸了耸肩,把话筒放回了支架上。该死的朱丝婷!她又开始夹缠在他和他的工作之间了。
在随后的几天中,她继续夹缠在他和他的工作之间。星期六晚上,6点钟刚过,他就到了她的房间,象往常那样:他两手空空,因为在送礼方面她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她对鲜花不感兴趣、从来不吃糖果,会把一件相当贵重的礼物毫不经意地扔到某个角落里去,随后便忘个一干二净。似乎朱丝婷只珍视戴恩送给她的那些礼物。
"吃饭前有香槟吗?"他吃惊地望着她,问道。
"哦,我想,这种场合需要它,对吗?那次是咱们交往中的第一次破裂,这次是咱们的第一次和解。"她口齿伶俐地答道,向他指了一把舒适的椅子。她自己坐在了一张黄褐色的袋鼠皮毯上,两唇分开,似乎已经练习好了对他可能说出的任何话的回答。
但是,他并不打算讲话,至少在他能够更确切地摸清她的情绪之前。于是,他一言不发地望着她。在他上一次吻她之前。使自己保持一定的冷淡是很容易的:可是现在,自从那时以后头一次见到她,他承认,事情将来倒难办得多了。
也许,她即使成了一个高龄老妪,她的脸上和举止也依然会保留着某种相当不成熟的东西,尽管人们总是忽视她身上的基本的女子气质。那冷静的、自我中心的、富于逻辑的头脑似乎完全控制了她;然而对他来说,她有一种强烈的魅力,他怀疑他是否能用任何一个其他女人来替代她。他对她是否值得如此长期的奋斗从来没有产生过一次疑问。也许从一种哲学的观点来看,她是不值得如此的。这是重要的事吗?是的,她是一个值得追求的目标,是一个令人渴望得到的人。
"今天晚上你显得特别漂亮,好姑娘。"他终于说道,用一种半带祝酒,半带明白遇上了一个对手的姿态向她歪了歪他和香槟酒杯。
在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小火炉中,炉火毫无遮盖地烧着,但是朱丝婷对那热气并不在意,紧挨着它蜷着身子,眼睛盯着他。随后,她把自己的杯子放在了炉边上,"啪"地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她向前一坐,双臂抱着膝头,光着的脚掩在深黑色的长袍榴边的下面。
"我可受不了旁敲侧击;"她说道。"你是那个意思吗,雷恩?"
他突在深深地松驰了,靠在了椅子上。"什么意思?"
"你在罗马说过的话……就是你爱我。"
"就是这些吗,好姑娘?"
她转开了目光,耸了耸肩,又转回来望着他,点了点头。"嗯,当然。"
"可是,为什么又提起这件事?你已经把你的想法告诉过我了,我以为今天晚上的招待不会涉及往事,只是安排将来呢。"
"哦,雷恩!你的举动就好象我是在大惊小怪似的!就算我是这样,你肯定明白这是为什么。"
"不,我不明白。"他放下杯子,弯腰向前更切近地望着她。"你使我极为强烈地感到,你并不需要我的爱,我本来希望你至少会合乎体面地制止付论这件事的。"
她根本没有想到,这次会面--不管它会有什么结果--会这么不痛快;毕竟,他原来是处在哀求者的位置上,应该廉卑地等待着她彻底改变自己的决定。但是,他似乎灵巧地扭转了局面。在这里,她感到自己像是一个淘气的女学生被叫来回答某个愚蠢的恶作剧。
"瞧,好家伙,改变现状的人是你,不是我!今天晚上请你来,我并不是因为伤害了伟大的哈西姆的自负而恳求原谅的!"
"让我采取守势吗,朱丝婷?"
她不耐烦地扭了扭身子。"是的,该死!你怎么能想方设法对我这样呢,雷恩?哦,我希望你哪怕有一次让我占上风也好啊!"
"要是我这样做的话,你会把我象一块臭不可闻的旧袜布似地扔出去的。"他微笑着说道。
"可是我还是能把你扔出去的,伙计!"
"瞎扯!要是你到现在还没那样做的话,你也永远不会那样做。你会继续喜欢我,因为我使你着迷--你从来都摸不准从我这儿会得到些什么。"
"这就是你说你爱我的原因吗?"她痛苦地问道。"那仅仅是一种使我着迷的手法吗?"
"你认为是什么呢?"
"我认为你是个了不起的坏种!"她从牙缝里挤着说道,膝行向前穿过那皮毯,直到她近前到足以使他完全领略到她的愤怒。"再说一遍你爱我,你这个德国大傻瓜,你老是蔑视我!"
他也火了。"不,我不会再说的!这不是你叫我来的原因,对吗?我对你一点感情也没有了,朱丝婷。你让我来是为了让你测试你的感情,你根本就没有想到这对我是否公平。"
她还没有来得及移开,他就向前一俯身,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子夹在了他的两腿之间,牢牢地夹定了。她的怒火一下子化为乌有了;她的手掌平放在他的大腿上,仰起了脸。但是他并没有吻她。他放开了她的胳臂,据过身子关掉了身后的灯,随后放松了对她的夹持,自己的头靠在了椅子上,以至她无法肯定他把屋子里弄暗,只剩下煤火的微光,是要采取他求欢的第一步行动呢,还是仅仅为了掩饰他的表情。她犹疑不定,害怕遭到完全的拒绝,便等着他告诉她该做些什么。她本来早应该明白,不应该向雷恩这样的人发火的。他们一动不动地木然坐在那里她为什么不能把头放在他的膝头上,说:雷恩,爱我吧,我是这样需要你,我感到十分抱谦呢?哦,肯定如果她能让他向她求欢,某种感情的钥匙就会转动,那么这种感情便会一泄而出,释放出来……
他依然向后靠着,态度冷漠,随她脱去了自己的短上衣和领带,可是在她开始解他衬衣的扣子时,她知道她解不开那扣子。刺激起人的本能爱欲的技巧她并不拿手。这种技巧是如此重要,而她把它弄成了一团糟。她的手指在颤抖着;她瘪了瘪嘴,泪水迸流了出来。
"哦,别!我的好姑娘,宝贝儿,别哭!"他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膝头上,把她的头转向了他的肩头,双臂搂着她。"对不起,好姑娘,我不是想把你弄哭。"
"现在你知道,"她抽抽噎噎地说。"我在这方面太不行了;我告诉过你,这是行不通的!雷恩,我是这样希望保住你,但是我知道是行不通的,如果让你知道我是个多么糟糕的人的话!"
"是的,当然是行不通的。怎么能行得通呢?因为我没有帮助你,好姑娘。"他拉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拉到了自己的脸边,吻着她的眼帝、湿漉漉的面颊嘴角。"是我的错,好姑娘,不是你的错。我是想报复你,想要看看你在没有鼓励的情况下能走多远。可是,我想我误解了你的动机,是吗,亲爱的?"他的声音这得浑浊了,更带德国味了。"我说,如果你想得到的就是这个,那么,这也正是咱们俩都想得到的。"
"求求你,雷恩,咱们放弃这种事吧!我没有这种能力,我只会让你失望的!"
"哦,你有,好姑娘,我在舞台上已经看到了。当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能怀疑你自己呢?"
这话太对了,她的眼泪没有了。
"象你在罗马那样吻我吧。"她喃喃地说道。
可是他的吻和在罗马时完全不一样。那次的吻有些生疏,使人吃惊,富于感情的迸发:这次却极其温柔、深沉,是一次能够尝其美、嗅其味、体其情的机会;纠缠拥抱着倒在那里,达到了一种引起情欲的、安怡的境界。她的手指又伸到了他的钮扣上,他的手指向她的衣服上的拉锁伸了过去;随后,他用手压在她的手上,把她的手插进了他的衬衣,滑过了他的长满了又细又软的毛的皮肤。他那贴在她喉部的嘴突然变紧,使她隐隐感到他产生了一种极强烈的、无法自持的反应,尽管她身上也已软瘫,并发现自己也无法自持了。她平躺在光滑的皮毯上,雷恩隐隐约约地在她的上方。他的衬衫已经脱去,也许还脱去了什么衣服,她无法看到,只有那炉火的光掠过他那呆在她上方的肩头和他的那漂亮而又坚定的嘴。她决意这一回定要从头到尾打破对这件事的束缚,她把手指紧紧地插进了他的头发,让他再吻她,更紧地吻,更坚地吻!
这就是他的感觉!就像回到了极其熟悉的家中一样,她能用她的嘴唇,她的双手和她和身体辨别出他的每一部分,然而又叫人难以置信,如此陌生。当世界沉入到那在黑暗中闪着光的小小的炉火中时,她象他所希望的那样向他公开了自己,并且明白了某种从她认识他的时候起他就严严实实地掩盖着的东西;他一定在自己的想象中和她云云雨雨几千次了。她自己的经验和刚刚产生的直觉是这样告诉她的。她已经完全被解除了武装。倘若和其他任何一个男人,这种私通和令人惊讶的淫荡会把她吓坏的,可是他却迫使她明白,这些东西只有她才有权拥有。而且她确实拥有了。在她终于哭着求他完成高潮之前,她的胳臂如此有力地搂着他,以至她都能感觉得到他骨头的轮廊。
那高潮的片刻过去了,四周是一片令人心满意足的宁谧。他们进入了一种呼吸节奏相同的、迟钝而又舒适的状态。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她的腿搭在他的身上。她对他的紧紧拥抱渐渐地松驰下来,变成了一种轻柔的、反反复复的爱抚。他叹了口气,翻过身来,换了一个躺着的姿势,不知不觉地引得她更加陷入了和他在一起的愉快之中。她把手掌放在他的肋部,感受着他的皮肤组织。她的手在那温暖的肌肉上滑动着,把手扣在他那柔软而又多毛的腹股沟上,感受着手掌中奇妙地充满了活力的、不受约束的活动;对她来说这是一种相当新奇的感觉。她以前的情人对于她想在这种倦怠而又无要求的余波中充分延续她的性的好奇心是从来不感兴趣的。然而,这余波突然间变得完全不是疲惫不堪、没有要求的了,而是如此激动欲狂,使她想再次全部得到他。
她又被出其不意地抓住了,当他的双臂滑过她的后背,两只手捧住了她的头部,把她拉近她看到他的嘴唇;那嘴唇在为了她而颤动着,只有她才能得到。此刻,她的心中确实产生出了一种温柔而又谦卑的感情。这种感情一定从脸上流露出来了。因为他在凝眸望着她,那双眼睛变得如此明亮,使她受不了。她弯过身去用自己的双唇含住了他的双唇。思想和感觉终于消失了,但是,她的哭泣是无声的,透不过气来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快乐的呻吟:她如此厉害地发着抖,以至除了冲动和无意识在支配着每一个急切的瞬间外,她什么都意识不到了。世界上已经收缩到了最小的限度,收缩到自身之内,完全消失了。
一定是雷纳添了柴,火才没熄灭,因为当伦敦柔和的日光从窗帘的折缝里倾泄进来的时候,屋子里依然是暖洋洋的。这一次,当他动了一下的时候,朱丝婷发觉了,她恐惧地抓住了他的胳臂。
"别走!"
"我不走,好姑娘。"他从沙发上又扯过一个枕头,把它推到了自己的头下,把她移到靠近他肋部的地方,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吗?"
"好。"
"你冷吗?"
"不冷,不过,你要是冷的话,咱们可以到床上去。"
"和你在皮毯上欢爱了几个小时之后吗?多倒霉呀!即使你的被单是黑绸的也还是倒霉。"
"它们是普普通通的白色旧被单,棉布的。这一小块德罗海达的东西很不错,是吗?"
"一小块德罗海达的东西?"
"就是这块皮毯!它是德罗海达的袋鼠皮做的。"她解释道。
"几乎算不上异国情调或引性欲的东西。我会从印度给你定购一张虎皮的。"
"这使我想起了以前听到过的一首诗:
你是愿意和
埃莉诺·格林在虎皮上
陷入罪恶?
还是愿意和她
在别的皮子上
走入歧途?"
"哦,好姑娘,我得说:现在应该是你恢复旧性的时候了。在厄洛斯①和莫菲斯②之间,有半天的时间你不是那样粗暴无礼。"他微笑着说。
①希腊神话中的爱神。--译注
②希腊神话中的睡梦之神。--译注
"此刻我觉得还不需要,"她报之一笑,说道,把他的手舒舒服服地放在了她的两腿之间。"那首关于虎皮的打油诗的脱口而出的,因为它写得太好了,叫人忍不住要念出来。可是,我已经全都是你的了,因此,粗率怠慢就没有多大意义了,对吗?"她直起了身子,突然间隐隐地闻到了空气中飘着一股不新鲜的鱼味。"老天爷,你一点儿东西都没吃过呢,现在都到吃饭的时候了!我可不能指望你靠爱情为生!"
"不管怎么样,要是你认为应该这样热烈地表示爱情的话,我就能办到。"
"瞧你再瞎说!爱情的每一刻你都过得很快活。"
"确实是这样的。"他叹了口气,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我不知道你是否能体会到我有多幸福。"
"哦,我想是这样的。"她很快地说道。
他用肘部把身子撑了起来,望着她。"告诉我,苔丝德蒙娜是你回伦敦的唯一理由吗?"
她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耳朵,使劲地扭着。"现在该轮到我报复你那些中学校长似的问题了!你是怎么想的?"
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扳开了她的手指,露齿一笑。"好姑娘,你要是不回答的问题,我要比马克还要久地扼住你。"
"我回伦敦是为了演苔丝德蒙娜的,但也是因为你。由于你在罗马吻了我,我自己无法正确地预见到我的生活,这你是很清楚的,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雷纳·莫尔林·哈森。"
"聪明到足以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希望你作为我的妻子。"他说道。
她迅速地坐起身来。"妻子?"
"妻子。要是我希望你当我的情妇,几年前我就把你搞到手了,而且我能办得到。我知道你的脑子是怎么转的;那样做相对来说要容易。我唯一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就是因为我想让你做我的妻子,我早就知道你不准备接受要一个丈夫的想法。"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想的。"她容忍了他的这种说法。
他站了起来,把她拉起来,贴着他站着。"哦,你给我弄点儿早饭,稍微实践一下吧。假如这是我的家,我就有这份荣幸了,可是在你的厨房里,你是厨师。"
"今天早晨给你做早饭,我是不介意的,但是,从推论的角度讲,我要承担这个责任,直到我死的那一天吗?"她摇了摇头。"我想,我可没这个兴趣,雷恩。"
他又摆出了那副罗马皇帝的面孔。对反抗的威胁露出了傲然而又镇定自若的样子。"朱丝婷,这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我也不是可以嘲弄的人。时间还很宽裕。你十分清楚。我是会有耐心的。但是,把这个想法完全从你的头脑中清除出去吧,别以为除了结婚,怎么办都行。我不希望我认为我对你来说,重要性还不够当一个丈夫。"
"我不能放弃演戏!"她顶撞道。
"该死的榆木脑袋,我要你放弃了吗?成熟些吧,朱丝婷!谁会认为我要宣布你干围着洗碗槽和火炉子转的终生苦役!你知道,我们根本不是在领救济品的穷人。你可以想要多少仆人就有多少仆人,可以有保姆照料孩子以及任何必要的事情。"
"哟!"朱丝婷说道,她还没想到孩子呢。
他的头往后一扬,大笑起来。"哦,好姑娘,这就是今天早上报复过之后所认识到的东西!我知道,我是不傻瓜,这么快就提出了现实情况,但是,这个阶段你所要做的不过是想想它们罢了。尽管我给了你合理的警告--同时你正在做自己的决定,可是,请记住,要是我不能使你成为我的妻子,那我根本就不会要你的。"
她扬起胳臂搂住了他,使劲地贴着他。"哦。雷恩,别说得这么冷酷无情!"她哭着说道。
戴恩独自一人驾着他那辆"拉根达"汽车奔驰在靴形的意大利土地上,经过比鲁及亚、佛罗伦萨、波洛亚、佛伦拉、帕多伐北上,最后绕过威尼斯,在德尔斯特过夜。这是他所喜欢的城市之一,这样,他就可以越过通往卢布尔雅那①的山路。在萨格勒布②过夜之前,在亚得里亚海岸多盘桓两天。经过遍野蓝色的菊苣花的大萨瓦河谷到比依加得,从那里再到尼斯③过夜。由于两年之前的地震,马其顿地区和斯科普里仍然是一片倾乱的瓦砾场;度假城市梯托维尔斯城里的清真寺和伊斯兰圭院的尖塔使这座城市有一种古雅的土耳其风味。在南斯拉夫的一路上,他吃得很俭省,当这个国家人民满足于吃面包的时候,他不好意思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大盘面包。
①南斯拉夫西北部城市。--译注
②南斯拉夫一城市。--译注
③法国城市。--译注
希腊边境在埃弗卓纳,它的远处是港城萨洛尼卡。意大利的报纸上充满了关于希腊酝酿着革命的消息;他站在旅馆的窗口,望着成千上万的火把一行行地在萨洛尼卡的夜色中川流不息,他为朱丝婷没来而感到高兴。
"帕-潘-德-里-欧!帕-潘-德-里-欧!①"熙熙攘攘的人群吼叫着、唱着,和火把混成了一片,一直到午夜之后。
①帕潘德里欧(1888-?)是希腊政治家,"全希腊解放活动"主席,曾任希腊总理。--译注
但是,革命仅仅局限在城市中,那里人口稠密,生活困苦;满目疮痍的萨洛尼卡乡村看上去一定仍然和恺撒军团时期一样。牧羊人在皮帐篷的荫影下睡觉,鹤单腿站在陈旧的、白色小建筑物顶上的巢中;到处都是可怕的贫瘠。高远晴郎的天空,使他想起了澳大利亚的棕色而无树的荒原。他深深地呼吸着它的空气;一想起回家,他脸上就涌起了笑容。在他和妈谈过之后,她是会理解的。
越过拉瑞沙,他来到了海边,停住车,走了出来。像家乡一样的深紫色的大海,海岸近处是一片柔和清澈的蓝绿色;当延伸到弯曲的地平线处的时候,海水就变成了葡萄一样的深紫色。在他的下方,远处的草地上有一座带圆柱的小庙,在阳光下白得耀眼。在他的身后,山峦的高岗上有一座饱经风雨的愁眉苦脸的十字军要塞。希腊呵,你太美丽了,比意大利还要美丽,虽然我热爱意大利。但是,这里永远是文化的滥觞地。
由于计划去雅典,他继续前进,加大了那辆红色赛车的油门,开上了杜莫何斯要塞的之字形路,从另一侧开下,进入了波依奥泰山脉。眼前是一片动人的橄榄树丛和赧色的、高高低低的山坡。然而,尽管他行色匆匆,但还是停下来看了看纪念勒奥尼达斯及斯巴达士兵在温泉关的好莱坞式的纪念碑①;那石碑上写着:"陌生人,请去告诉斯巴达人,遵照着他们命令,我们长眠在这里。"这铭文触动了他的心弦,他好像听到了这句话中的暗藏着的不同的上下文;他颤栗起来,迅速赶路去了。①公元前486年,波斯王薛西斯统领大军侵犯希腊,雅典和斯巴达组织了一个希腊同盟,反对波斯人,斯巴达王勒奥尼达斯以一万人扼守天险温泉关。后由于一希腊叛徒带路,波斯人绕小道奇袭斯巴达人,最后,斯巴达人全军覆没。--译注
在一派柔和的阳光中,他在明那弗拉停了一会儿,在清澈的水中游着泳,越过狭窄的海峡遥望着依波亚;那里的成千艘轮船一定是从奥利斯来的,正在去特洛伊的途中。靠近海的那一边水流湍急,涡急游涌,所以他们一定用不着吃力地划桨前进。海滨更衣室里那个干瘪的老太婆欣喜若狂地嘀咕着,在他身上摩挲着,搞得他很尴尬;他无法很快地离开她。人们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谈及他的美貌,所以,在部分时间他都能忘记这一点。他只耽搁了一下,在商店里买了两三块很大的、涂满了奶油蛋糊的蛋糕,便继续向雅典海滨进发。在日落时分、他终于赶到了雅典。巨大的岩石和岩石的珍贵的柱子顶部都洒上了一片金色。
但是,雅典是个生活紧张而又堕落的城市,女人们毫不掩饰的赞美使他感到受了侮辱;罗马的女人要更为复杂,更叫人难以捉摸。在老百姓中有一种情绪,支持帕潘德里欧的人在酝酿着制造骚乱,以表明他们的决心。不,雅典已经不是老样子了;最好呆在别的地方。他把他的"拉根达"放进了一个车库,乘摆渡到克里特岛了。
终于,在橄榄树林之中,在野生的百里香和群山之中,他找到了自己的宁静。经过长途汽车的旅行,听够了捆绑的鸡的尖叫声,闻够了大蒜臭气之后,他找到了一家漆成了白色的、带有弧形柱廊的小旅馆,外面的石板上摆着三张没有遮阳伞的桌子,色彩明丽的希腊提包像灯笼似地挂在那里。地上栽着花椒树和澳大利亚桉树;新垫的南方土壤太干燥了,无法栽种欧洲的树。知了的腹部在鸣响着。尘埃卷起了红色的土雾。
夜晚,他睡在一间斗室之中,没有上门栓。在寂静的曙光中,他做了一次孤独的弥撒。白天,他四处散步。没有人打扰他,他也不打扰任何人。可是,当他经过的时候,农民们那黑色的眼睛就带着一种迟钝、惊愕的神色追随着他,每一张脸都在微笑着,带着深深的皱纹。天气很热,这里是如此宁静,如此沉寂。这是完美无缺的安宁。一天接一天,日子就象从坚韧的克里特珠串上滑落的珠子。
他不出声地祈祷,一种感情扩及了他的全身;思想象珠子,日子像珠子。主啊,我确实是属于你的。我感谢你赐福甚多。赐予我那位伟大的红衣主教,他的帮助,他的深情厚意,他那不渝的爱,赐予我罗马,使我置身在你的心脏,在你自己的教堂中匍伏在你的面前,感到你的教会的基石就在的心中。你把我的价值赐予了我;我所能为你做的就是表达我的感激吗?我还没有经过足够的磨炼。自从我开始侍奉你以来,我过的是一种长期的、完全快乐幸福的生活。我必须受苦,而受过艰苦磨炼的你是知道什么是受苦的。只有通过苦难的磨炼我才能使自己升华,更深切地理解你。因为生活就是这样的:这是通往理解你的玄奥的途径。把你的矛尖刺进我的胸膛吧,把它深深地埋藏在那里使我永远无法把它取去吧!让我受苦受难吧……为你我抛弃了其他一切,甚至抛弃了我的母亲,我的姐姐和那位红衣主教。你就是我的痛苦,我的快乐。使我谦卑低下吧,我将歌颂你那敬爱的名字。使我毁灭吧,我将欣然受之。我热爱你,只有你……
他来到了一片他喜欢在那游泳的小海滩,这是两块突出的峭壁之间的一片月牙形的地方。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越过地中海遥望着远处地平线,那边想必是利比亚的地方。随后,他轻捷地从台阶上跳到了海滩上,甩掉了他的旅行鞋,把它们拾起来,踩着柔软弯曲的水线痕迹向他通常放鞋、衬衫和外面的短裤的地方走去。两个讲着慢吞吞的牛津音的英国人像一对大龙虾一样躺在不远的地方,在他们的远处,有两个女人懒洋洋地操着德语。戴恩瞟了那两个女人一眼,不自然地匆忙穿着游泳裤,发觉她们已经停止了交谈,坐起来轻轻拍打着头发,冲他微笑着。
"这地方游泳怎么样?"他向那两个英国人问道,尽管在心里他像所有的澳大利亚人称呼英国人为"波米"①那样称呼着他们。他们似乎就在当地工作,因为他们每天都到这片海滩上来。①澳洲人对新迁至澳大利亚或新西兰的英国人的一种蔑称。--译注
"棒极啦,老兄。看看那潮头吧--对我们来说太猛了。一定是远处什么地方起了风暴。"
"谢谢。"戴恩呲牙一笑,跑进了那无害的、卷起的小浪之中,就像一个熟练的冲浪运动员一样,干净利落地潜进了浅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