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苏克特·朗迪
自从加入灵异会以后,我就没有过上一天安宁的生活。成天替别人催眠,结果却弄得自己经常失眠。最麻烦的是总有一群自认为见到“鬼”或“神”的人,或神秘或慌张地找上门来要和我“讨教”。
其实世界上并不是到处都存在鬼,人有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吓自己。甚至有很多时候,最可怕的都不是鬼,而是人。
说了这么多,我认为我还应该强调一件事,那就是我搬家了。
这里离市中心有十几里路,环境很好,很安静。房东住在市中心,每两个月回来收租一次。隔壁住着杰恩一家,他是个桥梁工程师,有一对儿女,他的母亲瑟拉婆婆也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杰恩性格比较单纯,但第六感很强,对灵异的东西也非常好奇。因此,只要我在家,他便是我唯一的客人。
那天,我正在家整理资料。有人敲门,原来是杰恩。
“有什么事吗?”
“劳切莉小姐,今天是我母亲生日,我们全家请你来我家吃饭。”杰恩友好地说。
“我——这不太方便吧?”说实话,来这么久,我还没去过他的家。
“有什么好客气的,大家都是邻居,你就过来吧。”说着便拉我到他家。
我坐在客厅里,突然发现客厅一角坐着一个穿白衬衫黑裤子的老伯。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但也许是他们家的客人吧。我正要过去打招呼,瑟拉婆婆便端了碗汤走出厨房。
“劳切莉小姐,真高兴你能来,快坐下来吃饭了。”她说。
“叫那个老伯也过来吃啊。”我一边说,一边指向刚才老伯坐的地方,却发现那个老伯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哪有什么老伯啊?小姐,你是眼睛看花了吧?”
“哦,可能是吧。”我不置可否地说道,但心里却不禁为之一颤,刚才绝对不会是眼花。
“肯定是工作太忙了,太累才这样的。”她给我倒了杯红酒说道。
生日会持续了两个小时就结束了,瑟拉婆婆后来说身体有点疲倦要去休息了,我看了看时间,也告辞回家了。
第二天,瑟拉婆婆死了,是从阳台上摔下来的,大家悲痛万分。
杰恩红着眼睛,哽咽着说他对母亲的回忆,我不停地安慰他。
但职业习惯使我注意起一个问题,那就是杰恩一直没提起过他的父亲。当然,看他那么伤心,我也不好再问。
安葬瑟拉婆婆那天,我也去了。回来的时候,我发现杰恩的神色有点不对劲。
“杰恩,怎么了?”我关心地问。
“劳切莉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老觉得还会有什么事要发生,真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脸色苍白地说。
我感到一股凉意直冲背心,于是不禁打了个冷战,“杰恩,没有什么,只是你太伤心了。”我拼命使我和他平静下来。
“不,小姐,我说的是真的,我害怕是有原因的,我的第六感很强你也是知道的。怎么你就不相信我呢?”他有点急了。
“不会的。杰恩,你冷静点,谈点别的行吗?”我拼命转移话题,“哦,对了,我怎么没听你提到过你父亲呢?介绍一下他的事好吗?”没想到这时我会提出这个问题。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表情,但马上就平静了下来,淡淡地说:“死了,几十年前。”
“杰恩,我今天晚上有点事,晚点回家。”他的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对杰恩说。
眼见两人要说话,我觉得自己在这有点碍眼,正准备告辞回家,突然,我无意间看了一眼他妻子的背影,我发现……
第二天上午,我正在写关于灵异的报告。突然,我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瓦斯!是杰恩家传来的!
我连忙报警。但消防队赶来时已经晚了,瓦斯虽然关了,但杰恩的妻子却死在了卧室里。
杰恩的预言实现了?!
半个月不到就失去了两个亲人,我不敢想象杰恩的伤心。他刚到家,看到眼前的情景就昏倒了,邻居们把他送到了医院。
从医院回来后他不吃也不喝,我想我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安慰他们。
我想到了我在他们家见到的那个老伯,那天我看到他妻子的背影,她的旁边居然走着那个老伯,但她毫无察觉。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难道仅仅是巧合?
接下来的那几天,我发现杰恩变得怪怪的。他经常用一种不可猜测的眼神看着他母亲的房间。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感到一阵令人战栗的寒意。莫非他又有什么预感?还是他母亲房间里有什么秘密?
那天,我趁他上班后进入了他母亲的房间。房间里的家具都蒙了厚厚的一层灰,看来自从瑟拉婆婆死后就没人进来过。我环顾房间,突然发现那台老写字台的右下方有一个抽屉上了锁。锁已经生了很厚一层锈,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开过。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秘密?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锁打开,却发现抽屉里除了一张黑白照片外什么也没有。这是一张三十年代的老照片,图像已经有点模糊了,但还是能分辨出上面是一男一女。女的穿着晚礼服,男的穿着西装。
这个男人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我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来。
对了,去问杰恩,他一定知道,而且说不定还能避免下一个悲剧的发生!
来到杰恩的公司,他的同事却说他今天没来!但一听说我是他邻居便都围了过来。
“听说杰恩家半个月死了两个亲人,是吗?”
“可怜的人,上帝会保佑他的。”
“杰恩工作可认真了,从来没迟到过。”
我点头附和着,有点厌恶他们的这种关心。这时,突然听到个粗嗓门说道:“谁说他从来都没迟到过,7日那天中午,他不就迟到了半天么。”
“少来了,老尼克,说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哪天要不迟到,太阳恐怕要从西边出来了。”
……
话题从杰恩转到了那个老尼克身上,旁边的人开始奚落他。
我的身体镇住了,他们后面的话完全没听清楚,耳边还环绕着刚才老尼克说的那句话。7日上午!就是杰恩妻子死的那天!那天他不是一早就去上班了吗?
我满脑不解地走进电梯,在电梯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刹那,我发现一个穿白衬衫的老伯从门口缓缓地经过。是那个老伯,杰恩家那个老伯!他转过头漠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静静地飘走了……
我顿时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但很快回过了神来,连忙打开刚刚关上的电梯门,冲了出去。环顾四周,整个楼道空空如也。
一股寒意冲上背心,我的额头渗出冷汗……
手机响了,是杰恩打来的。
“劳切莉小姐,我的孩子失踪了!”杰恩慌张地叫道。
“好,杰恩,你先冷静,等我回来再说!”
我赶回家,杰恩满头大汗地说:“孩子们一早就出去玩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我真的害怕他们会出什么事,我身边现在只有他们了,我不知道失去他们我该怎么活下去!”
“杰恩你冷静点,报警了吗?”我焦急地问道。
“我去过了,可他们说要24小时以后才能立案。但我已经不能等了,因为我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又是预感,他的这句话使我额头冒了一层冷汗,第六感很强的人我也见过不少,但是像杰恩这样的倒是第一次遇到。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要疯掉了!”看得出,他有点六神无主,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冷静,我们一起想办法,我想也许他们去别的同学家玩忘记回家了也说不定。”
杰恩马上摇头说:“不会的,他们很听话,从小到大从来也没有在外面待过这么长的时间。”
我不敢把今天去公司找他的事告诉他,尤其是看到的那个老人,那种不祥的感觉开始侵袭我,我甩了甩脑袋,镇定了些,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等了。”
“劳切莉小姐,我知道你肯定能帮我的。”他突然止住步子,转身对我说道。
“帮你……我也很想,可是你让我怎么帮你。”我实在想不出我哪里能帮得上他。
“你不是灵异会的吗?用那方面的办法……”
我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要知道我加入灵异会纯属兴趣,你让我用……催眠……”我顿了一下,恍悟道:“你是说让我对你进行催眠?”
杰恩点了点头说:“我就知道事情没想象中那么简单,既然这样,我们就用不寻常的办法来解决了。”
听他说得那么轻松,我有点哭笑不得,不寻常的办法,我心想,还不如利用这点时间再去想别的办法。看他那么诚恳,我也只好同意了。
晚上,我和杰恩对坐着,我用日光灯照着他,手里摇动着一只怀表。
“杰恩,我现在要对你进行催眠。因为你和你妻子的脑电波十分接近,所以我决定通过你连接她的磁场。她虽然死了,但她的磁场还存在,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鬼魂。好了,现在你看着这只怀表,心无杂念,只想着我刚才教你的那句话。”
他闭上了眼睛,嘴唇微微动着,眼皮也渐渐松弛了。过了一会儿,他已进入了催眠状态,我引导着他。
突然,我发现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我的身后,我顿时觉得一阵寒意袭上背心。我下意识地转头朝后看,结果什么都没有。
他看到了什么?“杰恩,呼吸放平缓些,你感觉你的眼皮很松弛……”我想唤醒他,毕竟催眠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弄不好,就会出差错。
我正要转过去,只觉得头上突然被重重地砸了一下,眼前一黑便跌到地上。我拼命不让自己昏过去,强忍着疼痛睁开眼睛,却发现杰恩手中提着一根不知哪来的木棍,他看着我,目光冰冷。
“杰恩,你……你疯了?!”我忍住痛,想挣扎起来。
“哼!劳切莉小姐,别再装了,你已经知道了一切。”他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让我浑身不禁一颤。
“知道了一切?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少装蒜!”他的眼神一下变得杀气腾腾,“那你去我公司干什么?还有,你去我母亲房间,打开那个抽屉干什么?你已经怀疑我了!”
“难道你的母亲是你杀死的?”
“她们都是我杀的!”他疯狂地大笑起来,手里的木棍左右摇晃着,感觉随时都有可能落到我的头顶上。
“她早该死了,我把她从阳台上推了下去,‘咣当’一声……她就死了,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不堪一击。”
“可那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能下得了狠手?”
“她不是我的母亲,她只是我父亲选定的原配妻子,我父亲根本就没有答应,他在洛杉矶认识了我的亲生母亲,就是你在照片里看到的那个女人。”
我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响了起来,“那个穿西装的男人难道就是你的父亲?”
他漠然地点了点头,把头扭向窗外,冷冷地说道:“但是我的亲生母亲被那个狠毒的女人害死了,为了遗产,她又害死了我的父亲,她是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
“那你为什么要害死你的妻子?她可是无辜的。”我感觉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呵呵!谁让她看到我杀死那恶毒女人的情景?看到了就得死!”他的情绪变得不稳定起来,手里的木棍开始敲打桌面。
“那孩子呢?”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估计孩子也难于幸免了。
“孩子……孩子在哪儿……那是我的孩子……”
“杰恩,听我说。”我知道得稳住他,“我见过你父亲的鬼魂。”
听我这么说,他先是一愣,然后大笑起来,“你的撒谎方式并不高明,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灵异论’?”
“我没有必要骗你,我见过他三次。他是不是穿的白衬衫,黑裤子,头发花白,身材高大……”
我话说到了这里,杰恩已经止住了笑。
有效果,我心中暗想,便接着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你家,第二天你母亲就死了。第二次是在她的葬礼后,我看见她出现在你妻子身边,第二天她也死了。不管她们怎么死的,至少你父亲的出现预示着有人死亡。”
杰恩的脸已经开始变白了。
于是我继续说:“今天我在你公司再次见到他,我就预感到我可能会出事,所以现在我……这已经没什么了,最重要的是你父亲现在站在了你身后!”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最后一句话大声喊了出来。
杰恩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你在骗我!”说完慌忙地到处张望。
我抓住这个机会,一边刺激他,一边掏出手机盲打了一条短信给警局发了过去,“杰恩,你父亲一定不希望你再杀人了,放下你的刀吧!”
杰恩显然是精神处于崩溃状态,他开始在房间里一边乱跑,一边叫道:“你骗人,父亲不会让我死的!她们死是罪有应得!”
几分钟后,警察撞开了门,把已经精神崩溃的杰恩按倒在地上。
杰恩被捕后,我托我一个朋友——一个知名的精神病专家,为杰恩出庭作证,证明杰恩有精神分裂症,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判死刑。虽然我知道他并没有,但我不想他就这样死去。
然而,当他被宣布无罪时,我分明看到了他眼底无边的默然。
两个月后,××精神病医院。
我被医生带到杰恩的病房。他眼神呆滞地坐在地上,像是在看墙壁,又像是要透过墙壁看其他的什么东西,口中念念有词。
“他在说什么?”我问医生。
医生耸了耸肩膀,怪异地看了我一眼说:“我们也搞不懂,他好像说的什么‘我要杀死你们’‘父亲不会要我死的’,每个精神病人都很奇怪。”
他的样子很可怜,我心情很沉重,很难以想象,那么多的仇恨压在他身上那么多年,他要怎样才能不露声色地承受。久而久之,这些仇恨就成了他活下来的支柱,当仇恨没有了,他也仿佛突然之间失去了生存下来的支柱,瞬间垮塌下来。
房间里有股很压抑的气息,我推门走了出去,深吸了几口气,这时,我突然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闪进了病房,他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头发花白,身材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