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决定见一见。”刘琰坐在许家西客院的小亭子里,和许京华说,“但我想让你和我一起。”
许京华玩笑道:“怎么?害怕了?”
刘琰神色堪称一本正经,“到底是外姓表妹,该避嫌还是要避嫌。”
“那你让娘娘派人陪着不就好了?”
“我怕万一有不方便当着外人说的话,既然见了面,还是把话都说清楚为好。”
许京华奇道:“当着我就方便说吗?我觉得我挺外的呀!”
刘琰:“……你不想去么?我听娘娘说,你一直盯着陆璇看,都把人家看不好意思了,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许京华瞪起眼睛,戳戳自己,“我虽然不像,但也货真价实是个姑娘!”
刘琰:“?”她说什么呢?
“我就是看她长得好看,昨天、不是、前天在福先寺又一直盯着你看,才多看了几眼而已。”
“什么福先寺?”刘琰被她绕糊涂了,“你在福先寺见过她了?”
“对啊!就是她穿着红裙子,一直盯着你看,我跟你说,你还不信。”许京华哼一声,“而且长公主也说在吃斋,肯定是长公主带她去福先寺的。”
“可是她怎么会认得我?我连长公主府都没去过。”
许京华捏了个杏子,一边吃一边说:“你不是去过李家么?也许她躲在哪里偷看你了,嘻嘻嘻。”
刘琰:“……”笑得这么贼,“等等,你刚刚强调你也是个姑娘,是什么意思?”
“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我看你表妹长得好看,多看两眼,又娶不了她……”
刘琰差点让她呛着,赶紧截住说:“你想什么呢?我是想说,你也该结识些新朋友,如果看陆璇投缘,不妨趁此机会多谈几句。”
“免了。”许京华摆摆手,“那样心高气傲、又特别好看的姑娘,同我肯定合不来。不过同你应该合得来。”
刘琰:“……”
许京华吃完一个杏子,觉得好吃,丢了核,又拿两个,一个递给刘琰,一个塞自己嘴里。
刘琰接过来,咬了一口,酸得直皱眉,“这么酸,你怎么吃得下去?”
“你转过来咬红的这面,是甜的。”
刘琰转了转杏子,果然另一面红一些,他小小咬了一口,是酸甜的,但红的地方只有那么大点儿,剩下的实在太酸,他吃不下,就放在一旁,端起茶水来喝了几口。
“你到底陪不陪我去见?”
“我觉得我去不合适,你是当着我,没什么不能说的,但陆姑娘呢?”
“她不说最好。”
“……你不是说,想把话说清楚吗?”
刘琰点头:“我想说的,就是让她不要听任李家和长公主摆布,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李家很可能在我母后之死上做文章,蒙骗了她,把这些解释清楚,如果她肯听,我就让人送他们姐弟回建康,再敲打一下她父亲。”
“如果她不听呢?”
“那我也仁至义尽了。”
“你话可别说太早。”许京华吃完杏子擦擦手,双手手臂往石桌上一搭,身体前倾,凑近刘琰,“陆姑娘真的很好看,比其他三个小姑娘都好看呢。”
石桌一共也没多大,她这么一凑过来,两人间距离顶多一尺,酸酸的杏子味扑面而来,吹得刘琰脸上一热,忙坐直了,远离桌边。
许京华看他一副正人君子样,忍不住摇头:“啧,瞧你这副假正经的样子,你要不是太子,准娶不上媳妇,又古板又没趣。”
“……”这话太气人了,刘琰忍不住冷笑一声,问,“我听着,你好像认识什么又不古板又有趣的人,谁呀?娶上媳妇了吗?”
许京华给他问得愣了一瞬,直到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才反应过来,“关你什么事?”她腾地站起来,“我还要上课,少陪了,您自便。”
刘琰话说出口,也有点后悔,见她转身就走,正要起身挽留,她忽然又站住,回过头来说:“对了,您跟陆姑娘就算不成亲,也是至亲,这里面实在没我什么事,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这次说完,她再没回头,大步出了亭子,往偏厅去了。
刘琰自己坐在亭中,懊恼了一会儿,宋怀信老先生慢悠悠过来了。
“看来殿下这次,是专程来找如曜的。”
刘琰站起身道:“我有点小事想请她帮忙……”
宋怀信道:“殿下恕臣无礼,如曜独居在家,臣职责所在,有些话不得不说。她毕竟是个云英未嫁的少女,还在守孝,如今不比出门在外,该避嫌,还是得避嫌,尤其宫中正为殿下遴选太子妃,殿下总往这府里来,有心人见到,难免误会,恐于如曜名节有碍。”
“外人又进不来这府里,怎会得知我们相见?”
“话虽如此,终非常事。难道殿下大婚之后,也如此行事?太子妃娘娘可不是外人,不好瞒的,到时她怎么看如曜呢?”
刘琰和许京华闹了别扭,本就心绪烦乱,宋怀信还专拣着他最不想听的、什么大婚啊太子妃啊地说,一时烦不胜烦,赌气道:“那我以后不来便是!先生去忙吧,以后有事,我派人来接您。”
宋怀信眼见太子殿下拂袖而去,却不慌不忙,捋着胡子、带着笑意进了偏厅。
“今天讲一首出自《诗三百》的古诗,叫《桃夭》。先跟我念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许京华没动静,宋怀信拿起戒尺敲敲桌子,“想什么呢?”
“啊?”许京华一个激灵坐直,“没什么,谁逃之夭夭?”
“谁逃之夭夭?我看是你的魂儿逃之夭夭了!给我拉回来!”
许京华只得收敛心神,好好应付了这一节课。
下课回去时,路过亭子,她不自觉往亭子里瞄了一眼,来接的翠娥小心回道:“宋先生上课时路过此处,和殿下谈了几句,殿下就走了。”
“不走还留着吃晚饭么?”
许京华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回房洗过手坐下,又忍不住问:“先生说了什么?”
“奴婢隐约听着,先生是劝殿下避嫌,不要再来找郡主了……”翠娥看自家主子心情不好,说话小心翼翼的。
“避嫌?那他怎么说的?”
他?翠娥心里很不踏实,“郡主是问殿下?殿下好像说,以后不来了,只派人来接宋先生……”
许京华大怒:“好,他说的不来,以后给我把门看好了,他来了也不许进来!”
翠娥更慌了,太子殿下到访,谁敢不让他进门啊?两位主子闹成这样,要不要禀告娘娘?
她刚想到这里,许京华就伸手一指她鼻尖,“不许告诉娘娘。”
“郡主,”翠娥拉长声调,“您这是要奴婢的小命啊!奴婢哪敢拦太子殿下?再说您这么说,显然也知道殿下只是赌气,哪会真的说不来就不来了?殿下自己来了,正是低头跟郡主服软呢,您给个台阶下,不就和好了么?”
“谁跟他和好?哎呀,你不知道,你别管!”
许京华心里还恼怒着,叫翠娥带着人都出去,自己脱了外衫、裙子,躺到床上打了几个滚。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自己明明是为了他好,让他见了陆璇再做决定,他居然反过来拿话刺她!
哼!段弘英就算成亲了,也比刘琰强一万倍!段弘英可不会在惹她生气之后,一句话不留,自己跑了。
再说她又没说错,刘琰就是假正经又古板啊!他要不是长得好,又是太子,就那性情,会有小姑娘爱慕才怪!
同一时刻的东宫之中,独坐生闷气的刘琰,突然开口问:“你们觉着,我古板么?”
钱永芳和杨静对视一眼,都不知殿下这话从何而起,却异口同声道:“没有啊,殿下怎么会古板?”
“就是!”刘琰一拍几案站起来,“明明是她从前认识那些人太疯了、没有规矩,竟然说我古板无趣!”
还有什么假正经,他明明是真正经!
杨静今日跟着太子殿下去了许府,虽然一直等在外面,没亲眼看见,但也猜到殿下应该是和郡主闹了别扭,眼见殿下似乎没那么生气了,就小心劝道:“殿下息怒,郡主刚到京城没几个月,认识的人也不多,难免还是拿以前的玩伴来比较,殿下别放在心上。”
刘琰也不想放在心上,但他没别的地方放啊!而且先翻脸的明明是她!他又没提是谁,只反问一句,她就急了,难不成她心里真的对那段弘英……。
这个念头一起,刘琰心里陡然沉重起来,他缓缓坐回去,只觉心头百味杂陈,酸涩处,甚至胜过许京华递给他那枚杏子。
怅然若失地坐了片刻,想起许京华说段弘英已经定亲了,刘琰又回过神,问杨静:“这次打发去给遂宁郡王妃迁骸骨的,还有那个叫白金生的参军吗?”
“小的不知,这就去打听。”
“去吧,再问问能不能通信。”
杨静领命去了,钱永芳看着殿下似乎冷静了,就禀告正事:“殿下,今日庆寿宫又召见了几位外命妇和适龄贵女。”
刘琰皱起眉,昨日因为陆璇突然出现,太后和皇上最后都没提选太子妃的事,他也忘了问,怎么今日又……。
“服侍我更衣,我去见父皇。”
钱永芳忙叫人进来,一起服侍太子殿下换了身衣裳,然后随着他去见皇上。
皇上正准备去庆寿宫,听说太子来了,先叫他进去,笑道:“你来得正好,同我一道去见娘娘吧。”
“父皇,儿臣有件事想同您商量。”
皇上打量刘琰一眼,见他眉头不自觉皱着,脸上也不似平时般常带笑意,似乎有什么心事,就问:“什么事把你为难成这样?”
刘琰咬咬牙,抬起脸道:“儿臣能不能自己选太子妃?”
皇上先是一愣,接着笑起来:“我之前还同娘娘说,你这孩子好像没开窍,还不知慕少艾,今日你就自己跑来要选太子妃了。行啊,除了京华和陆家那个姑娘,随你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