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半,已经过了市区通勤的高峰期,通往半山别墅的路畅通无阻。
覃远开车又快又稳,回到熟悉的环境,见到熟悉的风景,柏嘤的视线从车窗外渐渐移回车内。
她的行李并不多,一行李箱的衣服外加生活用品,只用了半小时就打包完毕,期间也和房东顺利签完退租协议。
10个小时前的她,还在图书馆里为了学习和工作奋笔疾书。
没想到接下来竟然跟流氓实实在在打了一架,自己也有惊无险地挂了点彩,还完成了人生第一次警局到此一游。
柏嘤捂着胸口,自己心理素质向来不错,可她的小心脏,怎么还在扑腾扑腾乱跳呢?
感受到旁边人的动静,覃永廉以目光询问:【怎么了?】
柏嘤只觉得心跳得更快了,降下些许车窗,“有些闷。”
“快到家了。”男人柔声安慰。
重新回到自家姑姑的别墅,也可能是因为刚才覃永廉的那句“快到家了”,柏嘤确实生出一种归家的感觉。
这段荒唐又有惊无险的闹剧至此,才总算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意味。
别墅一楼的布局明显被改动过:客厅只留下沙发,多余的家具都被尽数移走。
沙发换成了南考斯岛公寓的同款,一个巨大的不规则几何型白色皮质沙发,上面的搭配依旧是超大型的毛茸茸北极熊造型靠背。
在这样的沙发上躺着一定很舒服,所以覃永廉才这么执着又搬了一个同款,柏嘤心想。
后来得知这套沙发来自意大利家具品牌Edra,由著名工业设计师设计,一张沙发售价近三万欧元。
她已经在这个纯白色沙发上肆无忌惮地吃过泡面、麻辣烫、薯片等各种食物,庆幸并没有掉下什么不可磨灭的痕迹暴殄天物。
“柏嘤,还有件事请要跟你说,”覃永廉出声,“目前在这里住的还有第三位租客。”
诶?少女抬头看他,突然感觉小腿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蹭了蹭,一低头,一团棕色小毛球就窜到覃永廉脚边。
咪呜咪呜的软萌叫声,莫名耳熟。
男人弯腰,大手一抄,将咖啡色的小花狸稳稳托于掌心,在脑门上宠溺地吻了一下,“Coffee,几天没见,你乖吗?”
小猫颇为享受地眯起双眼,双爪轻巧勾住覃永廉修长的手指。
Coffee?柏嘤瞪大双眼,仔细看,再仔细看,怎么这么眼熟?
“这只猫难道是在图书馆的......”
“嗯?”覃永廉闻言一怔,随即了然,“这么说,之前树下那些猫粮是你放的吗?”
“对,是我,江湖小猫最爱吃慕斯奶糕罐头。”少女乌黑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心情有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我最近一直在找它,担心它到底去哪儿了?”
“它之前没打疫苗,肠胃细菌感染,我见到的时候,它躺在自己的呕吐物旁,快死了。”
Coffee像似听懂两脚兽的对话,可怜兮兮咪呜一声。
覃永廉抬手抚摸猫的小脑袋,柏嘤看得心里一痒,上次在天桥上,覃永廉也是把手这样摁在自己头顶,只是没有这种安抚动作。
被这样温柔地抚摸,感觉很舒服呐。小猫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格外享受。
柏嘤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所以,你带它去看了兽医?然后养了它?”
她现在终于把一切串联起来。
“对。我在理大猫协办理了领养Coffee的手续,也征求过你姑姑的意见,她同意我在别墅养猫。”
“我姑姑肯定会同意,她自己就特别喜欢小动物。”
柏嘤雀跃起来,“太好啦!江湖小猫有了名字,有了家,Leon谢谢你啊。”
覃永廉嘴角微勾,就势把手中的小猫放进柏嘤怀里,“你先坐着休息一会儿,陪陪Coffee,我出差几天,很想你。”
诶???柏嘤一愣,什么?谁很想我?
转念一想,也对,她和江湖小猫分别有一段时日,甚是想念。
“你一直没吃早饭,冰箱里有Delafee的巧克力,我给你做一份暖心热可可,等我15分钟。”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往衬衫门襟一搭,轻轻解开最上方那枚纽扣,顺手将袖子挽起两折,转身往厨房走。
用微波炉化开一整块巧克力,加上鲜奶油,一起倒入锅里用小火慢慢熬制。
期间,覃永廉迅速将椰子粉和牛奶倒入碗中混合均匀,再加入蛋液搅拌成浓稠的面糊。
浓郁的巧克力香味很快蔓延至客厅,柏嘤忍不住猛吞了口唾沫。
她记得看美剧《生活大/爆/炸》,谢耳朵常说:“朋友不开心的时候要送上一杯热腾腾的巧克力,这是妈妈教过的事情。”
巧克力中富含能够振奋精神的可可碱、其中各种多酚物质与大脑的大/麻/素受体结合,会使人产生愉悦的情绪①。巧克力拥有治愈的魔力。
柏嘤怀抱小猫坐在沙发上,径直面对开放式厨房,能清楚看到覃永廉的一举一动。
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照进来,散洒在男人的斜后方肩膀,整个人像是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光圈,连睫毛都金灿灿的,让人心生敬畏之时又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气定神闲的厨师取出另一口平底锅点火预热,涂抹少许橄榄油,动作利落地盛入一小勺面糊进锅,紧接着椰香味也随着空气飘了出来。
松饼两面都煎成金黄色后,铲起来平铺在盘子里,淋上新西兰的麦卢卡蜂蜜。
与此同时热可可也煮好,倒入一个樱花色的马克杯里。
柏嘤抬头看墙上的时钟,覃永廉像掐着表干活似的,时间精确到秒针,不多不少正好15分钟。
Coffee尾巴一扬,跳到地上,乖顺地俯卧在覃永廉身边认真看他。
“乖,你也有爱心早餐。”男人缓缓微笑,笑得很温柔,变魔术似的,手心里拿着一个金枪鱼肉罐头。
无论取名为“猛男与猫”,还是“萌猫与男”,眼前的画面感都极为美好。
这一幕让柏嘤刚刚静下来的心脏又注入了一股莫名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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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滑醇厚的热可可入口,柏嘤忍不住叹喟一声,黯然的双眼瞬间发亮。
椰子蜂蜜松饼甜甜的口感,又热又软,让她重新感受到了鲜活的、元气满满的人生。
难以想象,这个凌晨自己都经历了些什么!
不好的记忆一下子涌出来,冰冷和麻木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耳边响起阿罗那个变态粗粝喑哑的声音,柏嘤眼里那簇刚亮起的光忽闪即逝,耷拉着脑袋,整个人变得蔫蔫的。
覃永廉还是第一次见到柏嘤露出这种表情,可怜、弱小又无助。
似乎很努力做了心理建设,少女长舒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
“Leon,谢谢你。”
覃永廉闻声看她,带着伤痕的脸上,原本清澈的眼此刻红得像只小白兔。
他一直没说,其实第一次见柏嘤,是在瑞士和意大利边境名为布里格的小镇一座白茫茫的雪山上,橘红色的落日隐入群山。
他们从黄昏走到漫天星空,那是一次特别有趣的月下雪山徒步。
再次与她重逢,是在煎让三宝小店门口,少女穿着一身纯白卫衣,像炸毛的小猫气鼓鼓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爬雪山那天他全副武装,带着雪地帽和护目镜,柏嘤没见过他的正面脸,自然是认不出自己。
可他光是凭借声音,就记起这位让人印象深刻的少女。
缘分让他们从瑞士到香港,又从南考斯岛走到这里。
覃永廉绕过饭桌,缓缓走到柏嘤面前,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一些。
男人伸出大掌,轻轻放在少女的脑袋上抚慰,柔声问:“疼吗?”
“疼。”
柏嘤猛吸一鼻子,哽咽起来,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沿着脸颊滚了下来。
她现在哪儿哪儿都疼,伤口火辣辣地,情绪排山倒海地压过来,心也跟着扯着痛。
覃永廉头一回见到真人版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如此嚎啕大哭,大男人反而手足无措起来。
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他以前认为柏嘤是个拥有金鱼记忆,忘性大的少女,其实她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明明能够像个发光的小火球,有许多不凡的经历,骑士般自由肆意,却低调又内敛。
可爱、爽朗、机灵、勇敢......这些词都属于她,柏嘤身上总有一股做任何事都会成功的乐观劲儿。
经历了那么恐怖的事情,更需要安慰的她,却一直在安慰身边每一个人。
小天使般的柏嘤,此刻覃永廉想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渴望守护住这份美好。
柏嘤知道这么哭其实很丢脸的,但她忍不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这一口香甜温暖的热可可仿佛融化了她的某个情绪临界点,一瞬间,那些努力埋藏在内心的情感爆发出来。
她委屈、后怕、恐惧、想家......每一种情绪都足以让她崩溃。
“额头疼。”少女轻声哼哼。
男人闻言,视线往她额头的擦伤处看去。
此时柏嘤的辫子已经解开,柔顺长发滑下大半在肩膀上,覃永廉伸手将轻轻几缕碎发拢到她耳后。
“嘴角疼。”像小猫似的语气。
男人蹙着眉头,视线又顺着往下察看伤口。
少女肌肤白净柔嫩,结痂后伤口暗红青紫,看起来更为可怖。
“两只爪子也疼。”柏嘤哭兮兮伸出两只手,白皙的手背上缠了几层绷带。
覃永廉正严肃着,因为这一声“爪子”,突然又想笑,满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心情不由地微妙起来。
原来坚强是一回事,独立是一回事,此刻小姑娘在撒娇呢,这样子却是十分动人怜爱。
“我帮你吹吹?”男人眉骨微动,脑海里回响起小时候摔倒时,母亲对他说过的话。
话音落下,他已珍而重之地捧起柏嘤的手,往手背上吹了吹。
柏嘤心头一紧,面颊上泛出一层淡淡的红晕,神使鬼差说道,“额头疼。”
覃永廉倾身,一阵温柔的春风从柏嘤额间刮过,男人湖水般的碧眸直直地撞进她的眼。
两人四目相对,世界有一瞬静止。
男人的目光渐渐落在她唇角。
“嘴角也疼。”少女的声音越说越小,细如蚊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