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考斯岛目前有近百户原著居民,年轻人都去了市区工作,留在岛上生活的大部分是年长者。
因为优越的自然环境,风光旖旎,远离都市喧嚣,此处成为海面一方难得的净土。平日也有许多摄影和露营爱好者,来岛上采风。
随着AHotel酒店和相关公共配套设施的建成,这里将会发展成一个5A景区级别的度假胜地。
岛上民风淳朴,一栋栋的民居墙上攀满绿色的藤状植物,不仅没有栅栏,很多人家还敞开大门。
傍晚饭点时分,柏嘤和覃永廉漫步走在路上,就已经闻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海鲜味。
女生举着手机兴奋地四处拍照,覃永廉心里原本准备好的一连串解释台词,发现都用不上了。
“Leon仔,回来啦!”一位皮肤黝黑的老太太笑吟吟喊他。
“廖婶。”覃永廉眉眼舒展开来,也报以笑颜,“我不在的这几天,谢谢你帮菜园浇水,还照顾华仔和伟仔。”
华仔和伟仔?两位本土影帝?柏嘤想到门口那两只黄翼蓝帽的鹦鹉,忍不住笑。
覃永廉将柏嘤的神情变化收入眼中,唇角也跟着渐起弧度。
“这么说,菜园真的都是你种的?”
“当然,其实我不仅是菜农,还是个渔民。”男人眉梢轻扬。
“你当真是住在这岛上啊?”柏嘤转身面向覃永廉,倒退着大步走,海风将少女额角的碎发调皮地吹起。
“嗯,陆陆续续住了有20年,期间中学时住校,后来搬了回来。”
覃永廉敛眸,神色稍凝,“没想到,几年后又重新回到学校,和你做了同学。”
“你之前是过gapyear了吗?其实这些时间很值得。”柏嘤能想到的缘由就是间隔年。
国外很多人在读大学前或者工作前,会去体验一次与众不同的旅行或者休息一段时间。
“算是吧。”覃永廉想到自己与覃安森的交换条件之一,就是用学位证换一次行动自由,也算是值得。
柏嘤认真看他,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Leon,我发现你自从上了这座岛,一直在笑。”
“嗯,被你发现了。”覃永廉笑道,他也发现原来少女的手臂如此柔软,并不是想象中那种灼人的温度。
只有来到这座岛,他才是一个叫Leon的普通年轻人,而不是覃永廉。
Leon拥有属于平凡人所有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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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嘤以为覃永廉带她去吃的是海边营业的大排档,没想到是渔民廖婶夫妇家的农家食,海鲜皆来自大海当天退潮后的最新鲜馈赠。
廖婶家的院子能够毫无阻拦直接欣赏海景,两人吹着海风,面朝大海,大快朵颐。
柏嘤的今日最爱是鱼片粥,一碗看起来朴实无华的米粥。粥底绵润,鱼片鲜嫩,米汤里没有添加多余的调味料,全靠鱼肉提味。
鱼片粥搭配地道小吃炸两,入口一柔一脆,味香扑鼻,让人由内而外心生无限愉悦。
“炸两”,一种粤菜特色小吃。食如其名,将肠粉和油条两种小吃混合而成,切成小块,沾上豉油或辣椒醬,再撒上白芝麻和葱花就大功告成。
她发现廖婶和覃永廉非常熟稔,对他的口味了如指掌。
“Leon仔从小就喜欢我做的炸两,”廖婶一脸慈祥,“他啊,鱼片粥的姜丝要额外加麻油,吃炸两的豉油搭配三分之一的辣椒酱。”
“还是廖婶最了解我,谁的手艺也比不上您。”覃永廉笑答,转而问柏嘤,“好吃吗?”
“嗯!”柏嘤重重点头,美食里注入了浓厚的人情味,才能成为最好吃的食物。
覃永廉单手托腮看柏嘤吃东西,饶有兴趣,这个姑娘的吃相有种魔力,能够感染身旁的人。光是看她吃就有种幸福感。
吃完海边大排档,两人又慢悠悠往回走。
入了夜,岛上的海风更加凛冽,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
南考斯岛呈长条状,南北走向,开车沿着环岛公路一圈只需半小时,沿途有壮丽的海景相伴。
岛上来往的车辆极少,人们多以自行车或以双脚代步。跟繁忙的都市相比,一处是钢筋森林,这里是自然天堂。
全岛以山地居多,居民大部分住在地势较平坦的北面。
走在海边,柏嘤感觉脚下的步伐都变得轻盈起来,建议一起环岛散个步消消食再回去。
覃永廉的心情感到一丝微妙,他一双脚曾无数次丈量过这座小岛,以前也和苏家豪、覃远去过大排档,吃完也只是各回各家。
从来没有试过有人陪伴,带着纯粹的散步目的,就这么随意地走走停停。
他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些什么?或者需要说些什么吗?
柏嘤走在前面,没留意身后男人的心理活动,乌黑的辫子在背后随着脚步一甩一甩。
覃永廉光是看她的背影,就知道少女心情很好。他不由自主跟着翘起嘴角,一切顺其自然就行,他不必多虑,也不用把对付覃家那累人的一套拿出来。
现在不说什么,只是走着,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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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屿南段是政府规划的公众露营区,遥遥望去,可以看到几排搭好的帐篷和点点灯火。
柏嘤给曲成圆打完例行电话报平安,寻了个理由,说自己和同学来海边露营,住一晚就返回市区。
她不擅撒谎,尤其是对着严厉又聪明的奶奶,被揭穿的后果很严重。
覃永廉本来就是她同学,她和同学来海边看他人露营,她只是省略了句子里“看他人”这三个字而已,说的都是实话
这么一想通,柏嘤顿时就不胆怯,讲着讲着还欢天喜地跟曲成圆说起自己开了一把法拉利GTB。
覃永廉默默跟在她身后,听她用吴侬软语跟家人撒娇。
回想起两人在香港重新相遇那晚,小姑娘也是用这口软萌语调在他身后给鱿鱼串报数。
当时少女的声音打着旋儿幽幽飘进覃永廉的耳朵里。他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起了促狭的心思,想逗逗她,再听多几句。
听完柏嘤与曲成圆讨论跑车性能,覃永廉好奇她的车技在哪里学的。
柏嘤如实相告:奶奶教的,顺便给他讲了那年在西班牙滨海小镇跑车和牛群的故事,今天的秋名山车神是如何诞生。
男人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噙着笑意看她。少女讲到激动处,殷红的嘴唇更衬得脸上肤色白皙。
“真的!我奶奶特别厉害。”提到家人,柏嘤满脸自豪。
“她是我的人生榜样,上世纪六十年代就学会开拖拉机和卡车,60岁还去秘鲁,参加了达喀尔越野拉力赛。”
覃永廉微笑点头,表示自己相信。
教他开车的是覃永礼,小时候他看过别人开车,自己早就将步骤熟记在心。
大哥教给他的反而是方程式赛车里用得上的顶级技巧,他从柏嘤的驾驶策略和临场判断可以看出,奶奶将孙女教得很好。
只是通过柏嘤的故事,他才知道家人之间原来可以有这种亲密的羁绊。如果让覃家老太太来教他开车,那个画面他简直无法想象。
耳畔隐隐传来风声,跟下午那场飙车时听到的一样。
覃永廉不开快车的原因,是自己的大脑总会不自觉记忆眼睛所及的每一处,无法集中全部注意力驾驶,开车便失去了原始纯粹的乐趣。
少女下午展示的直线漂移,让他想起了大哥覃永礼。
覃永礼一直对他不错,这方面跟邓余茜完全不像俩母子,大哥曾来过岛上看他,也常带他去赛车场。自从去了加拿大养病,却似断了联系。
覃永廉若有所思,那就再等等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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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冷风成了精似的,呼呼地往领口钻。柏嘤打了个寒颤,双手抱臂。
一件带着体温的长袖衬衫从天而降,轻轻披在她肩上。
覃永廉只穿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因为腿长,步子迈得有些宽,几步便轻松走在柏嘤前方。
“Leon,我们现在算不算朋友了?”
“嗯?”男人回头,被柏嘤热情直白的眼神看得一愣,不动声色把脸别开。
突然冒出朋友这个概念,太陌生,让人不由地有一瞬间恍惚。
柏嘤一脸真诚:“就是想为那天晚上的事,正式跟你道个歉。我们当时在玩大冒险,我又喝了点酒。”
覃永廉条件反射般觉得额头有点发烫,这姑娘的手力的确很大,却带着一股鲜活的劲儿。
柏嘤抬眼认真瞧他,小鹿般的双眸,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窝投下浅浅的影,将他总是压抑隐藏的心思也带得异常活跃起来。
他喜欢柏嘤的活泼、自由与坦荡。
几番接触下来,想必柏嘤也知道覃永廉有背景,这座岛上的人也知道,但他们与其他人的区别在于,不会关注他的背景到底是什么。
他们不会问他:【覃永廉,你到底是谁?】
他们只会笑着跟他打招呼:【Leon,好久不见!】
覃永廉六岁回到香港后,他像被关进一个无形的笼子,笼子里尽是无趣的人情世故和虚荣浮华。
20年来,他有家佣、邻居、同学、同事......却没有朋友和亲人。
除了覃远、大哥、发小苏家豪和岛上的老街坊,覃永廉发现自己一直是孤单的一人。
大高个兀自回忆着往事,颀长的身子在地上留下一道阴影,五官英挺的脸也藏在阴影中。
柏嘤等了半天,夜色朦胧,她没有留意男人的神情变化,颇有江湖义气道,“Leon,我们今天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时速的人,交个朋友嘛。”
覃永廉目光微微闪动,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好。”
“真哒!太好了。”柏嘤顿时轻松起来,她其实一直因为之前做出弹脑门这种幼稚行为耿耿于怀。
少女抬手裹紧肩上覃永廉的衬衫,话一下就多了起来:“今天你请我吃南考斯岛的地道海鲜,下次我做海鲜大餐给你吃。”
“嗯。”男人站定脚步,身子稍稍倾向柏嘤,认真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