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后来又背着我发了邮件吗?”
见到眼前西装革履的三人组,柏嘤瞪大眼睛,不是说好了“随意”么?
他们的“随意”?怎么感觉和她的“随意”不在一个频道上呢?
钟秋笑吟吟:“我和凯文今天下午有场面试,结束后没回家换衣服,直接过来了。”
黄凯文礼貌地颔首回应。
覃永廉:“今天要去公司上班,衣服是别人帮忙准备的。”
柏嘤:“好吧,你们都美美哒,我也美美哒。不同风格嘛。”
她今天穿条破洞比碗口还大的牛仔裤,再搭配一双人字拖,站在他们身边,有种格格不入又莫名和谐的默契。
覃永廉饶有兴趣看她,少女说话时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认真注视对方的眼眸,让人感觉没有负担,简单而纯粹。
看得出来这个女生性格非常好,虽然之前有些意料之外的出格行为,却很好相处。
钟秋建议:“要不我们就近去i酒吧喝一杯,边聊边学习,如何?”
柏嘤见覃永廉一副刚从办公室出来的样子,突然问道,“你们都有吃晚餐吗?”
钟秋和黄凯文点点头。
覃永廉微顿,“下午时喝了一杯大吉岭红茶,算吗?”
柏嘤顿时了然,空腹喝酒多伤胃,“不如我们就去马路对面吃豆花吧?这家豆花的店主经营了20年。薏米银杏豆花和红豆豆花是招牌。”
说着看向钟秋,“晚上喝点薏米,有助于养颜,又能消浮肿。”
钟秋两眼一亮,跃跃欲试,早就把去i喝一杯的提议丢到了天边。
“你能吃豆类么?豆花很绵绸,滋润养胃。”柏嘤仰头问覃永廉。
理解到她的体贴,男人的心情不由地微妙起来,薄唇间笑意渐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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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十点档的豆花甜品小店,坐满了大学生打扮的年轻人。四人小组运气好,一进店里就赶上一桌刚离席的客人。
事实证明,想要在街边小店打开电脑讨论学习的可行性极低,也只是美好的设想。
每人一碗热呼呼新鲜出炉的豆花,埋头认真吃的时候,没有杂念,没有学习,只剩感叹。
这是红磡食街最有名的豆花店,出品正宗。
豆花舀起来是完整又软糯的一块,几乎没有额外水分,撒上店内秘传自制的花生黑糖粉,入口润如玉脂,细滑鲜嫩。
覃永廉不由得喉头一动。
十余个小时未进热食,他并未感到饥饿,原本打算回到家再自己做点夜宵吃食,没想到这碗只加了些芝麻糊的豆腐花,竟然久违地让人食欲大开。
吃到美食,柏嘤忍不住打开话匣子:“这家店的黄豆一吃就知道,肯定选自东北产的春黄豆,圆润饱/满,日照时长,无转基因,豆味的醇感最正。”
“哦?”钟秋来了兴趣,“Yinn,你懂好多啊。”
柏嘤嘿嘿两声,“我只是爱吃,吃得多,自然就会了解一点。”
“我们南方吃的多为甜豆花,北方人则常吃咸豆花,豆腐花的鲜嫩程度取决于火候,看似简单,极其考验师傅的手工。”
“这家豆花的做法偏向潮汕地区,在豆腐里留有气泡,能增加嚼劲又不失嫩滑。”
众人听柏嘤讲豆腐花的历史和制作要点,听得津津有味,气氛轻松又自然。
黄凯文眼尖,指着墙边贴的几张纸,“这家店原来有好几位美食大V都来吃过。”
钟秋挽着男友的手臂探头看,“评论家欧阳合黄、美食家山鸟都推荐过。”
四人组两两相对,围桌而坐。
钟秋和黄凯文坐同一边,柏嘤与覃永廉相邻,共挤一条长凳。
柏嘤坐在靠走廊处,自然而然扭头去看墙上的剪贴杂志。不料男人反应挺大,就着她的动作迅速后退避开了些。
少女突然联想到第一次和覃永廉的见面,她探头探脑去观察排队情况时,男人也是这么嫌弃地避开了她。
两人的视线忽然接触,画面有一瞬的静止。
回想一下自己出门前,虽然穿了一身休闲的破洞衣服,可都是洗得干干净净,并无异味啊?
十月的香港,依旧可以穿短袖短裤的季节。
一时没想明白,柏嘤也不敢肯定自己身上是不是因为天气热有汗味?
因为覃永廉的动作,只让她想到“唯恐避之不及”这个形容。
钟秋和黄凯文这对情侣认真打情骂俏,并没看到对面这俩人的尴尬一幕。
柏嘤清了清喉咙,身子往外稍稍侧移几分。
覃永廉也觉察到隔壁女生的不自然,尽量不着痕迹地掩盖尴尬:“你对吃食很有研究?”
“不算研究,只是爱好。”柏嘤顺着台阶回应,“我从小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爷爷厨艺特别好,喜欢带着我们收集天南地北的美味。”
“哦?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钟秋问。
“算是吧。因为家人工作原因,我搬过无数次家,走南闯北。”柏嘤笑吟吟,“后来我自己去旅游,每到一地必要搜遍当地美食,大快朵颐。”
少女嘴角轻轻上扬,眸里似有星星般熠亮。
豆花一局吃得众人开心,组长钟秋当即拍板,以后每次小组碰头,从线上讨论转为线下的美食店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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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学习真觅食”小组用百分之九十的时间来吃喝聊天,只在最后的五分钟简单分配了作业,四人吃饱喝足,就地解散。
覃远开车来接覃永廉。
想到新上热搜的那件事,覃远小心翼翼开口,“Leon,那晚游艇......”
“我知道了。”覃永廉应的很快,语气很轻松,“没什么,挺好玩的,不是么?”
覃远一噎,转念一想,自己低低笑起来,当时他惊讶又害怕,可看到向来端庄傲娇的大夫人惊慌失措的样子更搞笑。
当晚覃家除了大房,二房那对子女也在,来宾皆是各方名流,其实谁又不是爱好吃瓜的八卦群众呢?
谁走漏风声都不重要。
麻烦的是似乎有人隐隐引导舆论,说覃家这位小少爷过去低调避世是有原因的:精神方面有问题。
这不,一过激,当众干了件跳海的举动。
覃家公关一直给覃永廉打造着“高智商精英”的继承者人设,一切对形象有害的言论都不可小觑。准确来说,是覃氏的股票不允许这种影响隐患存在。
覃永廉对覃家的事情不甚关心,反而细细品味着刚才豆花店里那句“走南闯北”。
车内倏然传来他一声轻笑,“远哥,今天听到了一个词。”
“嗯?”
“走南闯北。”
覃远想了想,没明白。
覃永廉语气里有些自嘲:“我大概只去过港岛以南的鸭脷洲和北区的沙头角河。”
十字路口,信号灯由绿变红。
覃永廉抬指轻叩扶手,盯着车窗外提醒路人行走的红色小灯在兀自闪着,有些走神。
他不由自主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
六岁前在瑞士,之后回到香港,二十年来这副躯壳一直生活在这里。
谁又能想象,一个豪门公子哥,竟然被扣押了旅行证件,以一种近乎无情的方式被软禁在这座城,变相流放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发现柏嘤是个非常有活力的女生,仿佛血管里流动着岩浆般的热血,又像记忆深处母亲炽热的怀抱,不然为什么前两次姑娘不经意的凑近,让他有种皮肤灼烫的感觉。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车里的困兽看起来有些落寞,覃远打开车载电台,安慰道,“Leon,你现在可以做这些了。”
广播电台的女主持人,正用俏皮的嗓音播报明日天气晴朗,适合出游。
交通信号灯重新变成绿色,覃远踩一脚油门,专心致志开车,车窗外凝固的景色又缓缓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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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一次的财务管理课,这回柏嘤定了早起的闹钟。
为了和小组成员一起,向来习惯坐前排的柏嘤,也跑到最后一排。
钟秋这对情侣照例坐在一桌,覃永廉独霸另一张桌,柏嘤回想起前几天晚上男人一晃而过躲闪的眼神,脚下拐了个弯,径直走到倒数第二排。
“Yinn,”钟秋轻轻喊她,“过来跟我们一起呀。”
覃永廉不作声,双手抱肩,今天他没戴棒球帽,把刘海梳了下来,看起来年轻很多。
柏嘤咬了咬下唇,一时竟然无法决定要不要过去坐。
“快点,教授已经进来啦。”钟秋俯下头,用力招手。
“过来吧。”覃永廉语气平淡温和,把平摊在桌上的书本往自己方向收了收。
任凭钟秋叫了数次都没动身的柏嘤,只听男人说了三个字,她就神使鬼差栖身坐了过去。
坐下后感受到邻座高大如山的压迫感,柏嘤才后知后觉反应到:咦?自己怎么就位移到这儿了呢?
覃永廉暗暗攥紧拳心,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如何就一时心软,让这个大火炉坐在自己身旁。
柏嘤能感受到男人身体的紧绷,她忍不住低头轻嗅今天的衣服,布料还漂浮着洗衣液淡淡的香味,是爽脆利落的苹果香。
今天,应该不会再被他“嫌弃”了吧?
这个覃永廉,在酒吧里玩世不恭的拽样,西装革履的雅痞禁欲范,他的年纪比班上同学普遍大了六七岁,平时还要工作。浑身上下有种神秘的感觉,此刻好像刻意跟她保持着距离。
柏嘤怔怔想着,望着桌面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出一种饱满健康的色泽。
默了会儿,男人突然出声问:“猫粮?”
“诶?!”柏嘤慢慢抬头,覃永廉正在凝视着她。
两人不过一掌的距离,这次不仅看到他那双幽深的碧眸,还有长而卷的睫毛。
柏嘤再一次领略到男子的美貌,心里忍不住喊道,天啦噜!人类的睫毛有这么长吗?
“你带了猫粮,是便当吗?”
“哦?哦!”柏嘤一愣,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把书包里的猫粮放在了桌上。
“不是我吃的,我不吃猫粮,我带给我朋友的。”
说罢,女生又补充了句,“我朋友不是人。”
“嗯。”覃永廉嘴角上扬,睫毛缓缓动了动,视线望向远处讲台。
柏嘤揉揉太阳穴,这么说听起来也好奇怪,刚刚直接说带给猫不就好了么?
她只是照常带猫粮给图书馆的江湖小猫,这么简单一件事,怎么一看覃永廉的眼睛,自己说话就不利索了呢?
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仿佛住着一只会摄人心神的小妖精,柏嘤醒过神来,嘴角不自觉也挂上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