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荔山书院(4)

蒋怜虽然这么放了狠话,但接下来好几天,都不见了人影。

“看来她是又丢了,”闲暇时间,课房里有人聊起来,“荔山书院不让学生旷课,吴先生刘先生都派人去找她了,可找了许多天,都没找到。”

“正常,她时不时就会消失你们不知道?”

“就是,京城那么大,捞人等于大海捞针,蒋怜在外面认识那些不三不四人,听说有人就是开青楼的,你说她要是在那种烟柳地方,先生们的人敢进去找?”

“这倒是啊,不过你们真确定,蒋怜会在那种地方……”

“怎么不确定,不然她怎么会唱那些下流曲子呢,而且你们不觉得她人长得也……”

“前些年江南本要推一个绝世美妓的处子夜,那处子的画像里只画了她半边脸,便让人难以忘怀,不知怎么有人还说,越看蒋怜,越觉得她和那画像上的人相似……”

“算了吧,人家名妓可也是有教养的,你看她,像是有教养的吗……”

“也是……”

书院竹林里,听到旁人一直聊天的内容,苏誉心终于忍不住道:“这些人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家庭出生,竹林一片幽静处,他们倒没皮没脸地讨论起蒋怜那个人来了……”

“讨论就讨论了,还要一直讨论,听得烦躁。”陈雪妩也噘嘴道。

戚砚明笑笑:“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英雄难过美人关,那蒋怜长得确实貌美啊,别说你们课房,连我们那课房都有人讨论。”

“英雄难过美人关?谁是英雄?你吗?”苏誉心讽刺道。

“我可不是,而且我对那蒋怜无感,毕竟我又不好美人,平时啊,比较喜欢母老虎。”戚砚明又摇头晃脑道。

“我看你是个受虐狂!”苏誉心往戚砚明那里扔了一团纸去。

“不过那蒋怜不在确实很好,最近我们终于清净许多,子遥也不用再受她的气。”方远梁又道。

“她还不值得我受气。”陆衡清说着,又翻过一页书。

“子遥的用功看来的确是我比不了了,”戚砚明手里把玩着那坨废纸,又看着陆衡清道,“子遥,其实院试对你来说,我觉得没问题,你更应该考虑一下其他。”

“什么?”

“你的婚事啊,过些日子就要结业,然后马上院试,院试半月就能出成绩,待到提名时,娶妻也该被提上日程,你不想想这件事吗,别到时候手忙脚乱。”戚砚明又道。

“也是啊,此事甚重,我家里人也与我商量好些天了。”方远梁又道。

“呦,予竹这是算定下来了?”苏誉心又打趣问。

方远梁有点腼腆地摇摇头:“还不算呢……”

“哪户人家的大小姐?不会是凌家那个千金吧?”苏誉心又问。

方远梁又点点头。

“呦,那真不错啊,”苏誉心又道,“凌家那小姐性格可温柔了,人还善良,若是日后真成一家人,你可得待她好好的,知道吗?”

“肯、肯定的。”方远梁的脸瞬间蹿红。

苏誉心看着他笑了一阵,又转头想问陈雪妩,但想到了什么,又先问了陆衡清:“所以子遥你呢?”

这问句一出,戚砚明和方远梁的目光都开始在陆衡清和陈雪妩身上来回飘。

“蒋家三小姐蒋昀池,已经定了。”陆衡清淡淡道。

“蒋昀池?”戚砚明一愣,又兴奋道,“你可以啊,那可是我身边一群兄弟朝思暮想的女菩萨,不过也是,能配得上蒋昀池的还真不多,你还真是那不多中的一个。”

“你小点声行吗。”苏誉心掐了一把戚砚明的腰。

戚砚明嗷嗷叫了几声,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他转头一看,陈雪妩的脸已经十分难看了,仿佛随时要落下眼泪来。

大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愣在原处。

气氛一度安静到诡异,这诡异的气氛只有陆衡清还很自如,还在看书。

“子遥,祝福你,”过了一会儿,陈雪妩终于说话了,尾音带颤,“蒋家三小姐确实端庄优雅,才貌双全,我也见过她本人,无论是才情容貌家世,都配得上你,恭喜你找到这么好的女郎。”

“嗯,希望你也是。”陆衡清只淡淡道。

陈雪妩看着陆衡清,想应他一声,却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其余三人旁观着这一切,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陆家若是定了个条件稍差的女子,他们都有办法劝衡清再考虑考虑其他人,但蒋昀池……她太优秀了,陈雪妩虽然也是名门贵女,但的确,完全比不过她。

事已至此,没办法了。

几人随便聊了几句,最后把话题又转回学业上了。

……

荔山上春意渐浓,山桃开过早败了,一片绿芽更旺盛地冲出泥土,迎接新阳,天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转眼间,朗朗的书声从几间课房戛然而止,又是一批学生结业的日子到了。

结业的日子,漫山的晚桃开得极盛,安静的课房内,所有学生的静静坐着,聆听先生对他们结业之际最后的教导。

吴先生的一字一句声调平缓,若是平时,听着听着,就有学生忍不住打困,但今天,课房里并无一个学生这样,只因课房之外,有两个比吴先生情绪高昂得多的声音,响彻整个荔山书院。

那是蒋怜的父母。

课业结了,荔山书院不结业不清退不良学生的规矩也改了,蒋怜的父母也终于从江南赶来了。

“我蒋家怎生了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你真是丢尽了我们蒋家的脸,更是丢尽了尚书大人的脸!”

“若是知道你如此顽劣不堪教育,我们如何都不会盛了尚书大人的美意让你来此读书!”

“你这个样子,将来有哪个人家敢要你!”

蒋怜的父母轮番开骂,声音一山更比一山高。

有些同学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窃笑。

“肃静。”吴先生很快道。

底下的学生忍住笑。

“你今日马上去给荔山书院道歉!嗑一万个响头也不为过!”蒋怜的父母又高声一句。

这下,吴先生都忍不住勾起嘴角了。

过了一小会儿。

笃笃。课房的门被敲响。

吴先生起身,打开雕花木门一看,蒋怜的父母带着蒋怜正站在面前。

“吴先生,实在抱歉,小女在这里给你们添麻烦了,左右今日是书院最后一堂课,能不能让小女进来,给您,给您的各位学生,道个歉?”蒋怜的父母又赔笑着道。

吴先生板着脸,看了看面前面容还算年轻的俩夫妻,又低下头,看了看一直低着头的蒋怜。

他终于点头了。

“快进去。”蒋怜的母亲蒋张氏推了一把蒋怜。

蒋怜走了进去。

一众学生的目光早已聚集在低着头的蒋怜身上,然后,他们又看着蒋怜慢慢抬起头。

一脸泪痕拂面的模样,梨花带雨,眼眶微红。

一瞬间,课房鸦雀无声。

“大家,”蒋怜今天的声音格外细柔,还带着淡淡的鼻音,“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她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呃……别哭了。”有几个男学生忍不住道。

“啧。”又有几个女学生朝那些男学生瞪眼过去,男学生立马闭了嘴。

“瞧把那些没出息的迷的,一张脸让他们连善恶都忘了。”陈雪妩的同桌,何侍郎家的千金何素莺嘟囔道。

陈雪妩在一旁听着,没说话,只是目光看向前方。

全课房的学生都在听蒋怜道歉的时候,只有陆衡清不抬头,继续看书。

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所以,确实是我这些日子烦恼到大家了,我再次给你们道歉。”蒋怜说了一大长串道歉词,最后一句,又是带着哭腔擦着眼泪说的。

“行了,”吴先生叹声气,“你若以后知错能改,那便也算是好事。”

“吴先生,我是真的知错了,其实我今日来,不过是口头道歉,还给你带了歉礼。”蒋絮佑红着眼眶把一个大木箱抬上来,放在地上,“这是我为大家准备的一点礼物,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你有这片心意便好。”吴先生只道。

“谢谢您。”蒋怜又道。

“你若无事,可以回去了。”吴先生继续道。

“其实……我还有一事,”蒋怜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眼眶依旧红着,“我之前在课房里,得罪最多的,就是陆衡清陆公子了,我这次也单独为他准备了一份歉礼,想当面交给他。”

吴先生一听,想了想,点点头,又对陆衡清道:“衡清。”

陆衡清抬起头。

吴先生又看向蒋怜:“你现在可以交给他了。”

蒋怜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装的东西,慢慢走过去,走到陆衡清面前,然后把东西往他眼前一递:“陆公子,之前我在这里添了不少麻烦,你受苦了,今日这份礼送与你,我也不盼你消气,只愿你别那么恨我。”

陆衡清想了想,什么也没说,接过蒋怜给的纸包,放在了案几上,然后继续看书。

“陆公子,要不你现在把它打开看看,可以吗?”蒋怜又道。

“既是礼,衡清当然会会去拆的。”吴先生又道。

“不是,”蒋怜摇摇头,眼眶更红了,“主要是,我给陆少爷的礼物,其实不能放在纸包里太久的,我怕回去就不好了,所以想让他现在拆了……”

“这……”吴先生皱眉一阵,然后道,“衡清,你现在把它拆了吧。”

“是。”陆衡清听吴先生的话,又放下手中的书本,拿起蒋怜送的小纸包。

他全程没有起身,坐在自己的案几前,慢慢拆开纸包上的绑线,然后打开纸包。

里面是一个红色东西,他也不知是什么,便拿出来,然后簌簌两下,那红色的东西便展开了。

此时陆衡清才脸色一变。

“这,”他蹭一下站起来,丢掉手上的东西,“蒋怜!”

那是一块女子用的红色肚兜。

“哈哈哈哈哈哈哈!”蒋怜一声银铃般欢快的笑声骤然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朝代架空,私设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