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谁也没有回去,就这样,在港口的岸边,坐了一夜。
青山扶着陆令坐着,寇羽扬和叶文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青山等三人,知道了大概什么事情之后,再也没有讨论此事。
虽然,在座的每个人都经历过不少事,甚至经历过生死危机,但大家都一直以为,“我”是特殊的。
“我”确实是特殊的,对任何一个人来说,他都可以把自己视为世界的中心,觉得意外、空难、车祸、绝症距离自己很远。
但,概率不饶人,谁都可能碰上。
...
浪花依旧,港口依旧,滨城依旧。
燕雨和刘俪文,天还没有亮,就从海关那里跑了出来,直奔海边。
昨晚,曾经通过一次电话,但电话里陆令什么也没说。
燕雨感知到了陆令的情绪,一晚上也没睡好,早早地赶了过来。
到了这里,燕雨看到小组的人全在这里,看样子一夜未归,燕雨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燕雨几步迈到陆令面前,蹲坐下来,看着陆令的样子,她有些心疼。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燕雨蹲着,翘着脚,这个姿势很不稳,她把手扶在了陆令的膝盖这里。
“燕队,你还记得,武玉强吗?”陆令的声音有些沙哑。
“牺牲了?”燕雨表情凝固了。
“你还记得,我说,我有一个特殊的渠道,不能跟你说...”陆令简单地说了几个字。
燕雨听明白了。
燕雨久久没有说话。
去年10-12月份,燕雨在基地里,也见过很多次武玉强,但武玉强一直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那时候,燕雨也曾看到,武玉强的眼神里有光。
当初,燕雨带着武玉强搞案子,武玉强发现燕雨小队都非常强,武玉强选择了主动离开。燕雨从未想过,武玉强居然选择了这样的路。
再听闻消息,大家已经是天人永隔。
“我当时问过你,我说,你会恨我吗?”燕雨深吸一口气,看着陆令,“实际上,我也曾问过自己...”
陆令看着燕雨,他明白燕雨想说什么,陆令轻轻点了点头:“其实,我知道,那也并非你的本意。你总是看似冷酷,但实际上你背着骂名,你却总为大家好,为这个队伍好。”
燕雨瞪大了眼睛。
她不想解释,也没办法解释。她昨晚也没睡好,她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有人出事了。她想过很多人,甚至想过游少华、赵逸帆等人,唯独没有想过是武玉强。
如果,武玉强当时加入了燕雨的队伍,结局肯定不是这样的,这个毋庸置疑。
如果,陆令要在这件事上埋怨燕雨,她燕雨,并不打算解释。
一应问题,她愿意一肩承担,哪怕她承担不了。
“燕姐,你坐,”青山起身,把燕雨扶在椅子上,让燕雨坐到了陆令的旁边,然后,青山往旁边走了几米。
刘俪文这会儿还愣愣地,看着青山起身离开,她也跟了上去,给陆令和燕雨单独留下了一点空间。
“我曾经非常认真地和玉强沟通过,”陆令看着大海,此时天色已经逐渐亮起,“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咱们一组,只有你一名警校生,我们另外五人,选择职业警察这条路,都没有后悔过。我当初当警察,是为了给我的好兄弟夏子望走完他未走完的路。而如果,有一天,你我牺牲了,也就...牺牲了,无所谓的。我相信,一定会有人走完我们的路,完成你我的遗愿。”
燕雨看着陆令,久久无言。
自从陆令前几日顿悟睡醒,燕雨就没有这样见过陆令。
此刻,在这里,燕雨像是看到了一个全新的陆令。
“犯罪分子啊,他们不懂,”陆令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他们以为他们能打倒一名警察,他们以为这样就赢了,实际上,警察是打不倒的。玉强倒下,我们上,我们倒下,还会有人替我们上。我们永远都不必畏惧,我不会畏惧,更不会后退一步。”
“我也是。”燕雨声音很小,但陆令听得出来这三个字里的坚定。
就这简单的三个字,陆令绝对相信,生死之交,都完全可以信任。
“燕队,”陆令喊了一声。
“我在。”
“我想跟你申请一件事。”
“你说。”
“我想,给我们一组,加一个人。”
“好。”燕雨轻轻点了点头。
燕雨明白,陆令说的,就是武玉强。
武玉强其实并不是多么向往一组,他去卧底,他走的是他自己的路,他有他的队伍。武玉强所在的那支队伍,比一组更伟大、更职业、更纯粹。
此刻,武玉强牺牲了,他也有他的特殊队伍。
但,陆令还是这样说,这是他单方面的意思,燕雨也同意了。这对于武玉强来说,没有任何用,但是对于一组来说,这是他们的一种承诺。
只要一组还在,我必为你报仇。
上穷碧落下黄泉,有我一组在的一天,谋害武玉强的整个组织,我必将你连根拔起。我会让你明白,什么是警察!
危险?一组不会在意。
“那...”
太阳缓缓升起,燕雨看了看队伍的其他人,指着那第一束阳光:“从今天开始,一组,七位成员,到齐。”
“到齐。”陆令点了点头。
警徽在闪光,国旗在飞扬,一组的七名成员,披着阳光,离开了港口的岸边。
...
此时此刻,001正瘫坐在一张被时光摧残了二三十年的沙发上。
这是很老的沙发了,里面就是最老的那种黄色海绵,木质的结构和布质的外皮。结构已经摇摇晃晃、外皮已经缝缝补补。
这状态,正契合此时的001。
他头发仅仅是三四天没洗,但在紊乱的内分泌之下,看着像生下来就没洗过。与灰白、蓬乱头发一致的,是他的衣服和肤色。
很显然,他毒瘾发作了。
他玩的很少,每次都想尽一切办法控制低剂量,为此,他要极度降低能量摄入,饿自己,让自己的样子憔悴成理想的效果。
“彪子,这次你干的漂亮,你还真的找到了警察的卧底,这次,老大准备给你拿十万美刀,让你出去躲一躲。”在他旁边,此刻站着一个戴墨镜的男子,脸上满是狞笑。
说是站着,这姿势更像是蹲着,他双腿大胯分开,双脚距离足有一米,下蹲到一半,显得非常夸张。
“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墨镜男子瞬间变脸,冲着彪子的尾椎骨就是一脚。
001轻轻抖动了一下,似乎没感觉有多疼。
“行,你又玩大了!我告诉你,老大想要重用你,从今天起,你把这玩意给我停了!”墨镜男说完,指了指旁边的两个人,“你们给我看好他,看72个小时,72小时内,不允许他玩任何东西!给他水、吃的,看好了,听到没有!”
旁边的两个小弟连忙说是。
接着,二人就把彪子从烂沙发上,搬到了卧室的一张破床上面,出来之后,还顺便锁了门。
001此时,意识是清醒的,但是他没有装作醒来,他闭着眼睛,一脸的享受,心中却是无尽悲痛。
002,因他而死。
游少华等人在港口的巨大收获,是来自于001的情报。但是,这一次,出了问题,001虽然卧底很久,但还是留了一丝漏洞,被组织追了回来。
为了保护001,002主动暴露,把生的希望留给了001。
001现在,迫切地想告诉局里,告诉他们,002有多么伟大,但是他没有机会说。
他内心无尽悲痛,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
痛啊!
刚刚墨镜男的一脚,对他来说,不需要伪装,他是真的不痛。别说只是踹了一脚,即便是拿枪冲着001开两枪,此时的他也不会哼出来。
镜头一转,再回到陆令这里。
一组的所有人,此刻正在办公室里研究案件。
一组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来查毐品案子,到现在都没有进展。这说明,这个组织,一定是知道了风声,躲掉了、取消了。
三组已经从港口撤了。
武玉强牺牲的案子,目前没有公开,因此三组都不知道这件事。一组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很悲痛,所以两个小组握了握手,暂时告别。
最近,两个小队在港口停留的时间确实有些长了,三组还有很多事要做。
赵逸帆也知道,燕雨队伍一定是知道或者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但是他没有问,打完招呼就带着队伍离开了。
一组此刻的状态非常一致。
刘俪文、叶文兴,等等,所有人都提着这口气,必须要把这个案子搞成。
近代史,有一个人,叫谭嗣同,他写下“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进而光荣赴死。
自他之后,无数人喊着“愿为谭嗣同”,英勇就义,不畏牺牲。
谭嗣同有两个学生,一个叫蔡锷,一个叫杨昌济。
蔡锷领导云南起义,推倒清帝国,反对袁称帝,仅以几千缺枪少粮的军队,对抗北洋精锐,逼迫袁取消帝制,签署停战协议。蔡锷有一位学生,后来成了朱老总。
杨昌济,有一个学生,我们亲切地称他为教员。
...
港口的线索,到目前来看,就已经彻底停滞了,一组现在手头已经没有任何新的线索了。
陆令洞悉人的心理,却也没有办法变出线索。不断地整合案件、整合线索,一组忙了整整一天,目前依然没有新的突破。
“从明天起,我要在港口开始找人。”陆令道,“我要找港口每一个人。”
“你要学苏翔?”燕雨有些吃惊。
“我没有他那么好的记忆力,但是,我能看人。”陆令道,“燕队,我明天开始,我化妆,我伪装侦查,我一个人,在港口开始调查。剩下的队伍,其他人,交给你了。”
燕雨回来之后,陆令终于可以不用当队长了。在此之前,陆令需要操心很多事。
他要操心每一个人的安危和工作安排,要考虑人尽其才,要安排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这些都不是他擅长的。
燕雨回来了,队伍就有了新的主心骨。
“好,交给我吧。”燕雨道,“至于你的伪装,我给你找专家设计方案。”
“好。”
燕雨说的专家,不是外人,正是王华东。
在辽东的案件中,任旭专门跑了过来,那一次,为了绘画人面画像,专门和王华东连线了一次,王华东为队伍绘制了一张画像。
除了犯罪心理画像之外,王华东现在已经是伪装学的专家,这方面的事情,为了安全,还是要找专业人士。
作为队长,燕雨最奉行“专业的事情找专业的人做”这一原则。
上个案子告破,对白松小组来说,都是一份沉甸甸的人情,王华东当然是愿意帮陆令的。
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陆令的身体条件之后,在视频中,王华东说道:“对你改变最大的伪装侦查,就是女装。”
陆令一脑门黑线。
燕雨连忙解释:“王处,不行的,虽然说滨城美女都很高挑,但是他这个身高,也太高太显眼了,这不是去夜店,这是在港口,要低调点。”
“哦?不追求改变最大,那就中年人吧。”王华东重新提供了方案。
刘俪文有医学基础,曾经跟着乔启学过伪装,也懂得很多化妆技巧,在王华东的指挥下,用了大概半天的时间,陆令被化妆成了一名中年工程师的样子。
包括燕雨在内,如果不仔细看,都没办法发现这个人是陆令。
傍晚时分,燕雨等人开着警车出去,在没有监控的一个小地方,把陆令从后备箱里扔了出来。
除了携带了枪支,陆令现在的样子,和港口常见的工程师没有任何区别。为了符合人设,他还专门变了变自己说话的声音。
昨晚他一夜没睡,现在本身就不舒服,声音自然有些沙哑。
警车早已经远去,陆令走在岸边,似乎,正在走别人曾经走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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