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白秀珠23

“表姐,猜猜我把谁带来了?”秀珠将包包递给时钧,轻轻捂住玉芬的眼睛。

表嫂今儿才说秀珠约了傅家大小姐打球,玉芬猜,这个人除了时镜没别人,“唉哟,我们的研究生回来了,快让我稀罕稀罕!”

“哪有你这总理儿媳让人稀罕呀!”时镜满面笑容道。

玉芬掰着手指头算,“我们有十二三年没见了吧?日子真是一晃而过。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秀珠见时镜姐和玉芬姐聊上了,就为另外两人做介绍,“七爷,这是我表哥时钧。时钧哥哥,这是玉芬姐的小叔子金七爷,朋友们都叫他燕西。”

燕西含笑点了点头,伸手道:“幸会!”

时钧握了手,也道一句:“幸会!”

“这就是时钧吗?真是一表人才!老七,可把你比下去了!”玉芬围着时钧转了一圈道。

燕西咧嘴一笑,道:“像我这样不成器的东西,把我比下去,不是很寻常的一件事么!”

“玉芬,你这小叔子自谦过甚!他这么说,是损自己呢?还是损我家时钧?”时镜斜眼问道。

“漂亮姐姐好生厉害!我哪里敢损您弟弟,实在是我无甚可取之处。二姐拿我和令弟作比,也是委屈人了。”燕西不肯示弱。

玉芬指着燕西道:“你这孩子,就是这样的滑头。你不好,我敢拿人跟你比么?你倒好,专灭自己威风。”

“你们怎么又比起来了呢?傅家表叔才说过,‘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我觉得甚有道理。一个人,再怎么不好,可对于自己来说,都是最贵重的,何须跟人比。”

“看,我们都白活了,还没有秀珠妹妹活得通透!”时镜毫不吝啬地夸道。

玉芬也道:“我们秀珠一向都很聪明的!长辈们说的话,没有不上心。哪家的老祖宗,老太太不喜欢她?我记得你家老祖宗,就顶喜欢秀珠。今年春,我听说她身子不太舒坦,现在好了么?”

“祖母已经去了!”

“怪我,说起这伤心事。”玉芬抱歉道。

时镜叹气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拦不住的,只能看开放下。”

“是该这个样子!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玉芬劝解道。

时镜沉痛道:“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回来,承欢膝下。”

“逝者已去,往事不可追。如今伯父也回来了,你多陪陪他,也可以免去将来的遗憾。”话一出口,玉芬有觉得这话不祥,又道:“我顺口说的话,要是说错了,勿要怪罪。”

“这样中肯的话,又有什么错,玉芬你也太小心了些。”时镜指着戏台道:“你还是这样爱听戏。”

“不比得你爱学习!”玉芬长叹道:“又能听出个什么名堂了呢?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比不得你,堂堂研究生,随便去哪个高校教书,都能养活自己。我们这些手心朝上的,惭愧极了!”

“我这手心伸出去,还没人搭理呢!”

玉芬笑道:“你还说我家燕西自谦过甚,我看你才是!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开一家洋行,还望你多多来捧场。”

玉芬心里一动,问道:“这要很大一笔资金吧?本钱够么?”

时镜见她这意动的样子,赶紧回道:“够了,够了!祖母去世前,给了我们添箱钱。再说,要真不够,不还有秀珠这个小富婆。秀珠……”

玉芬顺着傅时镜的视线望去,不由一怔。她竟不知,秀珠和傅时钧的关系这样好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停。燕西简直插不上一句话,脸上的笑,要多勉强有多勉强。

玉芬边应付时镜,边支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我怎么也想不通,郭公这么谨慎的人,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不知轻重的儿子?”要不是正史里有记载,秀珠都要怀疑这是剧作家杜撰的。

“恰恰相反,我倒认为郭暧是一个极有谋略的人。郭公功高震主,自肃宗始,大唐天子对他的猜忌,一日深似一日,兵权夺了又放,放了又夺。还有人为了让郭公拿回兵权,起兵造反。可见,郭公在朔方军中的影响力。当时,郭暧说的这句‘汝倚乃父为天子邪!我父薄天子不为!’怕是底下人说了一遍又一遍了。天子肯定有所耳闻!要知道,安禄山就是这么被捧起来的!到了这一步,再有个风吹草动,双方就要图穷匕见了。郭暧借酒醉之际说出这句话,就是一次不动声色的试探。”

“试探?试探什么?”秀珠很是好奇

“妹妹容我润润嗓子。”傅时镜抿了一口茶,才道:“试探什么?当然是试探帝王的底线,试探帝王对他这一系的容忍度,更是试探帝王的手段。夫妻之争,闺房之事,可大可小。往大了做,帝王没有容人之量,也会寒了军心;往小了做,皇权被践踏,懦弱尽显。你猜,帝王会怎么做?”

“戏本子上不是说了吗?当家事处理了。不聋不哑,不做阿翁!”

“这事儿,还没完呢!代宗虽然放过了女婿,但几个月后,女婿爷爷的坟却被挖了。世人都说是大太监鱼朝恩挖的,代宗也下令详查,可查来查去,竟成了一宗谜案。郭公没有追究这件事,鱼朝恩依旧是帝王身边的红人儿。你说奇也不奇?”

秀珠若有所思。代宗表面上没降罪女婿,暗地里却动了真格。郭公没能找出真凶,却知道了想要的答案。

“帝王不愧是帝王,权臣不愧是权臣,都是暗战的高手呀!”秀珠感叹道。

傅时钧点头道:“斗而不破,本就是斗争的最高境界。还能传为佳话,怎不叫人敬服!”

“不想傅小弟这样的年纪,倒有这样深的见解。我记得你出国的时候,才十二三岁吧?我看你国学也研究得很透彻,实在叫人佩服。”玉芬转而指着燕西道:“看吧!一天天的就知道胡闹,连句话都说不上吧!”

燕西脸色一冷,转而笑问:“这是在听戏吧?我还以为在听人说书呢!要想听人说书,那也好办,花个百来块钱,还有什么说不透彻的呢?”

“是我卖弄了。你想那剧作家,要写这么一出戏,肯定是前前后后都弄明白了,撮其要,删其繁,留下最最精彩的部分。倒是我,在这里狗尾续貂。”

秀珠哼道:“也许人家认为我们这等无知妇孺只配听个跌宕起伏呢!要不是你细细说来,我也不能醍醐灌顶。谢谢你了,时钧哥哥。”

看这样子,秀珠是打定主意要捧这姓傅的来踩他了!想通了关键,燕西反倒不以为意,优哉游哉看起来戏,任他们两人说得火热。他想,只要他不当一回事,秀珠很快就会偃旗息鼓。

不料秀珠似是没看到他的反应,和那姓傅的郎情妾意,简直没法看。

燕西请人看戏,看出了一肚子气,直道不值,还不如去捧白莲花,能玩个尽兴。

夜里两点,燕西意兴阑珊地回了家,却躺在床上怎么睡都睡不着,脑袋里回放的都是姓傅的殷勤和秀珠的亲热,索性蹿起来喝了两杯酒,才滚去睡了。

一觉睡到日晒三竿,屋里人不见一个,按了几遍铃,进来的却是大嫂,燕西一惊,静待其变。

“睡得好呀!昨晚去哪里玩了?”佩芳笑问。

燕西叹了一声气,道:“还能去哪里玩?除了戏院就是舞厅了!昨儿请秀珠妹妹听了一场戏。”

“胡说!”佩芳指着燕西道:“在嫂子面前,就这样的满口胡言吗?昨儿你出门的时候,我正好回家,还听你吩咐司机,去刘宝善家里。是不是你大哥也在?他还嘱咐了你什么?要不你也不会这么撒谎。”

“天地良心!”燕西发誓道:“我是去刘宝善家里转了一圈,可没多久就走了。不信,你可以问问三姐,她昨儿也在的京华大饭店。”

这就做不了假了!

“那我问你,你大哥在不在刘宝善家里?”

“我在的时候,他不在。”燕西巧妙地说道。

佩芳只问:“你常去刘宝善家吗?”

“也不常去,偶尔去个一两天。”燕西老老实实道。

“那你大哥呢!”

“也是偶尔去一两回。”

“那么,你们兄弟常在一处玩的!我知道,那是你们兄弟的一个小俱乐部。你们到那里去,准没好事。我问你,你兄弟新娶了个大嫂,你知不知道?”

“我就您一个大嫂,哪有什么新大嫂。”燕西想到那人大嫂是撞见过的,只道:“外头的那些,焉用一个‘娶’字?”

“你这倒像句人话。你说不知道,我也就信你,往后听了什么,可不许瞒我。我听人说,你大哥在外头另置了一个家,你帮我去打听打听,是怎样一个置法。”

“嫂子有命,安有不听之理。且容我去探探,有信必回。”说着,燕西就要开溜。

佩芳一把抓住他,问:“到底要几天才有信?”

“难说!许是几个钟头,许是十天半个月。您要我去当内奸,还能让我彰明昭著地去吗?这事儿,是要碰时机的。”

“我谢谢你了!叫你做一点子事,就这难那难的。”佩芳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地走了。

燕西不以为意,真要去坏老大的事,那才是乌龟吃王八,六亲不认呢!

家里是非多,燕西吃了几口鸡丝面儿,换了衣裳出门,到了门口,却不知该去哪里。

秀珠那儿呢!他拿不准她是玩手段,还是真要撂手。不,若要撂手,也不必把人带到他跟前了。这么说,她就是耍手段了。

燕西偏偏不叫她如意。

燕西想着有些日子没去看清秋了,就叫了一辆人力车,往落花胡同去,偏巧清秋不在家,白走了一趟。他又想起昨儿失了白莲花的约,转头去了她那里。

他和白莲花一场玩乐,心旷神怡,正要回家,赵孟元从车上下来,一把拖住他,“走,走,走,跟我去个好地方!”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好地方?”燕西今儿算是玩尽兴了,不想再闹了。

赵孟元答非所问道:“你就不好奇我怎么找来的?”

燕西昨儿失了约,今儿来人家里赔罪,不说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也有个六成的可能。昨儿在刘宝善家里的人,都能指点迷津。可那些人里,能支使得动赵孟元的,也就他兄弟几个了。

老二昨天不在,老三跟赵孟元交情一般,那就剩老大了。

“这么火急火燎的,大哥找我什么事?”燕西问道。

赵孟元有些意外,就直言道:“你家老大在小公馆里请客。凡是去的人,一律招待。我主张你也去一个,这不找过来了,果然在这里。”

燕西本是不便去的,可前有大嫂托付,后有大哥相请,去了也不算事儿。倘或大嫂知道了,就顺水推舟说是为了替她打探内情。若是大嫂不知道呢,也卖了大哥个人情。

“这个我不能去!你知道,我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要是哪天没守住嘴,嚷了出来,大哥岂不要怪罪我!另一方面,大嫂也要恨上我了。这个,我决计不能去。”燕西假意推脱道。

“你怕得罪家里那一个,就不怕得罪外面这一个么?都是大嫂,何必厚此薄彼。叫我说,这年头不必为谁得罪谁,左右逢源是正理!我听说,你大嫂有个梅香,和你很是要好,家里那个还在里头做古怪,是也不是?”

“哪里有这样的事!你这个人,倒是为老大的事很尽心,连谎话都掰出来了,就不怕得罪我吗?”

“嗐!你要是这样的人,我就不请这个缨了!七爷人品贵重,哪会为这一点子小事怪罪我等。”赵孟元边说边让燕西上车。

这话燕西很爱听了,也不在啰唆,只道:“老大请你算是请对了,你这人就这样会办事。”

“哪里是我会办事,是七爷人好,见不得我们为难。大爷可说了,今儿就是绑也要把你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