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秀珠14

“如果你遇到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处理?”佩芳的手顺着秀珠的秀发抚下来。

秀珠在一次又一次的震撼中回不过神来。在她有限的生命里,第一次遇到这种正室和外室狭路相逢的情况,又目睹了金家大少奶奶的处变不惊、恍若未见。

不是她看热闹不嫌事大,但真的就这么结束了?要是她遇到这种情况,不闹个天翻地覆不算完。不过,时间、场合都不对,闹了出来,恶气是出了,面子也要丢光了。但就这么算了,岂不是听之任之?

秀珠不信佩芳心里如表面一半淡然。这个事,还是要跟玉芬姐说声,防患于未然。

佩芳见秀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道:“我要是在这儿跟他闹,人多口杂,一传扬一登报,他们金家的脸没了,我王家的姑娘的名声也完了。大家里做媳妇,求个四平八稳,贤良顺从。我不闹,理在我这里。我闹,再有理也没理了。金大爷这笔花花账,我早晚要跟他算,不急在这一时。再说,就这么个玩意儿,也不值得我祸害自己的名声。”

这话,像是说给秀珠听,又像是在劝自己。

“是,是!拿玉瓶砸老鼠的事儿,太亏,咱不能做!”秀珠不住地点头道:“我就很后悔,以前老为燕西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闹,结果人人都说我大小姐脾气,亏死我了。我嘛,脾气是有,可也不是乱发脾气。我讲理得很。可是呢,别人只要见你发脾气了,就是你不对,也不问问你为什么发脾气,不公平得很。”

佩芳笑道:“我们妯娌几个倒挺喜欢你这大小姐脾气。你想,有你这么个小爆竹顶在前头,岂不是越显得我们贤淑了!可惜,他们家的人,见不得老七被你压了一头呢。”

“我的确存了收服燕西的想法!他应该为此感到荣幸才是!”秀珠骄傲地说道。

佩芳摇头一笑,苦涩道:“人可以伏低做小一时,不会伏低做小一世。有谁愿意弯着腰活一辈子呢?”

“他爱你的时候还不肯弯腰,不爱你的时候指不定怎么气焰嚣张呢!反正全天下的男子,少有肯一心一意待一个女子的,大多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扔一个。何不趁着他还爱你的时候,好好折腾折腾呢?”

“有几个能经得住你折腾呢?”佩芳笑问。

秀珠无所谓道:“管他呢!反正我是尽情地折腾,一遍遍地筛,筛没了再装一篓子。”

“你就不怕筛来筛去,留下一个别有用心的。能忍常人之不能忍的,往往求非常之所求。”佩芳提醒道:“你要留点神。我就不喜欢那些态度太过低下的。不是我为燕西说话,他们兄弟几个再不好,也就是花一点,坏心思是没有的。”

“高高在上的人,不跌落低处,是看不出品性的。同样,身处低处的人,不经得势,也很难看出他们的为人。”

“难为你,一点点的年纪,说得出这样深奥的道理。”比她这个当了几年少奶奶的人还通透几分。

“我哪里知道这些,不过鹦鹉学舌罢了。”她和燕西闹别扭那些日子,心烦意乱,总是拿身边的丫鬟婆子出气,被哥哥好生教训了一顿。

哥哥说,身居高位的时候,不能随意侮辱底下人的人格、糟蹋他人的心意,要懂得尊重和理解那些处境不如自己的人。还说要再发现她拿身边人出气,就把她吊起来打一顿。

秀珠知道哥哥不会打她,但也晓得哥哥是真的生气了,不自在了好些天。后来,还是嫂子陪着她去跟人道歉的。

“嫂子,我这话不是说燕西他们不好。我是说,不管穷人、富人,都有好的和坏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佩芳拍拍秀珠的手道:“我还能冤了你不成。走吧,再不进去,戏都要唱完了。”

凤举见太太和秀珠有说有笑地回了包厢,抹了一脑门的汗,扶着回廊松了一口气。

凤举和他的太太佩芳本有很深厚的感情,对她也无不满之处。若说有何不满,也只怪她纵着小怜出去交际,叫人哄骗走了。

对于小怜,佩芳是拿妹妹待的,凤举起了要她们‘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念头。他提醒过佩芳小怜外头有了相好。她还不严加管束,结果闹出这等丑事!他问几句,她还一顿奚落,怎叫人不恼!

凤举一面自怜于小怜的芳心他落,一面自恼于怜惜之情的错付,恰巧那天同僚之间,聊到□□的感情问题,不免有一番感慨。

同事认为,只要多多地在□□身上花钱,她们自会心生感动。凤举却认为,□□本就是卖身卖情的,你给她们花钱,她们才不会为此发生感情。能让她们动感情的,往往是那些不用花钱的客人。

他这么一说,同僚们就起哄要去一探究竟。对此,凤举无可无不可。不过,若是回去,他就不免要应对佩芳,一见到佩芳,就不免想到小怜,一想到小怜,就不免面对感情的失败。

他也想找点乐子忘掉这事儿,就和同事玩个“家家到”,势要北边的逛个遍。

不料想,第一家就遇到个和他心意的晚香。偏是凤举答应了人,只得坐了一会儿,汇了盘子钱去别处。这么一来,倒有点意犹未尽。他心里惦记上了,又有惯会看人眼色的同事起哄,一来二去,他和晚香的感情就一日似一日的地热烈起来。

两天前,他就在绿槐饭店包了房间,以作金屋藏娇之用。这个时候,他和晚香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晚香说什么,就应什么。

晚香呢,原想去六国饭店逛一圈。六国饭店多是名流政客宴饮之所,凤举怕遇上父亲或者世交长辈,本是答应了,反应过来又作悔,哄着晚香退而求其次来了这。

好巧不巧的,就这么遇着了佩芳。凤举吓出了一身冷汗,就怕佩芳闹起来。好在佩芳给白秀珠捋头发去了,没瞧见。当然,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真没瞧见。

凤举拉了晚香出饭店,编了个理由叫她回绿槐饭店等着,自己却回了京华大饭店打探情况,见着佩芳和白小姐谈笑自若才放了心。

为了保险,他又回了家里,缩在书房,吩咐下人们不管谁问,都说他早就回来了。

佩芳和白小姐既然没有叫破,那么不论佩芳看见与否,只要他来个抵死不认,还能怎么着?不把人往家里带,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凤举越想胆越大,又施施然出去了。

佩芳回家一问,只听门房说听司机说大爷下了班就回来了,这会子又走了。

真要这么着,她就见鬼了!佩芳懒得骂他们,哼了一声就回了房,沙发上坐着不是劲儿,床上歪在也不是劲儿,顺手就拿了茶杯、花瓶一个接一个砸。

丫鬟婆子听了动静乱哄哄地围了上来,这个扶住身子,那个抢下她手上的东西,再有叫她消气的,更有那机灵的,立马跑去上房禀报老太太。

慧厂听了动静也赶了过来。

玉芬赶紧挂了电话,往上房去讲明情况。她衣服还没换,秀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跟她说了戏园子门口的事儿。她直觉会出事!大嫂是个聪明人,性情也宽厚,只是对大哥的感情终究不一般。这种事,她恐怕是想忍都忍不了。

果然,她电话还没讲完,事情就发作了。

玉芬三步并作两步奔向上房,在院门口遇上婆母。

“让你带她们出去,就是叫你宽宽她们的心,谁料你是个麻秆支蒙古包的料!好好的人出去,回来就发癫。”金太太不问事由,劈头盖脸地骂道。

老太太的身边跟着敏之、润之,身后还跟着一串的丫鬟、婆子。

玉芬恼婆母丝毫不顾及她的面子,恼极生笑道:“妈,您这话就同那庙里的观音,好生站得住脚!且不说我带嫂子们出去这心是不是好的,就拿这事是您托我做的,也不该这么说我。难道我好心帮忙,还帮错了吗?况且这事儿也不怪我,要怪就怪您生的那个撑杆忘秤砣的货!您老人家管好了儿子,再在我们这些外姓人面前唱穆桂英挂帅的戏吧!”

“三嫂,也不知道我的哥哥哪里惹到您了,倒是派上妈的不是了!三哥是妈的儿子,难道不是你的丈夫?你管不着自己的丈夫,难道还要派妈的不是?”敏之当然知道三嫂说的不是三哥,又断定她不敢指出骂的是大哥,便如此问道。

“敏之,你也别仗着自个儿是个留学生,就旗杆上吹喇叭起高调了。你这个样子,倒是应了一句话——有其母必有其女,算我怕了你们还不行?像你这样的信誓旦旦,想来将来很管得住丈夫,我倒要跟人好好说说了。这做女人就有这么一点不好,一旦嫁给别人家做媳妇,就如同那绵羊绑在案板上——任人摆弄!一有个风吹草动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派你个不是。望你不要摊上这么个婆婆啊!”

润之见母亲脸都气红了,手都在发抖,问道:“三嫂,这就是你跟上人说话的态度吗?你们王家真是好家教。”

“你们金家也好家教呀!男的狎妓、捧戏子、玩女寓,女儿替兄弟拉皮条拉到我们王家了,还有脸管教嫂子,真是够了!”玉芬豁了出去了。今天要不把场子找回来,她就别想在金家站着说话了。

“你得好好说说……”

“不好了,不好了,老太太,大少奶奶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