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秀珠13

领了圣旨,玉芬在老太太屋里略坐了一会,说了几句闲话,就哼着小曲儿,甩着小手帕,踩着小高跟,哒哒哒地回去了。

“瞧你这志得意满的样子,是得了一个很好的结果吧?”慧厂在窗口望见玉芬闲庭信步地走来,打趣道。

玉芬灿烂一笑,“可不是,明儿咱就能奉旨出行了!”

“妈竟然会肯,再也料不到的事儿!”自确诊以来,佩芳就是多打一会儿麻雀牌,老太太还有个说法。

玉芬哼哼道:“左不过‘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这些外姓人的死活,妈是不太在意的,可她那豆芽大金孙可宝贝得很。”

“你真是胡闹!好好的拿孩子说什么事儿。”佩芳抚着肚子,不赞成地说道。

“好了,嫂子,你就别揪着我不放了,要怪也不能怪我一个呀,只能怪我们这些人不值钱。别管手段高明不高明,事是给你办成了。不过买地的事儿,秀珠答不答应帮忙,我不敢打包票。秀珠若是不答应,您可不能怪她。上海的地儿,实在不好买,好的地段早就叫地头蛇弄去了,没弄去的也不便宜。这差的地段儿,又不知道将来发展怎么样。”

“处处都是如此,也不止上海,我怎能不明白,不过向她打听打听情况。她既然打算买地,肯定是各处都去看了的。本来呢,我们常拿燕西和她的婚事说笑,现今出了差子,也没给人个交代,是没脸见她的。可这份私产,最好是瞒着他们兄弟几个,就不好托姑妈帮忙了。别的人呢,又不如秀珠信得过,就只好厚着脸皮见一见秀珠了。秀珠能帮忙自然好,帮不上还有脸怪人家吗?”

佩芳如此通情达理,玉芬也不再推辞。

次日,玉芬起了个大早,先约着秀珠去银号把钱取了出来,再分别存到了花旗银行、汇丰银行、渣打银行、交通银行。存了钱,玉芬顺便开了个保险柜,把首饰也存了,只留一些小配饰在家里。

忙完这个,已是日上中天,玉芬和秀珠疲得不行,回白家匆匆吃了两口饭,洗漱一番就睡了。黑黑沉沉睡了近一个半时辰,再醒来已是清清爽爽,一丝疲惫都没有了。俩人磨磨蹭蹭涂涂抹抹了半个多时辰,给佩芳和慧厂各挂了个电话,才坐了车子去京华大饭店。

玉芬早在游艺厅的戏园子里订了一个包厢。那儿长年聘了坤班演出,今儿有玉芬顶顶喜欢的郡王妃演的《雁门关》。她们到的时候,戏才开场,还未到最最精彩的部分。玉芬是个戏迷,只听了一个调儿,一双眼睛就黏在了戏台上。

秀珠不是很爱这个,就在一边专心致志地嗑瓜子、吃点心。

一盏茶的工夫,佩芳和慧厂也到了。玉芬只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听她的戏。佩芳也是个爱戏的,听得津津有味。慧厂和秀珠一样,对这些咿咿呀呀的东西,说不上讨厌,更说不上喜欢,便和秀珠聊了起来。

慧厂跟秀珠聊了一会子学业的事,就问:“听玉芬说你将来要在上海定居?”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我在上海的时候地皮都选好了,房屋设计图也出了,建筑公司也找了。我走的时候,我妈正挑日子动土。谁料才回来这么几天,我妈就反悔了。我昨儿收到她的信,说过些日子就动身来北京,叫我找房呢!”

“怎么还要找房子呢?”慧厂不解道。明明秀珠住的三楼就空着一个套间,又不是没地儿住。

“我妈是个当家做主惯了的,我嫂子也是个当家做主惯了的,‘国无二君,家无二主’,何必硬生生凑一块儿呢!不过,我倒不建议找房子,最好是买块地,建个小洋楼,反正设计图都是现成。”

慧厂心中一动,问:“那你选好地了没?这地儿可不好选,都是洋楼的里坊街巷,没有那样大的地皮可以买,附近呢,也七七八八建了许多房子。单独买一块地建一栋楼又不成样子。”

“可不是!我也不好怎么办呢!只是现成的房子,总有不如意的地方。现在住的那片公馆,又都卖出去了。别人住过的房子,我是不愿意再去住的。”秀珠很是苦恼。

“听玉芬说你要在上海买地皮,找到合适的地皮了吗?”

秀珠摇头,“哪里有那么如意。那里的洋商和地主势力很大的,最赚钱的又是这笔生意,想分一杯羹不容易。我妈劝我罢手,别羊肉没吃着白惹一身骚。”

“老太太说得很对。这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人面熟,否则就是白交束脩。听我爸说,三十来年前,我叔叔也在上海投资过房产,不过房价没长起来,留了许多烂尾楼。后来,不知被哪个冤大头买走了。可傻人有傻福,房子没卖几年,房价就一路高歌猛进。我叔叔悔也悔死了。”

秀珠抿嘴一笑。她妈当年就将压箱钱在上海买了许多烂尾楼,又花了一笔钱建好、装修好,或租或卖的。资金回笼了又继续买,后来赶上房价上涨,赚了不少钱。

秀珠爸爸办厂的钱有一大半地这么来的。

“这也是人家运气。”秀珠含笑问道:“叔叔后来做什么去了?”

“我叔叔是个固执脾气,到了黄河也不死心的那种。他回了老家,继续折腾房地产,近些年也有了起色。他呢,开了一家建筑公司,专门建别墅群。我叔有一点好,吃一堑长一智,他推出一个优惠政策,预付百分之三十房款的,不仅可以优先选房,还可以八五折的购房优惠。这几年,他赚了不少钱呢。”慧厂有些羡慕地说道。

秀珠一听便问道:“他们在北京建了房子吗?他的经营模式允许定制房屋吗?”

“还在我老家那边折腾,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到北京这边来。他在大城市吃了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轻易不会过来。我的意思是,要不我们几个开个合作公司,圈一块地,建一个别墅群,或卖或租给别人。”慧厂提议道

为了拥有一个合意的住所,就做房地产生意,秀珠做不出这么阔气的事。她顶多想过把哥附近的房子买下了,推了重建。就这,她都觉得很可惜。

“这个事,我要回家跟哥哥商量一下再做决定。”秀珠没有一口回绝。

佩芬却道:“我这种情况,就是想合作,都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财,我是发不了了。”

“发财!”玉芬回转了神,“发什么财?”

“横财、货财、家财、不义之财,想发什么财就发什么财?玉芬姐喜欢哪个?”秀珠打趣道。

玉芬了然一笑,道:“只要是财,我都想发。可只有一个财,我是想发都发不了的,秀珠倒有可望发一笔!”

“哦!还有这种财?我怎的不知道?”

玉芬翘着兰花指,绕到嘴边,假意含羞带怯地唱道:“聘财……”

秀珠把身子一扭,生气道:“你这坏东西,又拿我打趣,不理你了。”

“哟,生气了!好了,不逗你了。你这人就是这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明明是你先打趣我的。”

“哟呵!你们姐姐妹妹的,还没闹够吗?这儿还有俩人,就唱起戏来了。”玉芬指着慧厂道:“都是你瞎出主意闹的,还不快分说分说。”

慧厂又把做房地产生意的事儿说了一遍。

“这个做成了倒是一条赚钱的路子。不过呢,这个钱我们是想赚也赚不了的。既然打算在北京做生意,就少不得要用一用爸的面子。用了爸的关系,这事就不成秘密。你想,我们平日里赚个小钱,还要防着屋里的。我明打明的钱拿出来,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你想,要是被哥几个晓得了,就是赚钱的生意也能整成一桩失败的买卖。你说不让他们管,上人一句不许女人抛头露面就把你的路堵死了。你说这生意还做的吗?”

“可恨就可恨在这里。”慧厂生气道:“把我们关在屋里的是他们,说我们不能独立的也是他们。”

“老三也这么说呢!他原话是说自然界的许多动植物,为了繁育后代,都是雄的比雌的漂亮,好骗雌的生育下一代。只有我们人类,都是女的比男的更爱打扮。这是因为要吸引男人?为什么吸引男人呢?是因为要依附男人。还说女人存了当玩物的心,就不能怪男人把她们玩物。你说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可仔细一想,算人话吗?我要是个男的,我要能出国留洋,我要有个当总理的老子,我要是不做出一番事业,我就算个废物!”玉芬的声音越说越大,显然是很生气。

“消停点!”佩芳提醒道:“这是在外面。仔细有心人听了去,又是一场风波。于你夫妻二人的感情,也不好。”

“就是处处让着他们,也不见得他们领情,还不如闹一闹,倒显得我们不好惹,行动顾忌三分。”慧厂别的事还好,在两性关系的问题上,一向强势得很。

佩芳却觉得她意有所指,起身道:“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

秀珠也不想看戏,便陪着佩芬一路走一路撒钱,杂耍看了、相声听了、魔术观了、人也累了,便回戏园去。她们刚踏进戏园的门,凤举迎面搂着一个袅袅娜娜的小女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