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行无影瞪大眼睛道:“谁告诉你的?”
袖手神医道:“教主。”
神行无影道:“哦?他怎么说?”
袖手神医道:“他说蔡兄本是三义师父天山老人家里的一名书童,后来因为跟府中一个使女不干不净,受了天山老人一顿责罚,蔡兄怀恨在心,有一天夜里,趁三义不在,偷偷放了一把火,临走之前,且拿跑了一部有关轻功方面的秘笈,所以,三义在拳掌方面成就虽高,轻功一道,却不及蔡兄,同时因为天山老人那时年事已高,竟被当日那一把火,活活烧死,因此三义立定心愿,有生之年,必欲手刃蔡兄,以谢恩师于地下,教主还说,这些年来,蔡兄之所以能逃过三义之耳目,是因为蔡兄本来并不姓蔡,而是姓呼延……”
神行无影脸孔涨得通红,桌子一拍道:“干吗你现在要嚼这些舌根?”
袖手神医双手连摇道:“好,好,不说,不说,下棋,下棋,刚才的一子,你下在哪里?好,好,我看到了。唔,这一手厉害!”
黎明时分,船靠湖岸。
两人登岸后,由袖手神医带路,走向镇头的一家广货行,神行无影有些诧异道:“四金刚不是说住在三官庙附近么?”
袖手神医道:“天魔教耳目之灵,并不下于本教,怎能老是住在一个地方?”
因为天刚蒙蒙亮,那片广货行尚未开门。
袖手神医上前由起手指节儿,在门上长长短短地敲出暗号,敲过后,又等了一会儿,里面仍无回应。
神行无影道:“你老儿没有记错?”
袖手神医道:“没有错,就是这一家!”
语音未竟,店门突然悄没声息地一下打开。
神行无影头一抬,脸色陡变,却步失声道:“不好,施老儿,我们上当了!”
原来刻下当门立者不是别人,正是天山三义中的那位老三:“百变掌”言及义!
只听得身后有人嘻嘻一笑道:“不,蔡副教主,上当的只有你一个人,不是我们!”
神行无影扭头一看,几乎为之魂飞魄散!
身后的那位“袖手神医”,手上仍然提着那只药箱,但一张面孔却一下年轻了几十年!
现在的这张面孔,神行无影也并不陌生,谁?俞人杰是也!
神行无影牙一咬,目露凶光,正待舍命一拼时,百变掌言及义的一条手臂,有如毒蟒般搭上他的肩胛,要想动手,已经迟了!
将神行无影囚好后,俞人杰问道:“华山左手神剑朱侠和八手人猿孔侠两位找来这里没有?”
百变掌言及义点头道:“来了,两人都说早已看出杜门秀才的伪善面目,只苦于一时无法脱身,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袖手神医竟是你在冒充,上船之后,看了你悄悄递给他们的条子,真有说不出的欢喜和感激。”
俞人杰又问道:“素莲呢?”
百变掌笑道:“她呀?她可将你骂惨了!”
俞人杰笑道:“骂的是‘人杰哥哥’还是‘那个天杀的长胡子老贼’?”
老少两人,全忍不住哈哈大笑!
厢房中有人带着睡意抱怨道:“喂,伙计,天还没有大亮,声音轻点好不好?”
俞人杰讶然失声道:“咦,是”
百变掌向房中笑喊道:“喂,伙计,你要接的人来了,快快出来揍人!”
房中那人一哦,接着发出通的一声,像是从床上滚落一般,房门启处,奔出一条粗大的汉子,正是贺大宝。
俞人杰起身笑道:“抱歉,抱歉,害贺兄白跑了一趟巴东。”
贺大宝过来在他肩上重重槌了一拳,咧嘴笑道:“揍人只是气话,兄弟,咱一来到这里,就明白一切了,兄弟你好,咱们这下可都是自由之身啦!”
经他这一嚷嚷,整座后院,全被吵醒了。
接着走过来的,有逍遥老人、金罗汉、奇正手、左手神剑、八手人猿、金素莲。杨老头、胡瞎子、哑妇张大妈,就只缺少一个天山黑衣侠郑壮为。
俞人杰见所有的熟人,差不多全已集在一处,心中高兴万分,一一见礼完毕,他向恩师问道:“郑位怎么没有看见?”
逍遥老人道:“去了岳阳。”
俞人杰又问道:“去察看双方的动静?”
逍遥老人点点头,然后问他这次重返君山之经过,俞人杰述说完毕后,老人颔首道:
“这次你能救出莲丫头,请来朱侠和孔侠,并将姓蔡的押至,主要的仍得力施老儿合作,可见这老儿已有悔过向善之心,只要他依约救活一千条性命,以后不再难为他就是了!”
君山方面,杜门秀才于天亮后听说两位副教主在夜里双双乘船走了,一时如堕五里雾中,怎么也想不透其中的所以然来。
他冷静地分析:袖手神医是他冒险救回来的,应无再投敌人怀抱之理。最有力的证明是:如果袖手神医别有居心,就该在药中做手脚。然而,事实恰恰相反,袖手神医非常认真地为他治好了多年隐疾!
袖手神医会不会投去天魔教方面呢?更无可能!
他已在天亮后将冷月仙子尤秋华放回岳阳,天魔教方面不问也知道他的毛病是谁治好的,投靠过去,岂非送死?
再说神行无影,情形更单纯。只要一走出君山,无论遇上天魔教,或是天山三义,都是死路一条!
这位以多智见称的杜门秀才,今番算是给真正的难倒了。
他问两人之侍妾,都说不知情。
再问外面的桩卡,那些武师的描述,人人一样:说是两人走得很从容,一路低声说笑,谁也不像受到对方的威胁!
最后查问载送两人之渔船,那渔家因为两位都是副教主,始终未生疑心。他只知道两人在舱中灯下对奕,有时争执几句,旋又融洽如初,最后是在城陵矶附近上岸的,上岸时亦无任何异状。
跑掉了这两名副教主,严格说来,对天道教方面的损失,是非常有限的,因为两人之武功,全都有限,谁也抵不上四金刚或是长白六绝中的任何一人。杜门秀才现在的难题是:如何向金花魔戚本禹交代?
在目前,金花魔父子,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
除了老魔的一套血花掌,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可派甚大用场之外,最重要的,老魔尚有一批得力班底,老魔不为所用,这批班底就也完了!
所以,他最后决定,先扯个大谎,稳住局面再说。
于是,他一面吩咐那个叫如意的丫头照老方子用药,一面告诉金花魔,华容方面形势不稳,他派两人去了华容,大概十多天便会回来,袖手神医临走之前,已将药方开好留下,无碍于治疗之进行。
然后,他作出另一决定,在十天之内,与天魔教决战!
纸包不住火,谎只能适合一时,金花魔戚本禹的这股力量,他不能白白糟蹋,必须尽速加以利用!
另一边,岳阳方面的九宫三狐,在知悉冷月仙子失了踪,已经是火冒三丈,如今,人回来了,三狐看到那张条子,更是咬牙切齿,暴跳如雷,恨不得马上杀过去,将那位杜门秀才拖出来挫骨扬灰,才称心愿!
为了激励士气,三狐已将血剑飘花萧英、银须叟孙从吾、子午叟赵子彬三人由白旗护教提升为黄旗护教。黑旗护教夺魂金镖钱仲吾和分云掌祖元培,则分别出任金笔堂和血掌堂两堂主。
七星剑吴文钦和毒针三娘杨花丽两人,亦由黄旗护法升为黑旗护教。
两人负责协助水火双姬,担任哨巡,筹备船只等事宜。
这一天,三狐忍无可忍,正待将双姬找来,问船只有否准备停当,以便立即下令进攻之际,负责协助双姬的七星剑和毒针三娘两人,突然双双不召自至。
两人向三狐送上一封密函,三狐接下打开一看,目光不由得为之微微一直!
原来函中之信笺,竟是一幅城陵矶的地形图!
图中特别标出了那座三官庙,然后,以一条斜线,引去空白处,另外设注了一行小字:
劫走贵教尤护教之人物,经常出没此处!
三狐相顾愕然,意外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天狐韦士雷向两人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毒针三娘杨花丽答道:“是桑堂主身边那位姚姑娘在院中捡到的。”
天狐向两人点点头道:“知道了,你们去吧。”
两人退去后,天狐转向炼、淫两狐问道:“老二和老三认为这会不会是温思广那厮的圈套?”
淫狐巫马五郎沉吟了片刻道:“有道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即使是个圈套,也不过是一场厮杀,这在我方而言,亦属求之不得。所以小弟认为事不宜迟,机会错过可惜,应该马上召集人手,要发动就在今夜!”
炼狐尚云笙颔首接道:“我赞成老三的意见。”
既然炼、淫两狐全都信之无疑,天狐自无反对之理。
于是,决定由炼狐尚云笙亲自率领子午叟和银须叟,以及十名三旗护法,分成三路,于当夜二更前,包抄那座三官庙。
血剑飘花萧英则另带三十名三旗护法,伏于城外,遥作呼应。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
三官庙后,一间破落的厢房中,四金刚正在饮酒闲谈。飞刀金刚柴火烈有了几分酒意,一时兴起,忍不住捏起他本来够尖的嗓门,像被人踩着鸡眼似的,唱起刺人耳鼓的川腔来。
铁杵金刚秦通天皱眉道:“我说,老三,你做做好事,饶了我们好不好?”
飞刀金刚又一声高过一声,狠命地“依噫咦”了一阵,方才“很婉转”地收了“尾音”。
跟着回过头去,眼一瞪道:“你他妈的听过川戏没有?”
铁杵金刚摇头道:“四川是到过,但没有听过戏,因为我还想多活几年。”
飞刀金刚尖叫道:“嗨,小子,你这是什么话?”
双戟金刚关汤笑着排解道:“不!老三,你别听老四的。你懂什么?我跟老大,就爱这调调儿,来,来,老三,你继续唱下去!”
飞刀金刚虽然没有继续唱下去,却显得很高兴,因为有了知音。
他向双戟金刚问道:“老二听过川戏?”
双戟金刚笑笑道:“听是没有听过,不过,这种戏的好处,我却能领略得到。”
飞刀金刚一哦道:“说来听听看!”
双戟金刚向黑心金刚抬抬下巴,笑道:“这个你可以问老大?”
飞刀金刚又向黑心金刚问道:“老大也听过川戏?”
黑心金刚古彤轻轻一咳道:“是的,我跟老二认为这种戏的最大的好处便是,当你廿四口飞刀用完之后,只要接着上这么一段,包保敌人会抱头掩耳,不战自退……”
铁杵金刚秦通天和双戟金刚关汤均忍不住放声哈哈大笑!
飞刀金刚柴火烈气得哇哇怪叫道:“好,好,你们……”
黑心金刚古彤神色一动,突将油灯一口吹熄!
飞刀金刚一愣,双戟金刚和铁杵金刚亦随之收住笑声;三人正待启问原由时,黑心金刚古彤已然发出一声低喝道:“散开!有好朋友来了。”
前面殿脊上有人嘿嘿冷笑道:“扫了四位朋友的兴致,真是罪过。嘿嘿嘿!”
黑心金刚古彤低声吩咐道:“老三揭瓦片,从屋顶上出去,先拿飞刀放倒几个,杀杀这些家伙的骄气再说!”
飞刀金刚足尖一点,欣然腾身而起。这边,黑心金刚接着手一摆,双戟金刚和铁杵金刚分别掣出兵刃,贴着门框,一闪而出。
人出厢房后,于屋檐下,背墙而立,缓缓运目四扫,打量形势,以防中伏。
然后,黑心金刚这才从容步出厢房,走去院中心,向前面殿脊上冷冷问道:“来的是哪一路朋友?”
脊上的炼狐尚云笙正待答话之际,东厢屋顶突然传来两声惨叫,跟着滚球似地自屋上面滚下两名白旗护法!
接着便是飞刀金刚柴火烈那种尖锐刺耳的桀桀笑声:“头伸出来呀,朋友们,甲甲,荷荷,切切切!”
笑声中腔调变化之多,有如一把没有上松香的胡琴。
炼狐尚云笙精目电扫之下,扭头厉喝道:“赵护教过去看住那个使刀的!”
子午叟赵子彬接得炼狐命令,立即领着两名黄旗护法,向飞刀金刚现身之处扑去。
黑心金刚注目颔首道:“唔,荣幸之至,原来是三狐之一的尚二教主!”
炼狐身后的另一位黄旗护教,银须叟孙从吾,这时不待吩咐,自殿脊上一跃而下,因为敌人偷袭在先,已无多言客套之必要,是以双足找一个实地面,便照黑心金刚兜胸一掌拍去!
黑心金刚嘿嘿一笑,身形门处,视若无物,依然面对着殿脊上从容发话道:“今夜月色甚佳,尚教主何不自己下来玩玩?”
这对银须叟,实是一种莫大之侮辱。
这位在天魔教中,好不容易才爬上黄旗护教宝座的银须叟,见敌人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自是无法忍受。
当下掌招一变,雪髯与衫角齐飞,突然展开一套奇异的身法,就像一座旋转的车篷,将黑心金刚整个罩人一片掌影之中。
炼狐尚云笙看得不住点头,似对银须叟这套身法,甚表激赏。
黑心金刚微感意外,失声一咦道:“你老鬼原来”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他要是说出:“你老鬼原来也懂这套九宫迷魂步?”那将不啻于告诉对方:“我还以为这是我古某人的绝活呢?”
这一来,黑心金刚再也不敢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