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前, 占杰对占喜说:“今天估计有客人,别和妈闹得太厉害,我和爸会劝着她点, 具体要怎么说,我先和爸去聊聊。”
“哦。”占喜应下, “我是不闹的,要闹也只有妈闹。”
“小骆买的东西先不要拿进去, 等他上门了自己拿。”占杰『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没事儿,别慌,有哥在呢。”
占喜笑起来,前所未有地觉得有个支持她的老哥可真好。
兄妹两个走院子, 小姨迟贵仙在外面晒太阳, 见到他们就回头叫:“哎!姐, 阿杰和欢欢到了!”
家里要比想象中来得更热闹, 客厅里坐着十几个占喜熟悉或不熟悉的亲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都是准备第二天去参加尹莉的订婚仪式,这天来他们家吃晚饭。
迟贵兰并没有出来迎接他们, 正眼都没往儿子女儿身上看一眼,转身就去了厨房做事。
占强和儿女打过招呼,占杰揽着老爸的肩去了卧室, 估计是去说骆静语的事。
迟贵仙的女儿多多比占喜小两岁, 还是大学生,乐呵呵地叫她:“欢欢姐!我好久没见你啦!”
“是哦,春节后就没见过了。”占喜与她打招呼。
迟贵仙拉住占喜,小声问:“欢欢, 你上回住院了啊?要不要紧?”
占喜和小姨向来亲近,回答:“已经没事了,就住了一晚医院。”
“你那个对象……来了吗?”迟贵仙声音压得更低,“那天晚上,阿杰都告诉我和你妈了,但是你妈让我不要往说,我就没说。”
占喜说:“他来了,住酒店呢。”
迟贵仙觉得这事儿不好办:“欢欢啊,你真的要和那个小伙子处对象吗?你妈说她气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小姨也想不明白,你这么好一个姑娘,为什么要找一个聋哑人啊?”
占喜笑道:“当然是因为,他是一个很好的小伙子啊。”
“可是他……”迟贵仙嘀咕,“阿杰说了他的工作,是挺好的,收入不错有婚房,但耳朵听不见真的……你不怕人家说你啊?”
“不怕。”占喜摇头回答,“我和我对象在钱塘有很多朋友,认识他、了解他的人就没有一个说他不好的。如果这边的亲戚对他有偏见,我没办法,大家私底下爱怎么说闲话我管不着,大不了就少回家呗。日子是我和他在过,是为自己过,又不是为我妈过,更不是为亲戚们过。”
迟贵仙为难道:“可是……”
“贵仙,你和欢欢说什么悄悄话呢?”一句问话骤然响起,把迟贵仙吓一跳,和占喜一转过头去。
说话的是小舅妈,她嗑着瓜子,身边坐着另两个女『性』亲戚,笑嘻嘻地看着占喜,问:“欢欢,你妈妈说你有对象了,怎么没带回来啊?”
小舅妈和迟贵兰的关系一直很塑料。
她生了个儿子,自诩是迟家唯一能传宗接代的人。可惜儿子学习不好,高中都考不上,只上了一所技校,毕业后四处打零工,交了个女朋友后回家嚷嚷要父母在桐县给他买房结婚,就像二姑姑给占杰表哥在钱塘买房那样。
小舅很浑,老父亲留下的钱都给他喝酒赌博花完了,他们没钱买房,还来问迟贵兰借过钱。迟贵兰借了两万,把这事儿说得人尽皆知,小舅妈丢了面子很生气,总想着要找机会看看迟贵兰的笑话。
占杰离婚,小舅妈已经很幸灾乐祸,迟贵兰上一次从钱塘回来后的状态更是令她好奇。
那段时间迟贵兰非常非常生气,逮人就抱怨女儿不懂事,不孝顺,脑子被门夹了,却又打死不说具体原因。小舅妈去问迟贵仙,迟贵仙是语焉不详,只会打马虎眼儿。
众人就猜测,莫不是占喜找了个条件不好的对象?
这可稀奇了呀!毕竟迟贵兰一直是标榜她女儿能嫁个绝顶好人家的。
小舅妈此时看着占喜,等待她的回答,占喜还没开口呢,迟贵兰从厨房里冲了出来,大声说:“她敢带回来吗?!”
一屋子人都看向她,小舅妈阴阳怪气地问:“为什么不敢带回来呀?欢欢的对象肯定像她一样优秀,我们一直等着这一天要看看这个金龟婿呢!”
迟贵兰远远地看着女儿,冷冷道:“让她自己说,她找了个什么样的人。我反正是没脸说的,不意这个事,读了个大学读得脑子都不清醒了,找这么样一个人,我都替她害臊!”
迟贵仙呐呐道:“姐,别这么说……”
“你给我闭嘴!”面对众多亲戚,迟贵兰发泄得好爽,又看向占喜,“口口声声和我说我管得多,要自己决定自己的事,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说我不懂她要的到底是什么。我是不懂啊!我怎么懂啊?找个这样的男的,我就算有三个脑袋搞不懂的!”
占喜平静地看着母亲,她讲话时的腔调几十年来都没变过,真奇怪啊,以前怎么不觉得有问题呢?
小舅妈更来劲了,瓜子都不嗑了,问:“贵兰姐你别生气啊,到底怎么回事?说给我们听听呗,欢欢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对象啊?”
迟贵兰嗤笑:“我说了,我没脸说,害臊!你想知道让她自己说!带都不敢带回来呢,看看她说不说得出口!”
小舅妈眼睛里闪着光,看向占喜:“欢欢?你对象……嗯?”
占喜:“……”
占强和占杰刚好从房间里出来,就看到客厅里剑拔弩张的局面。占杰脑门一炸,猜到老妈估计开火了,正要劝说时,就听到了占喜的声音。
他那年轻的妹妹站在客厅里,身边是神情复杂的小姨。占喜看看迟贵兰,又看看小舅妈,视线从一群人身上掠过,说话的语调一点儿波澜都没有:
“我是交了个男朋友,十七岁,钱塘人,是个艺术家,非常有才华。他人特别特别好,对我很体贴,对工作很认真,是个善良又上的男生。身高1米85、86的样子,在钱塘有婚房,140方,年收入大概在四十万左右吧。”
小舅妈及其他亲戚:“……”
多多一脸羡慕:“哇哦!”
“嗯……”占喜微微一笑,“我妈觉得说不出口的一点,应该是……我的男朋友是个聋人,听不见声音,不说话,我和他交流是用的手语。”
她就这么说出来了?!
迟贵兰对女儿怒目而视,想到当初在占喜房间里看到的那几本手语书,恨不得回过去撕碎了它们。
小舅妈和别的亲戚都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张。
他们既惊讶于占喜找了个聋哑男朋友,又惊讶于她此刻的态度,如此淡定,不仅毫不在意,语气里仿佛还带着骄傲。
占喜看向迟贵兰:“妈,我不明白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我男朋友是个很优秀的人,我很喜欢他。哥知道,爸也知道,他们都接受了他,你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为什么要先把他给否定了呢?”
“我永远都不接受他的!”迟贵兰恼羞成怒地叫起来,“我和你说过了,你要是选他,就再没有我这个妈!我死都不意你们在一起的!”
迟贵仙走过去拉她:“姐啊,那个小伙子其实……”
“闭嘴!”迟贵兰瞪她,“我教训我女儿,关你什么事?!”
迟贵仙不敢吭声了,多多气不过,把母亲拉到一边小声说:“妈,你别管姨,她脑子向来有病。”
迟贵兰缓缓走到占喜面前,像看陌生人似的看着她,却不知道在占喜心里是一样的感觉——这个曾经与她如此亲密、令她如此依赖的女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如今在她眼里像个陌生人一样。
迟贵兰声音颤抖:“从你出生,到现在二十年,妈妈为你做了多少事?花了多大的力气培养你?让你交朋友要好好挑,是妈妈不对吗?鼓励你考研,考公务员,是妈妈不对吗?希望你找一份体面又稳定的工作,是妈妈不对吗?让你找一个好条件的对象恋爱结婚,不受婆家轻待,是妈妈不对吗?!”
客厅里鸦雀无声,只有迟贵兰苍老的声音,“这就是你对妈妈的回报?找一个聋哑人,你就是想气死我,对不对?你就是嫌我活得太长了,想要我早点死,对不对?”
占喜越来越佩服自己,处在这样的境地居然一点也不慌。老妈的说辞永远就是那几句,乍一听真是用心良苦,能骗的就是那些不知背后细节的人罢了。
只是这一次,占喜再不愿意粉饰太平,开口道:“你不是让我交朋友好好挑,你是完全干涉了我怎么交朋友。你偷看我日记,搜我书包,翻我手机,只要是你不喜欢的人,就不允许我和对方交往,不管对方会不因你而受伤害,撒泼打滚,去学校闹,去人家家里闹,打电话『骚』扰我领导,不在乎事后我在班级、在公司要怎么待下去。”
迟贵兰大叫:“我那是为你好!你那时候还小,我怕你交到坏朋友!”
“为我好?”占喜都被气笑了,“妈,你知道我上中学时有多孤单多痛苦吗?我都没有朋友的,根本没人敢和我玩,就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有一个很奇葩的妈,一个动不动就冲到学校去告状的妈。”
迟贵兰要『插』嘴:“我……”
“先听我说完!”占喜没给她机会,“刚好大家都在,一起听听你那些为我好的壮举吧!你根本不是鼓励我考研考公,你是命令我考研考公,我不考,就好像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你让我找一份稳定又体面的工作,能够满足的大概只有你自己的面子。给我领导打一个电话,就把我半年的努力全部毁掉,这事儿我能记一辈子!你到现在也不知道我真正想学的专业是什么,真正想做的工作又是什么!在你看来只要是个铁饭碗,哪怕每天傻呆呆坐在办公桌前看报喝茶也是好的,对吗?”
多多听着这话,看向占喜的眼神里充满同情。
她只记得从小到大,大家都拿占喜来给她做榜样,姨说到女儿时是多么骄傲啊!还无数次指导迟贵仙要怎么管束女儿,谢天谢地,老妈没听,欢欢姐的生活听着就很可怕。
占喜『逼』视着迟贵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比母亲高很多了,以前是仰视,现在都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可能是因为迟贵兰老了吧,人老了,总归佝偻起来的。
“妈,我一点儿也不想和你吵架,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沟通。”占喜说:“每个人都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我是这样,我男朋友是这样,他甚至都没机会选择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能听见。”
占喜话锋一转,“可是这没关系,人生是我们自己的,不是父母的,不是兄弟姐妹的。我的人生不是你的,不是我男朋友的,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有什么后果,好的,坏的,我都自己承担。”
“我男朋友的人生很辛苦,但他从来没有放弃,他很坚韧,很清醒,很努力,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占喜想到骆静语,心里就像是有了力量,“我见过他的家人,他们都是非常好相处的人,对我男朋友很尊重,很包容,支持他去追寻梦想,理解他的每一个决定。”
占喜看了一眼占强和占杰,视线又落回迟贵兰脸上,“妈,什么时候我和你的关系能变成那样?像我男朋友和他父母的关系那样。我可以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说我的梦想,我的计划,说说我生活中的趣事儿,我和朋友去了哪里玩,吃了什么,看了什么电影,我买了什么衣服,染了什么『色』的头发。我碰到了不开心的事,可以到你这儿哭,你安慰我,说没事,有妈妈在呢,不管你在外面碰到什么委屈,妈妈永远都支持你。”
说到这儿,占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可惜这是不可能的,这是别人家的妈妈和孩子。大姨和莉莉姐是这样,小姨和多多是这样,秦菲和她妈妈是这样,我认识的好多朋友和她们的妈妈都是这样,只有我不是。”
占喜的音量突然提高了一度,语速变得更快,“你知道吗?我根本就不敢和你说我的梦想!因为你全部都会否决!连让我展开讲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不敢和你说我生活里的事,不敢告诉你我朋友是谁,我做了什么!你不看到好的地方,你永远只会看到坏处! ktv乌烟瘴气不能去,面吃饭不干不净!看电影是浪费时间,不如多看书准备考公!想和朋友出去旅游?那是做梦!只能和你去,报的还是老年团!买的裙子不能太短,领口不能太低,要不然会让人觉得我是个不正经的女孩!头发怎么能染?我上次染了这个咖啡『色』,都被你骂了好久!我又怎么敢到你面前来倾诉委屈?你说这都是你活该,谁叫你没有听妈妈的话,你不做这个不做那个,你就不碰到这事!你老老实实看书考试,相亲结婚生孩子,你又怎么碰到这事?”
迟贵兰看着她,脸『色』发青,嘴唇哆嗦起来。
多多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占杰神『色』阴郁,他是最能和占喜感身受的那个人,但可能因为他是男『性』,以前一直没察觉到这问题,以为自己和母亲的疏离只是因为他长大了。
占喜笑了一下,依旧看着迟贵兰:“你还记得我上一次和你谈心是什么时候吗?得有几年了吧,你不以为我最近几次回家是在和你谈心吧?我告诉你,我全部都是在撒谎!”
占喜畅快极了,这才是她的心里话,“我对着你,就只想撒谎!只会撒谎!很久很久没想过要和你说心里话了!家庭,父母!原本应该是孩子最轻松最依赖的地方,在外面累了可以回来休息的地方!可是因为家里有你,对我来说这就是个最压抑最窒息的地方!我们母女做成这样,你不觉得悲哀吗?我不否认你爱我,我感谢你对我的养育和培养之恩,我用钱给你养老,但是如果你想要的是我用整个人生来回报你,所有的事儿都要听你的,对不起!我做不到。”
“啪!”一记脆响,占喜的脑袋偏到了一边,她又被迟贵兰打了一巴掌。
迟贵兰气到浑身发抖,想要再一巴掌甩过去时,她的手腕被人扣住了,扭头看去,是丈夫占强。
占杰也顺势揽住占喜,将她拉离了母亲的攻击范围,『色』冷峻地看着自己的父母。
“这就是你说的为欢欢好吗?”占强瞪着迟贵兰,眼睛里闪起了泪光,用力地把她的手甩开,“把她打到脑震『荡』住院,现在还要打她?那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倒是说给我听听,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哪一句说错了?”
迟贵兰震惊地看着他。
“我们全家都在忍你,忍了几十年了,想想你的优点,勤快,节约,孝顺,我没什么好说的。”占强声音颤抖,“家里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我认了,我妈认了,阿杰都认了,都如你的愿和秦菲离婚了。现在就剩一个欢欢,你能不能放过她呀?她是年轻人啊!她才十啊!她的人生还很长呢!现在已经不是她找对象的事儿了,你一个做妈妈的,做的每件事儿都在把儿女往面赶,你图什么呀?阿杰和欢欢以后再不想回家,你就很开心了对吗?”
迟贵兰哆嗦着问:“老占,你意欢欢嫁给一个聋哑人吗?”
“我都希望我自己是个聋哑人啊!”占强怒吼,“我都羡慕我妈耳背听不见你成天瞎『逼』『逼』呢!你不喜欢那个小伙子,至少你要看一看他,了解一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好还是不好,总要看过了才知道啊!”
占强一指占喜,“欢欢是我女儿,我了解她,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找对象的人!她喜欢那个小伙子,阿杰也说那人人品不错,说明人家就是有优点的。你就只会揪着人家耳朵听不见这个问题不放!以前看秦菲也是,秦菲明明很好你就是看不见,尽挑她的刺儿!你只会看见你想看见的东西,只希望我们所有人都顺着你的意,听你的就对了,不听你的都是错!我告诉你迟贵兰,欢欢一点儿错都没有,她错就错在投胎到了我们家,有了我们这对爸妈,她要是投胎到别人家,指不定是个多出挑的姑娘呢!”
迟贵兰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她又看向占杰和占喜,眼神愣愣的,来自女儿和丈夫的话语深深地打击了她,短时间内还没能消化。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觉得大家都在说她,说她不对,可是她到底哪里做错了?她明明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女付出了一切啊!
在他们家闹内部矛盾时,别的亲戚都没敢吱声,这时候气氛安静下来,一个年长迟贵兰几岁的大爷沉声开口:“贵兰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年纪都大了,你要学会放手,让他们自己去闯。”
另一个阿姨大着胆子过来劝她:“贵兰,欢欢找的对象条件听着还呀,你先看看嘛,小伙子耳朵听不见一年都能挣四十万,真的很厉害啦!”
有人起了头,很多人都劝开了:
“欢欢已经很优秀了,你不要对她要求太高,『逼』得太紧。”
“贵兰,这事儿没多了不起,处个对象而已,小伙子好不好,看了才知道。”
“好了好了,没事没事,明天莉莉订婚呢,大家都高兴一点,一家人不要搞成这样。”
“艺术家耶!1米86?哇,我好想见见欢欢姐的男朋友啊!”
“贵兰你的脾气是要改改,六十岁的人了,咱们都还有几年好活?孩子们有自己的生活,你从小管欢欢就太严,我们也不好说你,现在欢欢大了,自己都开口了,你还弄不明白吗?”
……
在一片劝和声中,小舅妈来了一句:“可是那个人是聋哑人哎,残疾的哎,我还是觉得不靠谱。”
众人都很尴尬,迟贵兰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很难看。
占杰对小舅妈说:“哪儿不靠谱了?有你儿子不靠谱吗?舅妈,等你儿子去钱塘,买个和我妹对象一样大的房子,年薪和他一样高了,你再来说这句话,吗?”
小舅妈:“……”
她气得饭都不想吃了,起身就出了门。
其他亲戚估计这顿晚饭也没法再吃,一个个劝了迟贵兰几句后都走了出去。迟贵仙和丈夫、女儿也走了,很快,客厅里只剩下占强一家四口。
占喜的脸还有点红,只被打了一个耳光,已经比她估计的要好太多。
她对占杰说:“哥,我去酒店找小鱼,明天和他一块儿回钱塘,他给家里买的东西你一儿搬进来吧,我和他不回来了。”
占杰问:“明天莉莉的订婚仪式,你还去吗?”
占喜摇摇头。
她提起包往大门走,迟贵兰突然大叫:“你去哪儿?!”
占喜回头看她,淡定地回答:“去找我男朋友,他在镇上,本来还想上门来拜访你们的,现在看来……算了吧。”
迟贵兰:“……”
她动了动嘴唇,还是什么都没说,占喜转身就走了出去。
她已经快要缺氧了,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迫切地想要找到她的氧气瓶。
在这个家里得不到的那份宁静安心、轻松快乐、宽容理解、信任鼓励……所有能想到的美好词汇,在那个人身边统统都能得到。
骆静语在书桌前画图,手机振动,看到占喜发给他的微信:【小鱼,开门。】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开门,打开门后就愣住了,占喜泪流满面地站在门口,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其实她和母亲的战斗没有输赢,甚至她勉强还算是胜方,大家都在帮她说话,哥哥帮她,爸爸也帮她,亲戚们都在帮她,可她心里还是很难过很难过。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年压抑在心里的委屈,想着她曾经逝去的一个个梦想,想去却没去成的学校,想学却没学成的专业,想做却没做成的工作……大概只有那份无疾而终的所谓“初恋”算是一件好事,错过一个不合适的人,才能让她在多年后有机会认识骆静语。
骆静语拉着占喜的手屋,关上门,一把就把她搂了怀里。
他的欢欢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要不然不哭得这么伤心。骆静语心疼极了,没办法说话安慰她,只能紧紧地拥抱她,亲亲她的头发,亲亲她的额头,亲亲她流泪的眼睛。
他尝到了她眼泪的滋味,是咸涩的,他喉头更咽,还是没忍住张口叫出她的名字,他想说“欢欢不哭”,说出口的只能是:“花呃花呃,波屋,波呃屋啊……”
占喜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熟悉的声音,努力说出来的、辨识不清的话语,眼泪反而流得更加汹涌。
她想就这样吧,她和妈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家里的亲戚都知道了,没什么丢脸不丢脸的。
她爱骆静语,骆静语也爱她,关别人什么事啊?
真好,她再不用像过去那样瞒来瞒去,母亲接受不了就随她去吧,亲戚们要说闲话随他们去吧,他们不愿意了解骆静语又有什么关系?
无所谓的!
她再不是一具漂亮乖巧的木偶,身体上被提着的那些线,早已经被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一根、一根、一根……全部剪断了。
她早就已经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