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钱塘午后常有雷阵雨, 骆静语出门时没看气象,就没带伞。
公交车开到一半时,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 天空中阴云密布,街上行人的脚步立刻变得匆忙,骆静语看着车窗外,一道闪电在远方的天空中亮起,紧接着……紧接着应该是有雷声,书上写的。
他观察车厢里其他乘客的反应, 果然有那么一瞬间,大家像是被什么给震了一下。
骆静语不知道雷声是什么, 在家里时礼物有被雷声吓到过, 占喜倒还好,会告诉他打雷了,刚才那一声巨响。他觉得自己听不见也挺好的,做东西时不会被这些声音吓到。
没过多久,大雨就落了下来,车窗玻璃很快被打得模糊, 骆静语看着路上没带伞的人要么狂奔,要么找个屋檐躲雨,觉得很没必要。
夏天那么热, 下一场雨多好啊,散散暑气, 人的心凉下来,也就不会那么郁闷烦躁。
公交车到西站, 下车时有伞的乘客打起伞步履匆匆, 没伞的下了车就用手或包遮住脑袋往前冲。骆静语不是这样, 他走在雨中,双手插兜闲庭信步,任由大雨将他浑身浇得湿透。
路边有一家便利店,骆静语不知道占喜有没有带伞,就进去买了一把。出来后,他也没把伞打开,继续在雨中慢悠悠地走着,有人跑过他身边,看看他手里还带着包装的伞,再看看他,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病?
好在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骆静语站在出站口没多久,雨就停了,云雾散去,太阳很快又露出了脸。空气中还带着雷雨刚过的水汽,气温却已经快速攀升,骆静语的额头和鼻梁上冒出了汗珠,头发很湿,搞不清楚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眼睛一直盯着出站口,一波波的长途旅客走出来,一张张陌生的脸庞,有人在说话,有人在笑,他麻木地看着他们,一动不动。
终于,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骆静语的眼睫颤了一下,好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看着那个人先是走着,接着小跑起来,最后站在了他面前。
她的眼睛那么明亮,张开嘴对他说话,还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接着又皱起眉摸摸他身上的衣服,小嘴巴一张一合着。骆静语没有去读她的唇语,无所谓她在说什么,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脸。
她似乎发现了他的异样,神色间带上了关心。她还在说话,骆静语想集中精神看清她说的什么,却很徒劳。每次脑子发懵时就会这样,他连她的唇语都读不懂,他是个聋子,真的没那么厉害,不是任何时候都能看懂唇语。
她很快对他打起手语,骆静语的精神一下子就放松下来,这才是他不需要费劲就能看懂的语言,是他的母语,做梦时说话都是用的手语,是他真正与人沟通的方式。
她问:【小鱼,你怎么啦?为什么身体湿了?你淋雨了吗?】
骆静语点点头。
占喜看着他手里握着的那把折叠伞,心里很纳闷,又打手语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骆静语又摇摇头,还对她笑了一下。
他的样子很不对劲,占喜没再问下去,想去牵他的手离开车站。就在这时,骆静语突然张开双臂就抱住了她,她还背着双肩包,他把她连人带包整个儿都拥进了怀里。
占喜确定,小鱼是碰到不开心的事了。
两人打车回到家,骆静语才想起他根本没买菜,占喜溜进厨房,看到他站在冰箱前发呆,拉拉他的手,打手语问:【怎么了?】
这一路回来,她都是用手语和骆静语交流,生活用语占喜基本都掌握了,也不会觉得吃力,天天和小鱼“说话”,算是熟能生巧。
骆静语抱歉地看着她,指指空空的冰箱:【没有菜。】
占喜笑起来:【随便吃点儿,没关系。】
骆静语的眼睛又垂了下来,精神很萎靡。
占喜想了想,问他:【小鱼,要不我们去外面吃?散步,约会?】
骆静语看了她好一会儿,打手语道:【我想去一个地方,你陪我吗?】
【可以。】占喜弯弯右手四指,【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占喜没想到,骆静语居然带她去了丰林夜市。
两人先在一家小餐馆里简单吃了顿晚饭,吃完后,骆静语就牵着她的手来到了陈亮的摊位。
周五晚上,又因为雷雨后天气相对凉爽些,附近的居民都出来散步纳凉,夜市的人流量还挺大。
陈亮和毛毛都守在摊位上,正在吃盒饭,看到骆静语和占喜,两人都很惊讶,陈亮放下饭盒就冲骆静语打起手语,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着话。
占喜很仔细地听他说话,发现陈亮虽然说得很含糊,依稀能辨认出几个词汇,比如“怎么”,还有“吃饭”。他的手语打得比骆静语快很多,手势也不特别到位,占喜看得有点吃力。转头看小鱼,他也打了几句手语,不像平时对她打手语时那么标准,显得随意很多。
占喜明白,这才是听障人士交流时的常态,骆静语平时对她打手语是端着的,就怕她看不懂,真的碰到和他一样的聋人,他就没那么讲究了。
骆静语拉着占喜来到摊位后,陈亮和毛毛都好奇地看着占喜,骆静语用手语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占。】又对占喜打手语,【这是我同学。】
他拿出手机给占喜打字:【陈亮,毛毛。】
占喜看过后立刻也用手语对那对小情侣说:【你们好。】
陈亮问隔壁摊位借来两个塑料凳让骆静语二人坐下,占喜看着摊位上的东西,小饰品居多,还有随身小电扇、充电宝、人字拖……也没个主题,像是什么都卖。
她一直安静地坐在骆静语身边,看他和陈亮聊天,毛毛去买来两瓶冰饮料,笑眯眯地递给她一瓶,占喜赶紧弯弯大拇指,嘴里也说出了声:“谢谢。”
毛毛呆了一下,用手语问:【你听得见?】
占喜点头:【我听得见。】
毛毛瞪大了眼睛,强势插入骆静语和陈亮的聊天中,问骆静语:【你女朋友是听人?】
骆静语看了占喜一眼,对着毛毛点点头,这下子陈亮也兴奋了:【你怎么找到这么漂亮的听人女朋友?】
骆静语不知该怎么回答,占喜笑着用手语说:【是我追的他,我很喜欢他。】
陈亮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被毛毛捶了一下。骆静语又一次看向占喜,占喜笑着挽住了他的胳膊,还冲他吐吐舌头做个鬼脸。骆静语好无奈,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又捏了捏她的脸颊,看得毛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骆静语又和陈亮用手语聊起天来,毛毛招呼着摊位上的生意,时不时地卖出一对耳环,一双拖鞋。占喜就在边上喝饮料,她穿着中裤,有蚊子咬她腿,她啪啪往腿上拍,骆静语看见了,赶紧和毛毛比划了几句,毛毛就点起一盘蚊香放到占喜脚边,又对着她友善地笑。
占喜不明白骆静语为何突然想来夜市,也没问,偶尔看他们聊天,就当练习手语“听力”,才发现,如果她和小鱼平时的手语对话是英语四级难度,那么小鱼和陈亮的对话起码是英语专八。
那手势打得真是又快又乱,句子还挺长,占喜非常努力才能看懂五成内容,其余都要靠猜。
她发现自己的手语水平还是不够,想着得继续去周老师家里学习,还得和小鱼多练,鼓励小鱼对她说长句。
骆静语其实没和陈亮聊太深入的话题,就是闲聊天,问问陈亮现在生意如何,一个月能挣多少钱,还要不要再卖热缩片首饰,他有空可以做一点给他们卖。
毛毛说要啊要啊,早就想问他进货了,就是怕小鱼太忙没好意思开口,骆静语就说他回去做一些放到摊位上来卖。
有那么一阵子,四个人都很安静,摊位前也没有客人逗留。陈亮玩起了手机,毛毛整理着摊位上的货品,占喜一直很乖地倚着骆静语,转头看他的侧脸,发现他在发呆。
小鱼这天怪怪的,总是会走神,眼睛像是在看夜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眼珠子却没转动,神色间一直透着一抹惘然。
其实,骆静语是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一幕,想起自己和陈亮坐在摊位上,就和现在很像,也是夏天,然后,方旭来到了他面前。
起初他担心方旭是骗子,又觉得自己有什么好骗的呢?再说方旭的小千金女友也是徐老师的学生,听徐老师说她家里很有钱,骆静语更觉得方旭没必要骗自己了。
他那时候虽说不是一穷二白,但和穿着时尚、戴着腕表的方旭比,实在是很寒酸,身上一件T恤衫还是夜市买的,才三十块钱。
四年整,他和方旭的合作结束了,也说不上来遗憾,就是特别突然,在他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合作结束了。
骆静语自然会产生焦虑,他又变成一个人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方旭说这叫好聚好散,骆静语不这么认为。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方旭应该是故意的,计划很久了,故意挑的这时候和他散伙,目的就是让他没法搞汉服节的生意。
虽说骆静语也没多喜欢方旭,可他明显地感觉到了方旭对他的厌恶,这令他很难过。
原本以为他们散伙时应该是和平的,甚至可以一起吃顿饭喝点酒,嫌隙消尽,四年缘散。结果居然是他像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工具般,方旭说丢就丢,丢了不算,还抢走了他的设计。
汉服节二、三十万的生意,如果不做,他对欢欢哥哥许下的承诺就变成了吹牛。这一年他根本挣不到三十万,刨掉房贷、进修学费和参加造物节的开销,他的收入真的只够养活自己。
可他有女朋友了,骆静语偏过头看占喜,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想,她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就跟失业了一样,她也待业中,两个无业游民谈恋爱,真是滑稽,还不如陈亮和毛毛呢。
在夜市上坐了一个多小时,骆静语和占喜回了家。骆静语说占喜坐过长途大巴比较累,让她回家早点休息,占喜不愿意,回八楼洗了个澡后又溜去了1504。
小鱼有心事,她看得出来,可能这一天还没做好准备对她说,她也不想逼问他,就想多陪陪他,要是他愿意讲就最好了。
骆静语白天淋过雨,回家后也先洗了个澡,正坐在沙发上发呆时,占喜开门进了屋。
他远远地看着入户门边正在换鞋的那个女孩,不知怎么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他能感受到欢欢对他的关心,知道她是来陪他的,他想,干吗还要瞒着她?她是欢欢啊,他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告诉她的?
好的,坏的,都可以和她说,不想再憋在心里。
占喜乐呵呵地跑到骆静语身边,一下子就蹦到沙发上,抱住他先亲了个够。亲完后发现小鱼眼神哀哀地看着她,占喜摸着他的脸,问:“你今天怎么啦?碰到不开心的事了吗?”
骆静语:“……”
“你要是想和我说,咱俩就聊聊,不想说也没关系。”占喜又亲了他一下,“三天没见了,你想不想我呀?”
骆静语笑起来,笑得有点勉强,他想了想,起身从柜子里拿出那三张纸交给占喜,打手语说:【今天方来过,说和我停止合作,要我签字,我签了。】
占喜吃了一惊,赶紧看手里的纸,问:“你签了?这是什么你看明白了吗?”
方旭突然停止合作已经让占喜很震惊,对于骆静语的书面阅读水平和数学水平,她又保持怀疑,很怕他签了不该签的东西,被方旭给坑一把。
这些应该是清算表,数据部分占喜也不懂,问骆静语:“他有欠你钱吗?”
骆静语摇摇头,占喜又看文字部分,写的是四年间方旭和骆静语合作时设计制作的产品,在签字日期前,除掉客户私人定制款,其他所有的设计版权都归“小鱼鱼手作烫花”所有,也就是都归了方旭。
占喜:“……”
“你怎么会签啊?”占喜都晕了,“小鱼你好傻呀!他把你以前的设计都拿走了,你明白吗?”
骆静语点点头,事后他仔细看过那些文字部分,是的,都被方旭拿走了,他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每年的大生意都是要重新设计的,老款能长久卖的并不太多。花型可以微调,烫花的颜色也很多样,五金件更是多如牛毛,除非方旭很懒,以后就用老款吃老本,可是那样做,汉服娘是不会愿意买单的。
“你等等,我先把这个发给我表姐看一下。”占喜给尹莉打了个电话,尹莉是会计,收到三张清算表后过了二十分钟,又拨回来。
“大体是没什么问题。”尹莉说,“就问问你朋友,表上的钱都到账了吗?它写的是都结清了,要是没结清就签字,对方耍赖会很难讨回来。”
占喜松了口气,回答:“我朋友说都结清了,没有欠款。”
尹莉说:“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主要就是文字里那个设计款的事儿,你朋友字都签了,说明就是接受了,是这个意思吗?”
“是,他接受了。”虽然占喜觉得骆静语不应该接受,不过看他的样子也没太纠结,就知道问题不是很大。
尹莉:“那就行了呗,是合作关系散伙了吗?还算清楚,没什么太奇怪的地方,我是觉得没问题。”
占喜放心了:“好的,那我知道了,谢谢你莉莉姐。”
骆静语等占喜打完电话,有些怯怯地看着她,生怕这几张表有猫腻,比如突然之间让他背上一笔巨债,那他真的要去找方旭拼命了。
幸好,占喜对他说:“我表姐说只要你接受了文字部分的内容,又没被欠款,就没问题。”
骆静语轻轻地点点头。
“小鱼,你以后不要随便签这种东西。”占喜说,“你可以等我回来,你就把文件收下,说让会计去看过你再签。你太老实了,方旭让你签你就签啊?万一他坑你呢?”
骆静语不敢回答,下午的情景历历在目,他是不想签的,可方旭咄咄逼人,软的不行又来硬的,大概是那句“我不想合作了,你在耽误我,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彻底把骆静语给降服了。
他的确脸皮薄,以前总被方旭嫌弃是个聋子,沟通费劲,所以一直很努力配合方旭的工作,就想证明自己不比健听人差,一旦被方旭抓住他的弱点攻击,他都是又羞又怒,却难以反驳。
占喜见他恹恹的,安慰他:“算啦,签都签了,好聚好散吧,小鱼啊,那你想过接下来的工作要怎么弄吗?”
直到这时候,占喜才知道骆静语这半天为何会如此古怪。不古怪才有鬼呢,小鱼没有合伙人了,一下子没了方向,所有的事情都要从头做起,就是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计划,手头又有多少筹码。
骆静语抬起双手,两只手停在了半空中,僵了一会儿后,他把手放下了,摇了摇头。
后面两小时,占喜一直耐心地和他沟通,知道了骆静语为何会如此迷惘,原来他手上居然一点客户源都没有。
方旭也是绝了,四年来不允许骆静语在各个社交平台注册账号,不让他进任何客户群,美其名曰群里都是小姑娘叽叽喳喳在聊天,骆静语也没时间看,聊天水平又不行,不如由他来维护客户,骆静语只要专心做产品就行。
占喜感到匪夷所思,小鱼居然都能答应?
大概因为方旭从来不赖他的钱,骆静语也就一直生活在舒适圈里,看着逐年增多的收入,还觉得这样挺不错。
果然,一散伙,被打得措手不及的一定是骆静语。
占喜想了半天,问骆静语要方旭工作室的地址,骆静语问她想干吗,占喜说她想去和方旭再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有转机,至少把这年汉服节的生意做完,实在不行,她想试试能不能从方旭手里要来一些客户源。
当然,她觉得希望很渺茫,只是觉得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散伙,对小鱼太不公平。
骆静语也觉得应该没法再从方旭那里争取到什么了,不过占喜坚持,他还是把地址告诉了她。
第二天,占喜一个人去了方旭的工作室,骆静语想陪她一起去,她说不用,她能搞定。
来到目的地,占喜在外间看到了几个坐在电脑前工作的客服小姑娘,礼貌地问:“你好,请问方先生在吗?”
客服说:“在的,不过我们老板有客人,你稍微等一下吧。”
占喜坐着等了十几分钟,方旭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年轻女孩走了出来,占喜抬头看她,发现居然是见过的人——造物节上那家主做玫瑰烫花展位的主人。
女孩打扮得漂亮又洋气,看到占喜后也认出了她,笑道:“是你,禧鱼烫花。”
占喜起身:“你好,我姓占,占喜。”
“你好,我叫管如婕。”管如婕和占喜握了握手,又问,“你来找小方哥吗?”
她说话很甜很嗲,神态也娇俏,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占喜总觉得她的眼神不像她的外形那般幼态,看着挺世故的。
“嗯,我找方先生。”占喜回答。
管如婕说:“那你进去吧,我先走啦,外面是不是很热呀?”她戴起太阳镜,拿出汽车钥匙甩了一下,“拜拜,占小姐。”
占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都没必要找方旭了,很显然,方旭找到了新的合伙人,他拿走的那些样品一定会开仓,大概率就是请这位管小姐来制作了。
不过来都来了,占喜还是决定和方旭聊一聊。
方旭对于占喜的突然到访很意外,问:“占小姐,来之前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坐坐坐,要喝什么吗?”
“不用,谢谢,我很快就走。”占喜在他对面坐下,笑着说,“方先生,你去找小鱼时也没见你提前打过招呼啊,不是每次都想去就去吗?”
方旭呵呵笑:“那不是小鱼天天在家嘛,我又不坐班,万一你跑个空呢?”
占喜说:“没事儿,反正我现在无业游民一个,大不了多来几趟,总能见到方先生的。”
方旭问:“你刚才……碰到小管了?”
“嗯。”占喜说,“是方先生的新合伙人吗?”
“哎呀,我这不是和小鱼散了嘛,生意总还要做下去。”方旭混不在意占喜语气中的奚落,“总不能只准骆静语找新的合伙人,不准我找吧?”
占喜反问:“方先生是不是误会了?骆静语什么时候有新的合伙人了?”
“不是你吗?禧鱼烫花艺术!”方旭哈哈大笑,“你俩都上报纸了呀!他没和我散伙就敢这么干呢,我也没说他什么。”
占喜解释:“禧鱼烫花注册起来是造物节主办方的要求,小鱼鱼烫花没有公号,微博也很久没营业了,如果我们请你注册并配合造物节的宣传,你会答应吗?”
方旭说:“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占小姐,不知道你今天过来找我是有何贵干?如果和骆静语有关,对不起,我和他已经清算得很明白了。”
占喜语气诚恳地说:“方先生,请问,能把骆静语为汉服节设计的饰品设计版权还给他吗?以前的就算了,他同意放弃,最新的这几件能还给他吗?都是他熬夜设计的。”
方旭咧嘴一笑,摇摇手指:“占小姐看过那份清算表了吧?你说能不能?”
占喜硬着头皮说:“那……能不能……把你合作的一些汉服工作室或社团的联系人给我几个?不用多,三、四个就行,大家以后公平竞争,靠作品吃饭。”
方旭“哈”地笑了一声:“现在抢客户这么明目张胆了吗?占小姐,你真的很天真啊。我好心给你指条路,各个汉服工作室和社团在微博都有号,你去一个个联系啊!我当初也是这么做起来的,要不然呢?哪儿有现成饭给你吃?”
占喜不吭声了,其实方旭说的没错,路子是有的,她也想到了,只是……这些事儿小鱼都很难上手做。人的确有长处短处,这就是骆静语的短板,先天缺陷,硬逼着他去做真就是强人所难。
方旭嬉皮笑脸地说:“其实我觉得,骆静语根本不用再吃汉服饰品这碗饭啦,他一直都梦想做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烫花作品,为什么还要盯着这些蝇头小利呢?他都看不上这些的,你们换条路嘛,你这么能干,总能帮他拓宽市场吧?哎呀,我就不行了,我就只能做做这些小东西,格局和你们没法比。”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讽刺骆静语和占喜,是他们曾经好多次对方旭提出的说辞,现在一句句被他打回来。看着他一脸无赖的样子,占喜真的很生气,却也无可奈何。
谁让骆静语那个笨蛋把字都签了呢,一切都陷入了被动。
回家的路上,占喜坐在地铁车厢里想了许久。
她打开微博看徐卿言的主页,又看了邵姐、小朱姐和小丁姐的主页,甚至还找到了管如婕的主页。她们都是单人运营的,没有人帮忙,自己拍照,自己拍视频剪辑,自己开仓,自己管淘宝店,自己和客户互动……
只有小鱼不是,就是因为他听不见,有各种限制。
占喜又打开禧鱼烫花的微博,造物节过去刚满一周,这一周里她没有更新过微博和公号,之前是因为骆静语做的样品还没定稿,之后是因为设计版权被抢走了。
这个号上有近两千个粉丝,和公号粉丝数差不多,同邵姐她们比相差很远,和徐卿言就差得更远了,就连管如婕的粉丝数都是禧鱼的三倍。
骆静语手头一个微信群、QQ群都没有,就跟个白板似的,占喜倒是在造物节上加了一大堆客户,里头有几个汉服圈的小姑娘。
怎么办呢?
七月底了,汉服节是在十月中旬,还有两个半月,时间上倒也不是太仓促。
——
骆静语前一晚失眠没睡好,这天下午人不太舒服,就睡了个午觉。
睡醒后他发现鼻子塞住了,有鼻涕,还头晕脑胀,知道昨天的任性淋雨纯属傻X行为,活生生地把自己搞成了感冒。
他没再继续躺着,来到客厅看到工作台,一时间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往常,样品做完后,方旭这会儿已经开仓了,骆静语手上有了订单,可以不紧不慢地预定五金件和布料,开工做起来。
可是现在,他手上什么活儿都没有了,整个人从前一阵子的忙碌无休中瞬间空下来,特别茫然。
骆静语忍着头疼伺候礼物,又料理了一番花草,接着出门买菜,回来后他吞了两颗感冒药,还是不想空下来,干脆打扫起卫生,就在他拖地板时,占喜回来了。
看到她脸上淡淡的表情,骆静语就知道什么都没戏,对她笑了一下,打手语说:【没事,慢慢来,我再想想怎么做。】
占喜放下包,走到他面前,拿开拖把杆倚到一边,抱着他的腰抬头看他。
骆静语看着占喜被太阳晒红了的脸庞,鼻尖上还挂着小汗珠,突然想到上一年平安夜他们去吃泰餐,他得意地告诉她,他不是穷人,一年能挣三十五万,想到几天前占杰来他家,他骄傲地告诉“大舅哥”,他会挣很多钱,一定会对欢欢好。
想到这一切,他心里一阵羞惭,就几天工夫他就变成这样了,还想着做几十块钱一个的热缩片首饰去陈亮摊位上卖,就为能赚一两千块钱应应急。
这时,占喜开口了:“小鱼,我决定不找工作了,我帮你一起做吧,就用‘禧鱼烫花’做招牌。方旭能做的事我也能做,只要你的手艺在,我们一定能把生意重新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