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上, 方旭来骆静语家拿做好了的圣诞饰品。
他发现骆小鱼同学似乎心情不错,没像平时那样对他不冷不热的,居然还给他泡了杯热茶。
方旭在椅子上坐下,看骆静语把几个大纸箱搬过来, 每个纸箱上都贴着一张白纸, 清楚地写明箱子里饰品的种类和数量。
“哎, 鱼啊。”方旭叫了他一声, 骆静语刚巧低头,没反应。方旭架起二郎腿摇头叹气, 端起茶杯吹吹, 抿了一口茶, 顾自玩起了手机。
经过三年合作, 他们两个依旧不算朋友, 这其中有骆静语耳聋、难以交流的原因, 更多是因为在经营理念上, 两人时不时的会有分歧。
骆静语承认自己不懂做生意, 生理原因导致他很难与人沟通,但是对待烫花艺术, 他抱有百分百的诚意、热情、尊重和近乎苛刻的自我要求。
他不是完美主义者,当然知道什么样的价位配什么样的作品,所以更希望能做高端精品, 能在技艺和理念上有所提升,而不是在数量上取胜。
但方旭不这么想,方旭说在国内,知道烫花这玩意儿的人都没几个, 肯花大价钱来定制作品的客户少之又少, 不如多做些价廉物美的小东西, 质量不用太好,让更多人能买来玩玩、戴戴,骆静语做得轻松,钱赚得也快。
骆静语没办法用长篇大论去表达自己的想法,他说一句,方旭能回十句。
他承认,在和方旭合作前,他在烫花方面的事业开展得更加艰难。当时骆静语还是挂靠着老师,当老师开仓接收预定时,他会接到其中部分订单来做,不参与设计,不参与和客户沟通,说白了就是个枪手。
当时的收入虽说也能维持生活,可骆静语想到未来,就还是想多赚点钱。接不到烫花订单,他只能做些其他东西去卖,比如香薰蜡烛、手工香皂、热缩片做的首饰等等,陈亮帮他在夜市卖,毛毛帮他在网店卖,七七八八加起来,也能赚点儿钱。
后来,他认识了方旭,方旭做过很多买卖,开着不止一家网店。
他看中骆静语的烫花手艺,邀请他合作,骆静语同意了,“小鱼鱼手作烫花”网店就开了起来。方旭说取这个名儿,是因为这家店的核心其实是骆静语。
和方旭合作后,有一段时间骆静语非常满足,至少他能自己开仓接受预定了,能自己设计作品了,还有人帮他接单,收入也肉眼可见地多起来。
他很听方旭的话,设计各种花里胡哨的饰品,价格从一百多到大几百不等,开仓后每次预定量都很大,把骆静语累得够呛。
他试着和方旭商量,能不能帮他接洽一些展览、秀场、高级成衣工作室的定制,就像他的老师那样,他有信心,以他的水平能做出来。
这种活不好接,要很努力地做营销,骆静语觉得按方旭的业务能力和人脉,是能想办法打开这个局面的。
方旭倒也没拒绝,只说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会帮他留意。可三年来,骆静语一直没做过方旭谈下来的大件订单,倒是帮着老师参加过几次展览。
他的老师叫徐卿言,人在上海,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优雅女士,在国内专业从事烫花艺术的从业者中,水平已是很高,每年都去日本进修,在国内开班授徒,还出过书,出现在展览会场时,人人喊她徐老师。
骆静语很羡慕,在国内烫花界,他至今默默无闻,有人知道“小鱼鱼手作烫花”这家店,很多汉服娘都喜欢在那里买首饰,但她们联系的也是方旭,没人知道骆静语。
把所有箱子都整理好后,骆静语也在椅子上坐下,打字给方旭看:【你要不要数?】
方旭摆手:“不用,你从来没出过错,都装礼盒了,我还一个个打开看啊?”
骆静语点点头,又打字:【那棵樱花树,消息?】
方旭放下手机,咂巴了一下嘴,摇头道:“我报价了,不过对方后来没联系我。”
骆静语:【你报价多少了?】
方旭一挑眉:“干什么呀?这么信不过我?我是多报了点,但绝对是在合理范围内。”
骆静语不太信,还是问:【多少?】
方旭说:“十八万!”
十八万,的确是在合理范围内,骆静语不再打字了,心想这个订单大概率又是没戏。
他很沮丧,虽说做一棵樱花树并不高端,反而是一件苦差事,但在业内,还没听说过这样的订单,真要能接下,也算是增加了一份履历。
仔细想想,谁会花钱用纯手工的烫花工艺去做一棵树啊?假的仿真樱花树才卖几千块,而用烫花,不管是谁来做,肯定都要十几万,这性价比一对比,就会让人觉得客户莫不是个傻子。
方旭喝着茶,说:“我觉得对方就是闹着玩儿,随便来问问,你别放在心上。这种订单一做起来,别的东西都不用做了,哪儿有时间啊!”
骆静语看着他说完,沉着脸移开了视线。
马上要年底了,方旭想和骆静语聊一下新一年的计划,开仓接预定的次数和时间段怎么排,骆静语出门进修的时间大概在几月,还有能不能拓宽一下经营范围等等。
两个人一个说话,一个用手机打字,一来一回没几分钟,当骆静语又一次打字问【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后,方旭不耐烦了,挥着手说:“哎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去和你微信聊吧,你到底会不会读唇啊?”
骆静语抿着唇,一双眼睛暗沉沉的,心里很不好受。
读唇本就没那么神奇,常人说话的语序和书面又不太一样,骆静语会拼音,对于简短的、清晰的唇语能抓住关键词理解意思。句子一长,词语一多,尤其是那种抽象的形容词、成语,或者字型、意义不同的同音词,他词汇量没那么大,很难通过嘴唇的变化来看懂。
方旭也是哭笑不得。
他刚才就一个话题问了一句:“你是金鱼吗?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这件事的?”
骆静语傻乎乎地打字回答:【鲸鱼?我的网名是这个意思了,什么关系?】
方旭笑得拍大腿,眼泪都要笑出来,说:“骆小鱼你真是个活宝啊!”
很可惜,骆静语也没懂什么是“Huo bao”,他想到的词语是“火爆”,这个词语好像是形容脾气的,他没明白,觉得自己脾气很好,一点也不火爆。
两个人鸡同鸭讲,难以交流,方旭便没多待,带上所有箱子离开了骆静语家。
家里又只剩下骆静语一个人。
这些年,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待着,待在一个永远安静无声的世界里,早就习惯了。
原本因为鸡蛋老师而形成的好心情,在和方旭见面后,很轻易地被破坏。骆静语在椅子上呆呆坐了一会儿,看到工作台上那只被洗净的空碗,心里想到那个人,眼睛弯了一下,接着就拿起手机给她发微信。
【好大一头鱼】:鸡蛋老师,中午好,晚上你想过了吃什么?
对方很快就回了。
【鸡蛋布丁】:我仔细想了一下,决定把菜单的决定权交给你,这样就会有惊喜,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好大一头鱼】:那么你有不喜欢吃什么?
【鸡蛋布丁】:我不爱吃河虾,还有刺很多的河鱼。
【好大一头鱼】:那么你最喜欢吃什么?
【鸡蛋布丁】:鸡蛋!!![坏笑]
【好大一头鱼】:[惊讶][惊讶]可是你的家里没有一个鸡蛋!
【鸡蛋布丁】:哎呀,鸡蛋哪里没得吃啊,小卖部都有茶叶蛋卖呢![害羞]
她说得也有道理啊……骆静语笑起来。
【好大一头鱼】:我知道了,你下班几点钟?
【鸡蛋布丁】:5点半,6点前肯定到家!我到家了微信叫你哈。
【好大一头鱼】:好的,晚上见[愉快]
想到晚上能见到鸡蛋老师,给她做饭,和她一起吃饭,还能帮她装柜子,骆静语的心情又好起来。
他想,那个柜子好像比鞋柜大,是不是可以装得更久?他要不要故意装慢点儿?这样就能和鸡蛋老师多待一会儿。
但也就是想想而已,骆静语很快就否决了这个念头,觉得自己太坏了,鸡蛋老师这么信任他,他怎么能这样欺骗她?
下午,骆静语去超市买菜,买来春笋和一块夹心肉,回家后,他开工剁肉饼。
他没买现成的、机器绞的肉饼,知道手工剁的会更好吃。
肉饼蒸蛋这道菜,是骆明松的拿手活,做得和别人家略微不一样,会在肉饼里加进春笋丁和虾泥,幸好骆静语问过鸡蛋老师,她不爱吃河虾,要不然他就要按照家里的配方买虾了。
正专心剁肉时,厨房里的小灯泡亮了。骆静语看到后出去开门,先从猫眼里往外看,没有人,正疑惑,大门上方的小灯泡又亮起来。
骆静语直接打开门,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从门后蹦出来。
他看着对方张着嘴哇哇说话的样子,也不会被声音吓到,只是呆了一下,抬手指指对方,右手在空中画了个问号。
来的人是顾心驰,那个住在1501室的十岁小男孩。
顾心驰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仰头看向骆静语,大声说:“小鱼哥哥,我爸爸出差了,妈妈晚上加班,她让我去外婆家吃饭,我不想去,和她说我来你这儿吃饭,可以吗?”
小男孩儿口齿清晰,说的每一句话骆静语都能看懂。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蹭饭。
只是……
骆静语叹口气,拍了下顾心驰的小脑袋,侧过身让他进了门。
——
6点,占喜家的门被敲响了,她雀跃地跑去开门,门一打开,惊讶地发现骆静语居然带来一个小拖油瓶。
“你是……”占喜不记得小男孩的名字了,不过他长得挺漂亮,这张小脸还是有印象。
“占姐姐!”顾心驰好激动,“好棒啊!原来是到你家来吃饭啊!”
“啊?”占喜征询地看向骆静语。
骆静语无奈地笑笑,捉着顾心驰的脑袋让他转向自己,先指他,再指自己嘴巴,最后指向占喜,顾心驰立刻就明白了,又一次自我介绍,再把为什么会跟来吃饭的原因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遍。
占喜连忙让他俩进屋,骆静语很体贴,还把顾心驰的拖鞋带了下来。
顾心驰丢下书包,注意力被餐桌上的玻璃瓶吸引:“咦?这是鲜花还是烫花呀?”他用手摸摸花瓣,回头问占喜,“占姐姐,这是小鱼哥哥做的对吗?”
占喜笑着说:“是啊,是他送给我的。”
顾心驰噘了噘嘴:“为什么他不肯送给我啊?我也想送朵烫花给莫雨萱,小鱼哥哥就是不帮我做!真小气!”
骆静语在低头换鞋,没看到他说话,占喜拉拉他袖子,与他对视后问:“你为什么不帮小驰做花呀?”
骆静语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看向桌上那朵花,抿着唇笑了下,打了个手语:右手拇指和食指捏成一个小圆圈,另外三指弯曲至掌心,整只手上下轻微晃动几下。
占喜问:“这是什么意思?”
骆静语打字给她看:【很多钱。】
占喜“噗”一下笑了出来,学着他的动作也做了一遍,骆静语对她竖起大拇指,占喜很开心:“我又学会一句手语,这个好!很多钱!”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进屋,因为不出门,骆静语穿着一身藏青色运动服,还提来一个环保袋。占喜知道,他肯定又准备了很多菜。
顾心驰是个爱学习的小朋友,到骆静语家后就一直在做作业,这时候又趴到餐桌上继续奋斗。
骆静语和占喜也不管他,两人一同进厨房,骆静语洗过手后很自觉地套上围裙,碰碰占喜的手臂,人已经背对着她站好。占喜忍着笑帮他系上绳子,他便开工做饭。
这一天,占喜准备了一些水果招待骆静语,有车厘子、砂糖橘和橙子。
她洗出一碗车厘子放到餐桌上,让顾心驰吃,又拿着一个橙子进厨房,拍拍骆静语的背,等他转身后,比划着切东西的手势,问:“你喜欢切片,还是榨汁?”
骆静语对着橙子眨眨眼睛,做了两个手势:第一个是双手五指微曲,指尖相对,手掌朝下,从上往下比划了一个“圆”;第二个就简单了,右手五指朝上,拇指不动,其余四指弯曲了两下。
占喜看得非常仔细,看完后说:“你先别告诉我!让我猜猜。”
骆静语微笑着点点头,占喜放下橙子,一边回想那两个手势,一边自己也做了一遍,这么猜其实很难,但她能猜到以小鱼的性格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大着胆子说:“都可以?”
“啪!”骆静语拍了一下手,指着占喜,又一次竖起大拇指。
“我答对了?”占喜真的很高兴,五指朝上,拇指不动,其余四指弯曲了几下后,问,“这是‘可以’吗?”
骆静语点头,又将右手五指撮合抵住前额,接着向占喜转动,边转边放开五指,最后再指一下占喜。
占喜问:“是夸我聪明吗?”
啊!骆静语简直要被鸡蛋老师聪明的头脑折服了,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重重点头,不忘竖起大拇指。
占喜笑得比他还灿烂,乐呵呵地拿起橙子说:“那我给你榨汁!我有榨汁机!”
骆静语在厨房做饭,占喜在客厅榨汁,榨完后她坐到顾心驰身边,拿过小朋友的作业本看。
小侄子威威才上一年级,课本和作业实在太简单,四年级的顾心驰就不一样了,还有英语作业,数学也难了不少。
顾心驰见占喜在翻他的作业本,赶紧摊开一份英语卷子问她:“占姐姐,这道题选什么呀?我刚才问小鱼哥哥,他都不会。”
占喜想到小鱼稀烂的语文水平,失笑:“啊?你问小鱼哥哥啊?他耳朵听不见的,语文都不好,英语估计也不行,你这不是在欺负他吗?”
顾心驰被扣了这么一口锅,很慌张:“我没有欺负他呀!”
“和你小鱼哥哥相处,你要学会体谅他的难处。”占喜托着下巴看顾心驰,“来,哪道题?我给你讲。”
顾心驰把题目指给占喜看,似懂非懂地问:“占姐姐,你是小鱼哥哥的女朋友吗?”
“哈?不是啊。”占喜笑着问,“为什么这么问?”
顾心驰说:“那他为什么要到你这里来做饭啊?他下午在家准备晚上的菜,剁肉饼都剁了很久,咚咚咚的,拆房子那样响!我都饿死了他都不做饭,和我说要到八楼来做饭。”
占喜怔怔得说不出话来,视线望向厨房,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回答顾心驰:“我们昨天约好的呀,他是来帮我装柜子的。”
“哦。”小朋友到底是小朋友,很快就不在意了,还羞答答地对占喜说,“占姐姐你真的好漂亮,有没有人夸过你漂亮啊?你比我的美术老师都好看!我美术老师已经是我们年级最好看的老师了!”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占喜揉揉他的头,“快做作业,一会儿就要吃饭了。”
骆静语下午就把所有配菜准备好,做菜就快很多,半个多小时后,三菜一汤摆上了餐桌——肉饼蒸蛋,黄瓜炒鸡脯肉,火腿丁煮甜豆,菌菇排骨汤。
占喜和顾心驰并肩坐着,一同咽口水。骆静语看着他俩的馋样,手指轻抚过占喜的毛衣袖子,女孩子抬头看他,他做了个盛饭、吃饭的手势。
顾心驰跳起来:“我去盛饭!”
占喜没阻止,自己去倒鲜榨橙汁。
三个杯子放上桌后,顾心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次性纸杯,又看看占喜和骆静语的杯子,傻眼了,问:“为什么我用纸杯啊?为什么小鱼哥哥有马克杯啊?”
占喜有些不自在,她买牙膏时送了两个杯子,一个她拿来刷牙了,另一个多出来,她之前就准备好给骆静语用的。
骆静语看着面前的白色马克杯,很普通,杯身上还印着牙膏品牌的Logo,见顾心驰一脸不高兴,便拿起杯子要和他交换。
占喜:“?”
她挡住他的手,骆静语抬头看她,占喜说:“小孩子喝太多饮料不好,会蛀牙!纸杯足够了,这杯是你的。以后……你认着这个杯子,我们家习惯了杯子不混用。”
顾心驰一脸懵:“这不是鲜榨的橙汁吗?还会蛀牙啊?”
占喜瞪他:“鲜榨的也含糖呀!”
骆静语没心思去管他们的对话了,右手握住杯把,左手手掌抵住杯身,恨不得再也不放开这个杯子。
这顿饭因为有顾心驰在,吃得很热闹,他叽叽喳喳地和占喜说学校里的事,占喜居然和他挺聊得来。骆静语坐在他们对面,可以看到他俩的正脸,漫不经心地“听”一句是一句。
端碗吃饭时不方便用手机,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就安静地吃,安静地“听”。
占喜已经对骆静语的厨艺佩服得五体投地,尤其是那碗肉饼蒸蛋,比公司食堂做得鲜美多了!肉饼里还有笋丁,咬着又香又有嚼劲,铺在上面的鸡蛋浸着肉香,占喜吃了两个蛋,顾心驰吃了一个,两人又抢着用肉汁拌饭,骆静语喝一口橙汁,低着头默默地笑。
吃完饭,占喜洗完碗,顾心驰不想再做作业了,占喜便把自己的平板给他玩,不允许他刷短视频,只允许去视频网站看动画片。
顾心驰捧着一碗车厘子在沙发上看《哪吒》电影,占喜就陪在骆静语身边,盘腿坐在地板上,看他装柜子。
他动手做事时的样子很有魅力,神情专注,胸有成竹,那双漂亮的手就像有魔力,什么都会!他有时候翻一下说明书,偶尔又会望向占喜,就发现,她也在看他。
每当这时,骆静语的唇边就会漾开笑,占喜也笑,两个人就跟傻子似的一起笑,静默无声,气氛却一点也不尴尬。
安装到一半时,骆静语对占喜比了个喝水的动作,占喜立刻帮他倒来一杯水,用他的那只白色马克杯。
骆静语弯弯大拇指对她“说”谢谢,占喜问:“你还没告诉我,‘不客气’怎么做呢?”
骆静语把杯子递给她,右手左右摆动一下,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不”,接着他双手并排,掌心向上,两只手都左右微动几下。
占喜问:“这就是不客气?”
骆静语点头,又接过她手里的杯子继续喝水。
占喜自己学着做了一下,先做“谢谢”,再做“不客气”,骆静语看着她的动作,竖起大拇指表示“很棒”,又做了个“聪明”的手语。占喜觉得自己脸都红了,捂着嘴“嗤嗤嗤”地笑出声来。
不知为何,她的笑容竟让骆静语想到方旭,早上,方旭也曾笑得这么开心。
在骆静语仅有的几个健听人朋友里,从没有哪一个提出过想要学习手语。方旭没有,徐卿言没有,连好奇心最旺盛的小朋友顾心驰也没有。骆静语不知道占喜是出于什么心理,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比手语。
他渐渐收起笑意,搁下杯子,拿出手机打下一行字给占喜看:【你和我一起,会不会觉得烦我?如果你不想要知道手语,我可以打字。】
占喜看完后,错愕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骆静语收回手机,眼睛垂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头看向占喜,一双眼睛已不似之前那般明亮。
占喜早就在等他抬头了,她开口说话,却没出声,因为不想让沙发上的小朋友听见,只要骆静语能看懂就行。
她歪着头说:“小鱼,我从来都不烦你,对手语也很感兴趣。我想要和你更好地聊天,想要更多地了解你。所以,我一定能学会手语,就是需要花点儿时间,我可是聪明的鸡蛋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