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爱茜一只手拿了把剪刀,一只手拿了张剪得不规则形态的报纸,抬头看着走回来的我,她问道:“白莎怎么说?我们还在办那件案子吗?”
“你自己吃你今晚的晚餐。”我告诉她:“白莎在生气。”
她做了个鬼脸:“你该给她批注一番的。”
“白莎岂是这种人。”我说:“那个偷看女人洗澡的怎样了?”
“没消息,你当有点良心,那能每天出来偷窥。”
“我就会。”
“我应该想得到……看你从后面朝我领子里看的馋相。”
“领子是领子,”我说:“淋浴出来的女人是一丝不挂的……你给我看看这个人的样子,假如有点像我的话,也许今晚我就找点事给警察做做。”
“喔,你!”她说:“你又有什么鬼名堂?”
她把剪贴本拿出来翻到其中一页,“这是第一位受害人郝海伦对那个偷窥者的形容。”她说。
“她是凤凰城的一位美容院工作人员,是吗?”
“是的。”
“说说她形容的人是怎么样的。”
爱茜自剪报上念道:“是一位年老男人,大概四十八岁,体型突出,扫帚眉,完全不像你,唐诺。”
我笑笑说:“也许那晚上她淋了两次浴,昨晚回家有人跟踪你吗?”
“鬼也没有,我不断从出租车后窗向回望。唐诺,我可能永远没有办法做一个好侦探,每次我要跟你办案子,我总疑神疑鬼觉得背后冷冷的。”
“不办案没有这种感觉?”我问。
“少斗嘴了。”她笑着说:“进去把我给你堆在桌上的信件回一下。”
“回信是最无聊的事,因为别人给你信,所以你要回信,这样恶性循环,有一天白莎看到我们邮票开支那么庞大准会跳脚。”
我走进办公室,拿起爱茜准备好要我看的信,除了一些必须处理的小事外,没什么特别的,我叫爱茜把速记本准备好,开始工作。
第二封回信工作到一半,办公室门打开,柯白莎进来,不太高兴地看看爱茜交叉着的双腿。
我疑问地把眉毛抬起来。
“孙梦四,”她说:“他在我办公室里,要和你谈谈,我告诉他工作结束了,但他仍要见你。”
我看看爱茜,说道:“爱茜,说不定今天晚上我们又可以用公费逍遥一下了。我们可以去用餐,但是这一次我们千万别用进口香槟,好好选一瓶我国自己……”
“进口香槟!”白莎大叫道:“昨晚上你们到底还做了什么?”
“布好一个陷阱。”
“老天,”白莎说:“早知如此,我请一个女临时工还可以省点钞票,就因为你和你的女秘书绞麻花一样……”
爱茜急急打断她说话道:“柯太太,他是在开玩笑的,我根本没见到什么香槟。”
白莎怒向我道:“你浑蛋自以为幽默,总有一天有人把你脸都打烂。”
“又不是没有过。”我说。
“有是有,但一点教训价值也没见到,跟我来见见这个人吧,你给我记住了,这种生意是我多年梦想不到的,你那些喜欢刑事案件的做法,只会叫我胃溃疡加深。”
“什么刑事案件?”我问。
“还问!”白莎生气道:“想想最近几件案子,本来都是没有危险的小案子。你进去七混八混就变出一个尸体来,算你这个小杂种脑筋好没有给捉进去坐牢,但是都是够险的了。有一天你一滑脚,你会发现什么也没有,只是一个号码。到时你有的是时间,不过没有丝袜看了。”
白莎含义深长的看看爱茜,爱茜把交叉的腿放下,把膝盖合在一起。
白莎转身,大步离开我办公室。
“我想白莎对我有成见。”爱茜说。
“这是个合伙事业。”我说:“你绝对有保障。”
“总有一天。”爱茜说,两眼看着白莎才离开的门。
“无论如何,”我说:“老天是公平的,白莎对你有成见,但是我越看越顺眼……”
爱茜做了一个要把速记本摔在我身上的动作,我乘机跟了白莎出去,经过接待室到白莎的私人办公室。
孙梦四大概四十多一点,稍有些伛偻,长鼻,戽下巴,非常锐利的眼神。他有个小习惯,喜欢把头稍稍低下,眼光自浓眉下集中地看出来。这时候,不论外界是什么光线,他的瞳孔好像总是针孔状的。我想象得到,在他这样凝视之下,很多他的下属都会畏缩的。
白莎说:“孙先生。这位是我的合伙人赖唐诺。”
孙先生给我一只多骨的手,有如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样,不过他握起手来倒是很有力的,两眼向我直视。
“赖先生。”他说:“幸会。”
“孙先生,久闻了。”我说,大家坐下。
白莎开口:“我已经把发生的一切告诉孙先生了,但是他还是不太满意。”
“我只是不相信石依玲会欺骗我。”他说。
“对不起,不知能不能问,为什么不相信她会欺骗你。”我问。
“因为她看来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子。安静,有效,同时又充满活力,她……总之她是个淑女,但……她是有人性的人。”
“多大年纪?”我问。
“我来之前没有看她人事数据。”
“你常见到她,估计有多少岁呢?”
“喔……大概,我看二十六,二十七。”
“白莎向你解释过,为什么她认为消息是石依玲泄出去的。”
“是的,她对我解释过。这本来是计划的一部份,事实上只有四个人有泄密的可能而依玲是其中之一,我给每一个人一个不同的数目字,表示我愿意付的租金限度。”
“这件案子你如何归档的?”我问:“管档案的会不会发现有几份不同的数目字?”
“不会的。”孙梦四说:“我的合伙人,公司的副董,林敦肯把资料锁在他桌子里,任何人要找调查资料的话,会在档案里见到资料由副董借出的纸条。”
“那么林副董也是知情的。”
“他当然要知情。”孙说:“没有和他商量,我不会作这种处置的。事实上,发现我们有内奸后,一切的处置我们两个都是共同研究的。”
“为什么杜汉伯不自己去搞自己的地区,一定要抢你的地盘呢?”我问。
“说来话长。”他说:“杜汉伯是他公司的头,但没有控制的股权。公司本来是合伙的,两位合伙人都死了,在两个人死亡前,公司已经合组完成了。杜汉伯现在占三分之一股和公司的经营权,但是随时可以被人一脚踢走。他想把公司开支缩到最小,但是成效要好,他们股东大会马上要召开,杜汉伯希望能再管理公司五年。”
“你对他似乎知道很多。”我说。
孙梦四把他两只眼睛藏在浓眉下面说道:“我是特别花工夫刻意对他了解的。”
“好吧,”我说:“你还要我们做什么?”
“第一,我要你们百分之百确定。”他说。
“确定什么?”
“确定你们收了钱给我的结论,确定消息是如何漏出去的,杜汉伯如何得到的。”孙梦四说:“我现在承认,一切表面证据指向石依玲,你可以现在忘记其它的人,但是集中精神在她身上,找出她背景、历史。必要时派人跟踪她,看她有没有和杜汉伯或杜汉伯的代表见面……但我不要她知道她被跟踪了或是被怀疑了。
“赖先生,我说的你清楚了没有?”
我点点头。
“现在,我再问另外一个问题。”他说:“代替杜汉伯来向你开价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名字是凌佩珠。”我说:“她自己并没有说代表杜汉伯。”
“当然,她不会。这名字我没听见过,怎样一个人?”
“凌佩珠,”我说:“蓝色发亮的眼珠,金发,应该是二十八岁左右。长腿,走路很好看。她……”
“我的兴趣不是美不美,我是想看她会不会是我认识的人。”
“比一般女人平均高一点点,”我说:“也不高得出奇,身材好,厚嘴唇。”
孙梦四苦思着,不出声七八秒钟,慢慢地摇摇头。
“我把杜汉伯身边我想得到的女人都和你形容的做了一个比较,没有一个有一点点相像的。”
我说:“你记住了,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在说,开价是姓杜的开过来的,凌佩珠只说她是代表她的客户。”
“除了杜汉伯不可能是别人。”孙梦四说。
“即使如此,也只是你的结论,不是我们的结论,一切决定也由你自己负责。在我们对凌佩珠完全了解前,我们是不负责的。”
“好,你们就给我也调查她,”孙梦四说:“看她是和谁联络。”
“这些都要花你钞票的。”我说。
“当然,”他暴躁地说:“柯太太早就对我说过,你不知道这件事对我多重要,我的办公室里要是有漏洞,我一定要查它出来。”
“假如不是石依玲?”我问:“假如有人故意做成如此来害她的?可能吗?”
“我看不出怎么可能的,根本没有别的解释……但……”
“假如你已经确定是石依玲,我们就不必向这方向调查了。”我说。
他向我做个尴尬的笑脸:“我懂你意思,赖先生……不过你们还是继续,不要留一块石头没有被翻过来看一下,免得自己疑神疑鬼,我要答案,我要事实。”
他和我握手,他握住白莎的手鞠躬,他说:“柯太太,你是一个女强人。”
于是他离开我们。
白莎对着他离去的房门愉快地笑着,她转向我问:“为什么你把林敦肯拖进去?”
“我没有呀。”
“还说没有,你不断暗示有人可能故意陷害这石依玲,又强调林敦肯有这些资料。”
“就算如此,”我说:“他为什么不可以拖进来?”
“倒也没有。”她说:“只不过我们已经知道我们要的是石依玲,她是个骗人精,诡计多端地埋伏在孙家公司里做间谍。”
“你好像已经确定是她了。”我说:“单纯是因为你想出的这个诡计,又正好凌佩珠开了一个最接近她知道的价格。”
“这还不够?”白莎说:“任谁都会同意这已经足够证明了,你是妒忌我想得出这个计划才吹毛求疵的,要是这是你想出来的鬼计,你会说这是铁定的。”
“我不会想出这种计划的。”我说。
“我知道你也想不出这种计划来。”白莎说:“你会坚持逐一单独拜访的,你会面对石依玲坐着,假如她聪明的话,她只要像爱茜那样把两只腿一交叉,说几句阿谀的话,你就连去见她的目的也忘了,她说什么你都信了。”
“有得看的时候不看,连老天都会不高兴的。”我说。
“你给我快点滚出去,找找看石依玲搞什么鬼。”白莎说:“照我们雇主的命令,把属于她的石头都翻过来。”
“你是不是叫我仍旧扮一个花花公子,住在公寓里?”
“没有特别授权你可以因为这件事花公款,至于租金,当然是一个月全付过了的。”
“但是孙梦四有指示要我对凌佩珠下点工夫。”
“工夫不要下过头了。”白莎冷冷地说。
我回自己办公室,向爱茜笑笑。“我看今晚上你只好自己弄饭吃了。”我说:“我们客户对昨天晚上在大厅里的金头发有兴趣,要我刨刨她的底。”
“我看你用个金钢钻刨子,效果会好一点。”爱茜酸溜溜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