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霍常靳绝口不提正事,一直在往别的地方扯,说着说着就提到了梁纭硕大学时的事迹。
“那会儿他是真的傲。我还没见过他真人的时候在学校论坛里看见过学生会对他的采访,视频里他穿着一白衬衫,套个上一辈那个年代流行的马甲,一脸严肃,正儿八经地说,我室友推荐我考牛津,但我觉得我的眼界不能被名校光环遮掩,第一选择应该是适合我的,我还是觉得国内的学校比较适合我。”
钟瑶听了忍不住笑。
像是梁纭硕会说出来的话。
她仅凭想象就能在脑海里复原那段视频的画面。
霍常靳接着说:“后来我因为导师的介绍见到了我们这位传说中叱咤风云的校草,真就百闻不如一见。他们组有个混学分的同学不招人待见,快毕业的时候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他说反正最近刊发的论文多能顺利毕业,就把自己的课题送人家了,从此他就和那人一起不招人待见了。”
“师兄。”梁纭硕黑着脸叫。
霍常靳不仅没打住,反而搭着他的肩更为起劲地说:“对对对,当时他就是这样一口一个师兄,师兄长,师兄短,师兄有事他真管,好几回都帮了我大忙。我夸他仗义,你猜他怎么说?”
钟瑶被勾起了好奇心,洗耳恭听。
霍常靳把胳膊收回来,笑得开怀:“他说虽然能胜任的人有很多,但是像我这样做得这么完美的没有了。”
钟瑶笑到鼓掌,遭到梁纭硕的眸光扫视,稍稍矜持地双手合十,对着他作了一揖。
霍常靳的目光在他们两人面前逡巡了一圈,意味深长地望着钟瑶问:“你们不是普通同学吧。至今为止,他就托我帮了这么一个忙,在这之前他可从不求人。你知道的,傲嘛。”
刚才叫“师兄”无果后,梁纭硕也不尝去堵霍常靳的嘴了,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他俩,直到霍常靳说出这段话,他的神色微妙地变了变。
钟瑶迎着他期待的目光,尴尬地龇了龇牙,绷紧手掌轻轻拍了拍大腿,斟酌了一下说:“我们确实不是普通同学。”
话音一落梁纭硕眼里亮了一下。
钟瑶对着霍常靳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我们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学,而且当时分班都是随机的,没有按考试的成绩排,这缘分也没谁了。”
只怕是有缘无分。
霍常靳表示赞同:“你看现在缘分不又续上了。”
钟瑶看向梁纭硕,强硬地压下心虚,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微笑着说:“是挺巧的。”
她没有忘记今天来吃这顿饭的目的,霍常靳一直这样东扯西拉话家常,她心里有些着急了,伺机而动:“霍律师,不知道您之前有没有接触过跟版权有关的案子,这里面有很多容易混淆的概念,所以经常被侵权者偷换,我个人觉得蛮有意思的。而且创新是第一生产力,维护创新者的权益,从一定角度来说呢,对我们国家的发展也是大有裨益的。这是一个短期来看费时费力、周期非常长的一个斗争过程,但是如果有更多人积极争取,一定会推动我们国家这方面的法律修订。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也不是全无收获的。”
霍常靳闻言食指虚空点了点,笑着对梁纭硕说:“纭硕,你来找我的时候可是说小姑娘不谙世事,懵懂无知,手无缚鸡之力,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怎么还手,让我怜香惜玉,在我这赚足了同情,和我今天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啊。这不是相当独立自主有魄力,不输那些干练的职场女性,果然是眼见为实啊。”
“师兄你身经百战还会信这种玩笑话。”梁纭硕酷似欣慰地笑了笑,像是和自己亲近的什么人被夸赞了,得意地说,“她都自己开公司了,怎么可能什么本事都没有,只不过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还是要专业的人做,她的事还是要仰仗师兄的帮助。”
两个人一唱一和,字里行间都是恭维的意思,听得霍常靳哈哈大笑,当即爽快地应了钟瑶的求助:“好,这个案子就交给我了,为美女打抱不平义不容辞嘛。”
钟瑶欣喜若狂,连忙拆开霍常靳的餐具给霍常靳倒茶:“那真是太感谢你了!我知道现在这个大环境下维权有多难,不管最后打起官司是输是赢,你都是我的大恩人!”
没想到这个霍常靳装束这么正式得体,性格却和同样西装革履的梁纭硕大相径庭,这么爽快有亲和力又不失圆滑稳重,还自己开律所,注定富贵多金,完全是妈妈们见了争相抢着招作女婿的不二之选。
梁纭硕看到钟瑶如此殷勤的表现眼中一黯,兀自低头拆开自己面前完好的餐具,看着被钟瑶随手放在手边茶壶,烦躁地将破损的塑料纸收进掌心里,揉成了一团。
这么多年,钟瑶从没有给他倒过一杯水,倒是常叫他帮忙抬水。
随后霍常靳端起茶壶,也给钟瑶倒了杯茶,两个人有来有往,有种相敬如宾的感觉:“那我们加个微信吧,具体情况可以私下里跟我展开说。”
梁纭硕的眼神在他们的举止间流连,神经高度敏感,霍常靳一提出当面加微信,他马上就虚张声势地宣誓了一波主权:“师兄,我这有她的微信,吃完我推给你,现在我们就好好吃饭吧。”
钟瑶搞不懂他的脑回路,认为他提出的方案完全是多此一举,反正都是要加,难道面对面加不是更快更安心吗?
看来就算是学霸,也有不太聪明的时候。
钟瑶看着他摊手问道:“所以菜呢?菜都没上,我们好好吃什么。”
梁纭硕被怼也不生气,按响桌台中央立牌上呼叫铃。
守在门外的服务员推门而入:“您好,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梁纭硕礼貌客气地催促:“麻烦催一下厨房,快一点上菜。”
“好的。”服务员应声离开。
菜陆陆续续上齐了。
梁纭硕夹在钟瑶和霍常靳中间,钟瑶每次抬头和霍常靳说话,余光都会瞥见梁纭硕黑得不能再黑的脸色,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她觉得他不开心的很莫名其妙。
霍常靳是他心甘情愿介绍给她认识的,那她礼貌客气地跟对方正常交流,他应该也不会狭隘地认为她见一个爱一个。
哦,她知道了,是她刚才怼他没有顾及到他在他师兄面前的面子。
男人嘛,尊严最重要。
她一边吃饭一边把手机放在大腿上,垂首扣话发给他:【对不起,当着你师兄的面让你下不来台了,我道歉。】
发过去以后梁纭硕的脸色依然没有好转,不苟言笑地拒绝了她的歉意:【不用道歉,我和师兄之间没那么多讲究。】
钟瑶就想不通了。
那为什么不高兴?
霍常靳端起杯子,以茶代酒主动敬她:“钟小姐,祝我们打赢这场硬仗。希望下一次,我们依旧是在这里,庆祝凯旋。”
这下再在桌子底下搞小动作就不礼貌了。
钟瑶没工夫照顾梁纭硕的情绪,忙不迭举杯相庆:“祝接下来一切顺利。”
梁纭硕本想和他们一起干杯,手都触碰到杯壁了,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钟瑶从不是细心的人。
他早已心知肚明。
他起身,面无表情地说:“你们慢吃,我去趟洗手间。”
钟瑶当他真的内急就没在意,后来他回来了她才灵光一现,想到梁纭硕刚才该不会去结单了吧。
要是他没去结单,真的只是去了趟厕所,那她问出来会不太好,显得她在提醒桌上的两位男士买单一样。
于是她也借口说去洗手间,暂时离席了。
霍常靳伸了个懒腰,探身八卦地问梁纭硕:“你们认识这么久都没谈过恋爱,是对对方太熟悉了,彼此都没有激情了吗?我看这钟小姐端庄大方家教好,人美声甜身段窈窕,有胆有识有魄力。说实话,我的当事人里有不少女性,我见过的女人里,像这么出挑优秀的,极其罕见。”
梁纭硕吁了口气说:“那是因为你只见了她这一面,真要当对象处,你未必能包容她的缺点,她这人坏毛病也挺多的。”
“你对她没意思啊,那我就放心大胆地追了。”霍常靳的语气难以让人辩清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本想着如果你在追她,就求你让给我,我妈最近催我催得挺紧的,她一看就是招长辈喜欢的类型,领回家一定能交差。”
梁纭硕闻言面色一沉,忽然严肃起来:“师兄,别的东西我都可以让给你,人不行,她不是可以让的物品。”
霍常靳就问他:“既然她这么重要,你就该趁着近水楼台的优势先下手为强,把你这块宝贝捂得严严实实,不让别人发现。现在发现的人多了,你哪来自信争得过其他人呢?凭过去的交情吗?纭硕,你是不是在感情方面太过天真了,人都是现实的,指望对方念旧情,你只会输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