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纭硕没有说话,拿着票径直走向他们的座位,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
钟瑶为自己的失策耿耿于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嘀咕:“两张票也就一两百块,我们倒也不必为了钱勉强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票退不了也无所谓。你要是介意的话,等开场看看有没有空座,我们分开坐也行。”
“为什么要分开坐?”梁纭硕若无其事地问完,认真调节起自己的人体工学椅,把角度调到了九十度左右。
钟瑶叹服于他随机应变的能力,一时分不清这是骚操作还是常规操作,依样画葫芦,也把自己座位的椅背立起来,调成和他的座位一样的角度。
“同床共枕”的宿命被梁纭硕动动手指轻松打破。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个VIP包厢里还有三对观众,无一不是已经建立恋爱关系的热恋期情侣,躺在座位上,把中间的扶手抬上去,旁若无人地环着彼此的胳膊。
跟那些人比起来,他们两个就是格格不入的异类。
钟瑶要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看电影,估计也会和那些人一样选择最舒服的姿势,但是和梁纭硕出来,心理上有负担,略显拘谨地维护着自己的形象。
坐着就坐着吧。
她穿得这么好看,躺下气质减一半。
电影刚开场,钟瑶就收到了一个有过一两次交集的男生的信息,说是刚才在楼下看见她了,夸她今天漂亮,问是不是佳人有约,约她下次一起吃饭。
钟瑶虽然句句敷衍,句句婉拒,但总归是聊了起来,电影没认真看。
在周遭一片漆黑的情况下,她手机屏幕的亮光格外显眼,加之梁纭硕本来就不是专门来看电影的,注意力自然落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
他看不清她和别人具体在聊什么,但是能看到对方的头像,并且通过头像可以判断出对方是一名成年男性。
她就这样坐在他旁边光明正大地和别的男人聊天。
梁纭硕深吸一口气,将这口气闷在了心里。
钟瑶半天终于应付完了对方的打扰,低头把奶茶放进手边的凹槽里,接着将爆米花架在她和梁纭硕之间的扶手上,抓了两三颗塞进嘴里。
梁纭硕忽然伸手抓住了爆米花盒子的边缘。
钟瑶讶异地看向他:“怎么,不能吃?”
梁纭硕开口道:“架在这上面一碰就倒,很容易打翻,还是抱着比较稳妥。”
钟瑶不以为意地抓着盒子晃了晃:“不会啊,很稳啊,一起吃嘛。这盒爆米花又不是我买的,让我占为己有多不好意思啊。”
梁纭硕被她反驳也不与她辩解,默默收回了手。
这时影片开始放映,工作人员关上了头顶的照明灯,四下陷入了一片黑暗。
视觉被削弱了,听觉也就敏锐了起来,钟瑶听见自己咀嚼的声音透过骨骼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感觉这声音大到周围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她怕打扰到别人,越嚼越慢,把嘴里的食糜咽下去,就不再重新抓取新的爆米花了。
银幕上陆续显现制作人员的名单,播放到主演的时候,钟瑶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认真看电影了。
钟瑶的观影习惯很不好。
倒不是说她会巴拉巴拉拽着人讨论剧情,或是大声议论剧中的角色。
而是她看到迭起的高/潮会紧张到啃指头,看到激动人心的地方会使劲鼓掌,被戳到笑点会放声大笑,被戳到泪点会泪流满面。
总而言之,喜怒哀乐都是最真实的状态。
果然不出梁纭硕所料,那盒爆米花在反派得逞的一幕出现时,被钟瑶愤怒地失手掀翻,全扣在了梁纭硕的大腿上。
钟瑶眼见自己因为不听他的话而马失前蹄,马上夹着尾巴做人,低眉顺目,态度诚恳地捞过盒子,将散落的爆米花一颗一颗捡回盒里,嘴上一个劲念叨着“对不起”。
奈何有些爆米花落的着实不是位置,狡猾地掉进了他两腿之间的缝隙里。
即便是她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尽力只用两根指头去夹,仍旧无可避免地触碰到不可言说的禁区。
梁纭硕的耐心到达了极限,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扔回她腿上,阴恻恻地说:“钟瑶,你是不是没拿我当男人?”
……
“我发誓,我对他真的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钟瑶从电影院回来以后陷入了一种有口说不清的状态。
她不仅今后没脸见当事人了,而且对其他人也羞于启齿。
可是不说出来又憋得慌。
只能把这个秘密告诉跟她最最要好的严甄,倾诉一下内心的慌张。
严甄听了一脸问号。
“他说的也没错啊?所以你怎么就把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性转一下他都可以告你猥/亵了。我能采访一下你的心路历程吗?你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我哪里知道。”钟瑶懊恼地回忆,“我根本没料到那盒爆米花会翻。我当时满脑子都想着完了完了,他警告过我的,是我没放在心上,才导致真的出了岔子,我要被骂惨了,赶紧收拾干净,也许能争取少挨几句骂。可能是原生家庭的原因,我特别怕犯错,一出纰漏就慌不择路了。”
严甄不理解:“他有什么立场骂你啊?他都预见了意外,却只是口头说说,并没有去解除危机,那事情发生后,凭什么只怪你一个人?我再问你,他的话是圣旨吗?你有你的人身自由和做选择的权利,那你没按照他说的做,没毛病啊,你怂什么啊?从本质上讲,这就是你不小心把爆米花弄到他身上了这么一桩小事,他要为此指责你,就是小题大做,你大可以骂回去。”
钟瑶一想。
也对。
她现在连苏丽珍的话都敢忤逆违背,出言顶嘴,难道还要为了没有听梁纭硕的话而出的小差错,以死谢罪吗?
听了严甄一席话,她心头的疙瘩算是解开了,只不过又生出了新的忌惮,忧心忡忡地说:“可是他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告我猥/亵怎么办啊?”
严甄闻言笑出声:“你是真好骗啊,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你去翻翻法条,把猥/亵的定义大声朗读一遍再来跟我说这个,我也半个法盲,别指望着我来普法。”
钟瑶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不犯法就行。”
严甄蔫坏地给她支招:“你听我的,用魔法打败魔法。你反问他是不是没拿你当女人,不然怎么会不知道一起看电影代表什么呢?”
“不要。”钟瑶从六神无主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重新拥有了自己的主见,“看电影是我提出来的,我也没觉得一起看场电影有什么,别到头来把我自己搭进去了。”
严甄不能置信:“你竟然不觉得一男一女约着看电影有问题?”
钟瑶说“对啊”:“不是和一起去图书馆自习是一个道理?”
严甄不敢苟同:“那是因为你太单纯了,没做过男男女女在电影院做的事。算了,不教坏小朋友。”
这下就算严甄不细说,钟瑶也差不多明白她的意思了,顿时难为情地说:“不懂你在说什么,挂了。”
宁静祥和的夜里,钟瑶兀自思索了一会儿,借着严甄给她的胆子,拨通了给梁纭硕的电话。
她将从严甄的话里获得的启示和启发,代入到当年的往事,觉得梁纭硕的那些指责通通说不过去。
她不能平白无故挨了那顿骂就这么算了,有些事她要对他说清楚。
为了避免受他的老干部气场影响,从而被反制,钟瑶捋清思绪后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了。
“你不是想知道你在我心里是不是男人吗?我实话说了吧,不是。过去这些年你从来没想过对我负责吧,暧/昧被你玩透了,我被你玩够了,说抛弃就抛弃也就算了,还要让我觉得是我的错,真的是太过分了。”
“你要是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为什么不早点说清楚,非要给我那些错觉,等到我千里迢迢去找你才拒绝?你知道你这么做,对我造成的伤害有多大吗?就是因为你伤透了我的心,所以我这么多年才没有找过一个男朋友,但是你别以为我对你余情未了。我承认我是在利用你争取自由的空间,这也恰恰证明我已经放下了过去,对你不再留恋了。”
“今天这样和平共处的局面来之不易,我不愿麻烦你,希望你也别来招惹我,我们就这样在家长面前做做样子就好,别进一步接触了。”
一气呵成的表态后,迎来的是短暂的沉默。
毕竟是诀别的话,钟瑶理解这份沉默。
但她不理解的是,电话那头人为什么不是梁纭硕。
方慧敏一出声,把她的魂都吓没了。
“瑶瑶,纭硕洗澡去了,我是你方阿姨。”
“对不起啊,阿姨不知道纭硕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都怪阿姨教子无方。关于他欺负你的事,阿姨会帮你向他讨说法的。等他洗完澡出来,阿姨叫他给你道歉。”
钟瑶分外尴尬地说:“不用了阿姨,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我们两个处理就好了,怎么好劳烦您跟着牵肠挂肚。”
方慧敏诚心诚意地说:“你这么懂事,阿姨就更不好意思了。你等等,浴室的水声停了,他应该要出来了,你先别挂。”
钟瑶没想到会闹到家长面前,欲哭无泪。
大概过了一分钟,在方慧敏的责怪声中,电话被梁纭硕接管。
他慵懒地“喂”了一声,不明就里:“怎么回事,陪你看了场电影回来我就成了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