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们目光所至,是位于最末尾的马车,李今纾面色不变,放下车帘,看着两人却道:
“情况不妙,只怕是冲着我们来的,周淮,这张银票你贴身藏着,等会儿若是情况不妙,你找机会先走。”
周淮一惊,视线落在那银票之上,他指了指银票又指了指外面,若那些山匪是为求财,把银票给他们就是了。
“你是男子,听话。”李今纾却并不看好此行,若是求财,那少东家应来言说一声的,没道理丢下他们。
周淮是男子,若是落到山匪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李今纾看向两人低声耳语几句。
从马车内出来,青木张口便道:“若他们敢乱来,我带着姑娘打出去。”
李今纾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轻笑道:“知道你功夫好,但你没见过血,且双拳难敌四手,若是贸然行事,我们都走不了。”
“姑娘在哪我就在哪。”
“好了,莫要再说这些,如今我有事交付于你,若是你赶得及的话,说不定不会有事。”
李今纾坐在她身旁,看着马车一点点行进,视线落在前面两匹马上,心中稍安,好在此行路远,备了可更换的马匹。
她低声道:“山匪不会无故来扰,那镖师更不会无故弃客,此行只怕早已在他人算计之中,我要你去弘乐书院......”
交代好一切,李今纾掀开车帘回到马车内,看着神色凝重的男子,未曾落座,只是摸上了他的耳垂,“若我死了,你便改嫁吧,找个温柔体贴的妻主,生两个胖娃娃……”
周淮一双眸子紧紧靠着她,不顾贺阳在一旁看着,倾身吻上她的唇,堵上了她的话。
他不要什么改嫁,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是想要陪着她留下的,他周淮的妻主只能是李今纾。
李今纾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
看他摇头拒绝,一副要追随她的模样,她抬手压下了男子的肩膀,居高临下道:
“你若不愿,便保护好自己,我李今纾可不要脏污了身子的男人,保护好自己,既不愿给别人生那便给我生。”
女子的眸光凌厉说出的话格外冰冷,周淮明知她说的是气话,但心中却动摇了。
这个世界,没有女子会不介意这件事,身为夫郎,保持干净的身子也是最重要的。
他不能落到那些人手里。
马车距离山匪越来越紧,裴湾回头,一双本就带着三分寒意的眸子更是狠厉了几分,轻笑一声。
“什么秀才娘子,到了长青地界,都得是刀下亡魂,干了这一票,那老太婆有这么大个把柄在我手上,看她敢再拒绝我闺女读书。”
给山匪头子丢去一个眼神,她驾马提速,还未走出就听到后面女子高声喊道:“裴少东家,且等等我......”
裴湾一回头,就见后方女子歪歪扭扭的趴在马背上,后面马车上少了匹马,早已停滞在原地。
不等她动作,山匪头子见出乱,立刻挥手示意人把李今纾围起来。
后方,周淮把银票往胸口一揣,拉着贺阳就往一旁的山上跑去,而青木则是卸了另一匹马朝着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兵分三路,一时间所有人都乱了套,山匪头子看了眼朝着他们过来的女子,视线在后面飞速奔离的男子背影上扫了扫,冷笑一声道:“正主还在这儿呢,倒是个痴情种子。”
“去追。”
大队人马为着李今纾,只余小队人马分批去追,李今纾见了心里松了口气,腿上一个失力便从马上滚落了下来。
山匪头子穿过众人,刚好停在李今纾身前,他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笑意止都止不住,“我当是什么金贵人物,感情是个连马都骑不稳的书生啊。”
李今纾躺在地上,也不急着挣扎,她看向上方扛着大刀身姿利落的男人,轻笑一声:“我也没想到,山匪之中也有男人。”
乔师冷哼一声,一脚踢向李今纾的伤腿,手上匕首飞转,三两步上前,“老子平生最讨厌看不起男人的女人。”
开刃的匕首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腿上疼痛让她额头渗出汗来,她咬紧了牙关,冷冷地看向他,“杀害有功名在身之人,你们当真是蠢到家了。”
匕首落在一旁的地里,看着女子紧闭的眸子,他嗤笑一声,“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罢了。”
透着寒光的匕首就在眼边,只要再挪动一寸,便可轻而易举的刺破她的眼珠,她送了口气,却是笑了起来。
所谓劫后余生,她从未感觉性命在别人手上是种什么感受,如今也算是体验了一回。
内心强烈的念头告诉她,她不想死,她不甘心,她还没有金榜题名,还没有洞房花烛,她凭什么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你笑什么,吓疯了吗?”乔师拔出匕首,锋利的匕首落在女子下颌,透着淡淡的威胁。
“我笑你们死到临头,尚且不知,你说可不可笑?”
乔师凝眸冷笑,李今纾继续道:
“我的人已经离开了,今日过后,县衙定出兵扫平你山匪窝沟,凡沾染我之鲜血之人,定会死的很惨。”
——
青木驾马一路狂奔,路过县衙时仅犹豫了一瞬,便继续策马离开。
而她的身后,坠着几个裹了面容的山匪,只待她稍稍停歇便追赶上去。
“受死!”
出城后一路狂奔,青木捂着受伤的胳膊踹了旁边之人下马,不做丝毫逗留继续朝着前方奔去。
弘乐书院位于县城周边的山底,得益于其学子众多,山下渐渐形成集市,人潮如织。
一向肃穆的书院门口,今日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请书院山长,救书院学子一命!”
“长青山山匪,在县城外占据山头烧杀抢掠,过路之人无不胆战心惊,县衙官吏毫不作为,今日他们敢劫杀学子,明日起兵危害一方,此等行径世所不容!”
青木从马上跌下来,捂着受伤带血的胳膊,却不顾自身伤势,跪在书院门口。
原本神圣的书院门口出现这么一个人,不少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渐渐的集市上的人也都转移了阵地,朝着这边聚集。
书院之中有学子听闻此事,急忙上报,顾连溪也在此时来到了书院门口。
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她的心里出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从人群中出来,扶着青木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看到熟悉之人,青木朝着后面看了一眼,那追随而来的山匪已经隐藏在了人群中。
“我家主子今日出游,在长青山外被山匪劫杀,主子为了保护我们,朝着山匪去了,如今生死不明!”
此言一出,顾连溪顿时正色起来,激动道:“你说什么?”
待青木重复了一遍,她只觉得难以置信,分明前几日她们才见过。
刘清羽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青木,神色郑重问道:“此事可当真?”
得到青木肯定的回答,她点了点头朝着顾连溪看过去。
“那些亡命之徒心狠手辣,师姐只怕凶多吉少。”不等顾连溪做出反应,她又看向周围的人,“然山匪霍乱我锦山县已久,官府却迟迟不做处理,今日是我师姐遇害,明日不定就是你我,我刘清羽虽只是区区一个秀才,但今日我愿舍身,求县令大人给我、给师姐、给锦山县百姓一个交代。”
这番话警醒了不少人,那些山匪并不是做完一票就收手的,他们长期盘踞在那里,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出门,不定什么时候遇害的就是自己。
如此人群中渐渐响起回应之声。
“就是就是。”
“这位学子高义,今日挺身而出为民请命,我等虽没什么用,但也愿随娘子一去。”
一时间呼声震天,刘清羽看着人群,重重点了头,接着她看向顾连溪,顾连溪也在这时回过了神,连忙道:“我也去。”
“师姐家中只怕还不知道此事,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顾师妹与师姐相熟,这师姐家人那边......”
“好吧,那你小心。”顾连溪想了想,此事确实得让李家知道。
刘清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良久,这才被众人簇拥着朝着县城走去。
青木却自始至终跪在原地,周遭的人渐渐散了,人群中隐藏着的山匪脸色难看,两人对视一眼,均决定铤而走险,杀了这人。
未来的及散开的人群中发出惊呼,只见青木就地一滚,身上伤势更重,眼看着被逼到角落命悬一线之时,她来得及响起主子最后的一句话。
她说:“要请县令动兵,非书院山长不可,若事不可为不必强求,只是锦山县山匪一日不除百姓便一日不得安宁,到时你只需要找到我师,将此事告知即可。”
她心想,若是主子的师傅在,事情就不会这般难办了。
弘乐书院山长深居简出,几乎从不出书院,见过她的人寥寥无几,但如今,主子命悬一线,她不能够不强求,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去做。
如今好了,山匪在弘乐书院大门口行凶,只待她血洒当场,想来那山长也不得不出面了吧?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睁开眼,一缕光线进入眼帘,持剑之人个子高挑身姿轻盈,手中长剑未出鞘,便打的几个山匪节节败退,最后长剑一出,便把人生擒了下来。
青木怔愣在当场,她看着男子朝着她走过来,抱剑看向她,那张平凡的脸上好像泛着光,她看到他垂眸,沉吟道:“倒是个忠仆,随我来。”
“我要见山长,哪都不去。”在地上滚了一圈,混合着血迹,她的身上脏污得很,那张脸却格外倔强,她移开视线,看向她身后跟着帮忙的学子,“你是书院的人吗,我......”
“毋需多言,就是山长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