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嘈杂的屋内安静了一瞬,脸上是火辣辣的疼痛,周淮抬起手,长指轻触脸颊,睫毛忽闪,看向李今纾。
“你放肆!”
“我是你妻主,不是你任由自己想法随意控制的奴仆,你敢强迫我?”
她动手没有丝毫犹豫,如此受制于人的屈辱感让她憋红了脸,她要做什么,要怎么做,何时轮到一个男人来指教了?
“趁我还没动怒之前,给我滚回屋子里自省。”
周淮看着她气恼凌厉的眸子,忽然明白了过来,她不是他可以随意改变决定态度任由他的想法摆弄的人,她是他的妻,是他今生都要追随并为之奉献的主人。
她想要做什么,他除了听话之外,不需要做任何事,更不需要帮她做决定。
但是周淮却并未就此退去,而是再此倾身上前,抓着女子的手放在他脸上,眼神张狂又强硬。
“你那是什么眼神?”李今纾被他看的发毛,下意识扬起手就要落下。
周淮却并未后退一步,他近乎大胆的倾身上前,扶着女子的脖子便吻了上去。
被修长有力的手掌紧紧拖着,李今纾没想到一向温和可欺的周淮还有这样倔强强硬的一面。
即便如此,她的尊严也不容他这般相轻。
她扬起手,就在她即将落下之时,她看到身前男子颤抖着的眼睫下滑落的一行清泪。
泪水自左眼流出,落在两人唇边,咸咸的,刺激着她的味蕾。
他哭了。
李今纾动作一滞,却是再也下不去手了。
分明是他辖制了她,欺负她行动不便,控制了她的自由,他却哭了。
良久,两人分离。
“你哭什么?”她不解。
男子垂着眸子,仍是半跪在她的身前,如今倒是一副听凭发落的可怜模样。
李今纾气得冷笑一声,不由分说的抬起他的下巴,冷声道:“说话。”
周淮感到下颌处传来微微疼痛,却是迎着她的眼睛避也不避的看过去。
观雨堂。
钱家主夫带着人风风火火的进了院子,人未到声先至,“不是我说,李家也太没规矩了,就算不认得,也当知道是家中贵客,如何连行个礼都不会。”
钱氏本坐在堂上等的心焦,听到声音本想起身去迎,却在听清话中所言时朝着旁边人看了下,之后又坐回来原位。
元宝凑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的脸色更是难看,在几人进门时又强挤出一个笑来,言道:“小辈们不懂事,父亲又何必计较?”
“也就你是个软性子,任由那一个两个的都欺负到你头上。”江下走进屋里,看着及到近前才起身行礼的钱氏心下略微不满,不过到底这些年家中是靠着他的,因此也做的亲和样子,扶起他道:“这是做什么,小心身子。”
“这次又是闹得什么?”站在江下身后的,是钱家的长女,自幼读书,也已考过童生试,正在准备考秀才。
今日一大早,钱氏去信娘家,只说有事关钱家名声的大事,请长辈过来。
钱老秀才年事已高,自然不会出面,钱父便带了长女过来。她被打断读书,自然是没有好脸色,掺合已出嫁的弟弟家中事,更是斯文扫地。
再后面,还有钱氏生父,此时他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厅内看着,目光落在那贵重摆件上面露出贪婪的模样。
提到正事,钱氏面露难色,“父亲可还记得早两年纾儿中毒之事?”
旧事重提,几人面色显然一肃,江下更是脸一扳,斥责道:“什么中毒,那不是病了吗,过这么久还提那事做甚?”
当年的事两边都是知道的,那事发生之后,李家虽然压下了没有报官,两边却也不如往日亲近了。
钱氏面露苦色,“当年是纾儿为着以后前程,顾念姊妹情谊,这才咽下了这件事,但如今纾儿伤了腿,这些日子刚成了亲,不知怎的非要分家。”
当年之事若要告到官府,李今朝毒害亲姐,一辈子就毁了,若她坚持,李家乃至钱家自此决裂,两家都不得安宁。
当年是他偏疼亲女,百般哭闹才让李冠玉压下了怒气,在他想要去劝李今纾时,她却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日整日的读书,再闭口不提此事。
这事他知道是钱家之过,心下愧疚,也是尽力弥补,但到底在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做到表面平和已是极限。
而钱家,也正是拿捏了这一点,有恃无恐才敢下手。
“我想定是当年之事伤了她的心,以至于和亲姊妹都不亲近,父亲,当年之事到底是钱家的错,我想...我想让父亲与我一起与纾儿道个歉。”
“什么?”江上惊的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确定他是认真的之后,指着外面便张口骂道:“她是那什么样的金贵人啊,当得秀才夫郎亲自给她道歉,她也不怕折了寿,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说着,他便起身欲走。
今日就不该来!
他堂堂秀才夫郎,还是亲家长辈,给她道歉,她也配?
“父亲!”
“她要分家你就让她,叫我们来作甚,一个小兔崽子,能翻出天来不成?”
还未走出厅堂,迎面撞上李冠玉黑着脸走进来,江上的话音莫名低了些。
“岳父,纾儿可是我李家的秀才娘子。”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以往,李冠玉是极为敬重岳家的,因着钱家秀才功名在身,李家给予钱财,钱家行便利事,以往也算甚为相和,别的不说,李家的田产便有不少都挂在钱秀才名下。
而李今纾年纪轻轻便考上秀才,本是前途无量,但因着她年纪尚轻,又是晚辈,很多时候都被人忽略了。
“我李家田产挂在岳家名下想来也甚为不便,今日岳父不若回去准备一番,咱们把田产迁到纾儿名下吧。”
这话一出,钱家众人的脚步再也抬不起来,早不说晚不说,这时候说这事,显然李冠玉已经忍耐到极限了,那些田产他们早就看为囊中之物,如何还能奉还?
“冠玉此言何意?”
日头逐渐升高,李今纾在周淮的伺候下也用完了早饭,周淮手艺极好,哪怕在这样的情况下,李今纾到底还是吃了五分饱。
她朝着周淮伸出手,周淮看着女子如玉般的柔荑,却并未去搀扶,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今日之事总要有个了结,你不让我出门,便打算与我在这屋子里过一生吗?”
周淮睫毛微颤,眼眸抬起,到底是听话的搀扶起了李今纾,女子的手落在他手腕,缓缓起身,看上去矜贵又自持,而他却像极了伺候在主子身旁的小厮。
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揽过女子腰身,借力便把人带了起来。
李今纾:"......"又想打他了。
周淮也很坦然,他不怕她动手,他就要这样做。
李今纾的目光在他那张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脸上看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先放下此事,去解决外面的事。
门“吱呀”一声打开,周淮小心护着她往外走。
心里对于李家再没有丝毫的留恋,他已经想好以后做什么了。
出乎意料的,外面不仅有李今朝在门前跪着,在她身后还有两人,不知站了多久,钱氏看到房门打开,朝着李今纾道:“纾儿,可以聊聊吗?”
李今纾的目光在看到钱氏身旁之人时变得极为冰冷。
“时过境迁,父亲若要与我言说当年之事就大可不必了。”
“是非对错,总要有个定论,纾儿,今日过后,你要做什么,我与你娘都不会拦着你。”
李今纾看了他一会,最后侧身回了屋内。
李今朝看着父亲从旁路过,不安的伸手抓住父亲裙摆,钱氏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便朝着里面去了。
大门关上,屋内只剩下四个人,江下看着屋内陌生的面孔心里不喜,但到底思及什么,不敢多言。
周淮并非看不懂他们的眼神,但他并不准备离开。
到了屋内,钱氏看了江下一眼,两人齐齐朝着李今纾行礼。
“当年钱家借朝儿之手毒害你的,使你大病一场,你顾念手足并未深究,但此事是钱家做错了,我们愧对你,理应给你道歉。”
李今纾安坐在书桌前,并未伸手去扶,也并未张口,她自始至终都在把玩自己的手指。
钱氏看向江下,江下不满李今纾这般作为,但受制于人他也只能不情不愿道:“此事是我江家之错,你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我钱家自会补偿你。”
“要求?”李今纾厌恶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毫不留情道:“你钱家可还记得这些年花用的都是谁的银子,补偿,左手倒右手么?”
“你——”江下没想到她这般不留情面,气的差点破口而出,被钱氏拦了下来。
“纾儿,当年我怕你妹妹受到牵连,便只能模糊了这件事,委屈了你,今日过来,也不是为了你的原谅,只是当时该给你的答案拖了这么久,总是要给你的。”钱氏又道。
李今纾轻笑一声,直视着他,“有必要吗?”
当年她还有远大的前程,不可能拉着两家一起不得安宁,也无法置幼妹于水火之间,便只能任由钱家趴在李家身前吸血,她只盼着有朝一日她考中归家,能够彻底绝了这门亲。
时隔多年,如今她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她伤了腿,没了前程,一直以来让她坚持下来的念头也化为泡影,她没有机会了。
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
“是非对错,总要有个答案的,此事我与你母亲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且看着就是,此事过后,你想做什么,都依你。”
钱氏表了态,江下却是又惊又怒,本以为不过来走个过场,以后该如何还是如何,但听他话中之意,却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李今纾不再开口,一双宁静的眸子与钱氏对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离开了,整个院子也安静了下来,周淮看着她一动不动,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
不管今后如何,他都会与她一起。
李今纾忽得嗤笑一声,视线转动,落到身旁站着的男子身上,声音轻佻中带着质询,“你是在可怜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