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看着李今纾默不作声的用了不少饭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适时李今纾放下筷子,她连忙递了帕子过去。
“姑娘总算肯多用些了,我看姑娘最近都瘦了,严厨子这次可算是用心了。”
李今纾抬眸,看着一旁小心翼翼搭话的青木,自青木入府以来,便一直跟着她,青木总是最关心她的。
“这些时候你也辛苦了。”
“青木不辛苦。”青木摇了摇头,若非进了李家,说不得她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姑娘教她识字,待她也亲厚,她不是那不知感恩的人,自然一颗心都扑在了姑娘身上。
“我知道姑娘心里苦,我都明白的。”
青木亲眼看着她无数个夜晚挑灯夜读,也看到鸡未打鸣她便起来做文章,寒冬腊月冻得骨头发白也不忘练字。
姑娘并非天才,但硬是凭借着自身的勤奋与坚定,得了院试案首拿了秀才功名,本是想着参加来年的乡试的,却……
她喉头发紧,“我只想要姑娘好好的。”
李今纾动容,原来在她沉寂的日子的,也并非无人在意。
她伸出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道:“好了,还要劳烦你跑一趟,今儿厨房饭食不错,当赏。”
后厨房中,正凑在一起吃饭的三人显然没想到会有人这时候过来。
青木提着食盒,还有一吊打赏的铜板,脚步轻快的靠近,人未到声先至,“今儿早饭做的不错,大姑娘看赏……”
声音顿住,青木与凑在矮桌吃饭的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视线落在周淮身上,她惊呼出声:“少夫郎?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看到了什么?
姑娘怎么说也是堂堂秀才娘子,这新入门的秀才夫郎与下人们凑在灶房挤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这成什么样子了?
周淮闻言未动,一旁的严厨子见状,连忙起身想要解释,“这……”
话出口,却不知该怎么说,事实就是她看到的这样。
贺阳转了转眼珠,起身提醒道:“大姑娘赏?赏谁?”
“奥对,今儿姑娘多用了些饭,多谢严厨子费心,这是姑娘赏严厨子的。”
她把食盒放下,把那吊钱往严厨子处递,还瞪了贺阳一眼,又绕了回来,“你别岔开话题,我说少夫郎啊,您这也……”
贺阳一听就乐了,抱臂道:“青木姑娘不知道,今儿这饭可不是严厨子做的。”
青木一愣,视线在三人之间游弋,最后落在贺阳身上,却略显轻蔑,“就你?”
本来还在为周淮说话的贺阳顿时炸毛,“什么叫就我,我怎么了,我就不能做出主子喜欢的饭菜了?”
“哼,你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
贺阳气的手都抖了,指着青木却无可奈何,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却是从严厨子手中把铜板拿了过来。
青木挑眉看着他,心下却迟疑起来,难不成还真是他做的?
正在怀疑,就见贺阳回身恭恭敬敬的把铜板递到周淮面前,装模作样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咱们少夫郎挂念主子身子,特地亲自下厨亲手做了饭食,这赏赐啊,是少夫郎的!”
说完,他朝着周淮眨了眨眼,周淮这才了然,方才他并未示意把自己做的饭菜送到李今纾那儿,想来是贺阳做的主。
他无奈地看向青木,点头应是。
贺阳好整以暇的看过去,就等着看她惊诧的面容。
青木确实惊讶,随即一想,周淮出身农户,会做饭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如此说来倒也说得通了。
先前她还在想这严厨子做了这么久的饭,也没见他拿出过什么新花样。
看着贺阳趾高气昂的模样,她却并未如他所愿,而是做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嗤笑一声:“就知道不是你。”
“你——”贺阳瞬间气血上头。
青木却已经移开了视线,看着安静坐在一旁的男子,想了想上前躬身行礼道:“姑娘很喜欢今日的吃食,此后还要麻烦少夫郎多多费心。”
与姑娘的身子相比,什么规矩,什么不合时宜都算个屁!
周淮自始至终都未曾起身,听得这话,却是思索了一下。
青木见状,趁热打铁道:“怎么说您也是姑娘的夫郎,姑娘的身子好了收益的还是您不是……”
周淮对此不置可否,不过做饭本就是随手之事,既用了李家的食材,捎带一份也不是什么难事,便轻轻点头算是应下了。
“那可太好了,多谢少夫郎!”
“装模作样。”贺阳朝着青木离开的背影觑了一眼,口中没好气道。
严厨子取了青木带过来的饭盒,看了眼余下的饭菜,不着痕迹的看了周淮一眼,淡声道:“看来少夫郎的手艺确实很得大小姐喜欢。”
饭盒放下,只见里面的肉菜未曾动过,用的差不多的正是周淮做的饭食。
“这俗话说的好,要想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少夫郎,高啊!”贺阳在旁附和,举起一个大拇指送上。
“来吧,加餐了。”严厨子取出盒子里剩下的肉菜,视线扫过周淮,思量着虽然这菜没怎么动过,到底是剩菜,迟疑道:“少夫郎......”
周淮看着那烧兔子却是眼前一亮,伸出一只手,拽了个兔腿,迫不及待的塞进了嘴里。
就说方才,他为表歉意,把今儿他的饭菜都拿出来大家一起用了。
时下男子注重身材,要养的匀称,不能过分瘦弱,也不能过分粗壮,若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是最好的,所以饭菜的分量自然可想而知,油腻之物没有,味道重的没有,三个人分吃,他确实没有吃饱。
如今多了些肉,他也不管什么剩菜不剩菜的,在他眼里,只要是干干净净的,那可都是好东西。
见他如此,严厨子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些,少夫郎是个没什么架子好相处的人,几人凑在一起大快朵颐起来。
厨房人手少,不仅要做主子们的饭菜,家里下人的饭菜也是要备下的,因此周淮也不便打扰他们,吃完饭便离开了。
骤然没了日日要做的豆腐生意,吃饱了饭一身力气发挥不出去也是难受,他想了想便舒展了身子,在院中活动了起来。
书房内,李今纾听着屋外的动静,透着窗户隐隐能看到男子身影,此时他不顾形象的在外打起了拳,拳风凌厉,似是生风。
一举一动虽说有碍观瞻,但细看下来,竟觉得有些许韵律在其中。
青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时间睁大了眼睛,少夫郎这是在做什么?
她下意识的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思及早上才有求于人,这时便犹豫了起来。
好在周淮也并未练多久,天气渐热,他也出了一身的汗,便想去洗洗。
刚洗个痛快,便有人来叫他,说是正夫有请。
周淮动作一顿,常听说这婆媳难处,如今这情形,他倒是成了这被盯上的人了。
他思索了下,没有立时便去,反倒是屋里一通翻找,找到了些茶叶来。
--
观雨堂。
钱氏捧着盏喝了口茶水,抿了抿嘴又放了下来。
如今天越发热了,这点心甜的腻人,也没甚滋味,想吃些酸的辣的辛味的,又顾及着自家妻主不好总吃,他伸手在脸侧扇了扇风,不耐烦道:“怎还没来?”
为人公公,叫新夫郎过来,竟等了这么久,他的眼睛不时看向门外。
“奴去催催。”
“罢了,想来昨日罚的重些,动作慢也可以理解,且等着吧。”
若非有正经事,他也不想在这时候讨嫌,话音刚落,外头吹进一阵凉风,周淮手上捧着一个罐子施施然进了门。
进门行礼,他动作流畅自然,哪怕是钱氏也找不出错处,他面色稍霁,喊人坐下。
周淮捧着罐子近前,温润澄澈的眸子看过去,钱氏看着他的动作,疑惑道:“这是……”
罐子打开,一股清冽的浓香传出,牛乳与茶香混合,口水不自觉分泌旺盛。
“这是你做的?”钱氏目露惊诧,得到周淮的肯定,眸光一柔,不管怎么说,这份心意总是难得的,“快,取小碗来。”
一罐奶茶分装,两人一同品尝,茶水清香却不寡淡,奶香浓郁却不甜腻,钱氏方一入口便眼前一亮。
“这茶饮竟这般滋味,当真是好喝极了,待家主回来,定要她也尝尝。”
钱氏喝了一碗便舍不得了,抬头看向周淮,却是亲近了起来,想到昨日之事,安抚道:“家主性子急些,你莫要怪罪,伤怎么样了,可妨事?”
周淮摇了摇头,视线却在桌子上的点心上流连。
农户通常一日两餐,李家也不例外,早饭用的晚一些,第二餐却要等到申时,中午若是饿了,多是吃些点心垫垫,可惜他那里没有。
“那就好,今儿叫你来是有正经事同你说。”
“昨儿你娘她说话急切了些,你别介意,家主是看重你的,你可能不知道,纳你入府,便是她的意思。”
周淮抬头,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
“当时看你被那起子图谋钱财之人缠上,唯恐坏了你的名声,这才急急下定成亲,为此,你的聘礼可比寻常人家高上不少,此事你可知晓?”
且说几日前,周淮与别家相看。
媒婆来说亲,上门相看时却并未言明实情,那陈家不满周淮是个哑巴,拂袖而去。
陈家姑娘陈思文却留了下来,与他一同在村子里散步,宽声安慰,言明自己并不在意这些,对于周淮,她有心求娶,并言明家中情况不好,娶夫也是为帮衬家里,待日后她考取功名,定不相负。
如此,便需要多些银钱才能让家中母亲父亲点头同意,方能成就好事。
以当时的情况,周淮并未断言拒绝,李冠玉远远见着,却动了心思,一个软弱好拿捏的俊俏夫郎,正是李今纾眼下最需要的。
这次,周淮忙起身,一躬到底,态度诚恳感激,做的一副受益知恩的模样。
然而垂下的眸子里却古井无波。
为人母亲的,怎会不为自己孩子着想?
他又并非高不可攀,值得他人拿自己的掌上明珠只为救他脱离苦海?
李今纾心高气傲,一朝跌落神坛,以后顶多只能做个夫子教书,没了远大前程,就需要一个听话贤惠的夫郎,才不会出大问题。
当日也不过是见着他软弱可欺,好拿捏,李母才会动心于此。
有了他,一个哑巴,纵然李今纾不满,愤懑,但事已至此,改无可改,最终也只能认命。
李冠玉一片爱女之心,也不过是怕她昔年一切白费,没了目标渴望,自怨自艾陷进那不可挽回之地。
所以宁愿她怨怪家里,至少心中存着一口气,以她的性格,也不会轻易走了绝路。
待到日后,有这身段样貌样样出众的夫郎软玉温香的磨着,生下个孩子在身边,她也就把自己的日子过起来了。
这一切也不过是一颗爱女之心罢了。
钱氏亲手扶起他,面上亲近,“好了,一家人,不必如此。”
周淮顺势起身,眼中闪过精茫,人人都以为自己是那掌控一切之人,却不知只要有所求,就会被利用。
他一个村子里闻名的哑巴夫郎,十九年来无人肯娶,最后嫁进了十里八村的富裕人家,甚至成为秀才夫郎,这一切又岂会如此简单?
她看到的,也不过是他想要她看到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