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漆黑的夜空中,看不到一颗星星。

回到市局的时候,城市已融入浓浓的夜色之中。

冬日的夜晚很寒冷。再加上一天没有吃饭,寒风掠过身体,仿佛一瞬间便刺透了我的骨髓。

在市局门口,谷志军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说:

“谢谢。”

谷志军摆了摆手。

等谷志军和二队的人离开后,几乎没有交流,我、邓浩还有陆钢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回到了办公室。我要去那里听取陆钢向我汇报最新的调查情况。回办公室的路上,我的思绪始终都在“狼图腾”——付洋之间打转,他们一会儿重叠在一起,一会儿又会分开。我相信,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对我们今天的发现感到无比震惊!每个人都在思考一个同样的问题,那些心脏是祭品吗?心脏和鲜花,是某种仪式吗?如果那是一种仪式,这仪式竟是如此邪恶!邪恶得就像一条不停蠕动的千足虫,始终不停地吞噬着我们的灵魂。我想,今天的发现在促使我们每一个人都更加坚定信心,我们必须争分夺秒、夜以继日地工作,我们必须抓住凶手。现在,我们已经越来越迫不及待了。也许,也许仅仅是快上那么一秒,我们就能挽救一个无辜者的生命。我们都不再奢望,在我们抓住他之前,碎尸案的凶手会突然良心发现,停下自己罪恶的脚步。而在我们抓住他之前,我们只能心怀恐惧地等待。等待某一天,又有一具失去心脏的尸体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也许,确认今天这具尸体的身份并非难事,也许,我们只需将死者的面部复原照片与那些我们已知的网友加以对比,便能发现其中的被害人。只不过,做出死者的面部复原照片尚需时日,而在那之前,我们不能被动等待。

我和邓浩在会议室里连吸了几支烟,心情仍无法平静。我们一天没吃饭了,但一点饥饿的感觉也没有。

我默默地望着沉浸在浓浓夜色中的城市,城市繁华的灯火依旧。远处,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临近三十,年味已经越来越浓了。

我和邓浩抽烟那会儿,陆钢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一堆面包和蛋糕。然后,他给我们每个人冲了一杯热腾腾的速溶咖啡。

我们一面大口大口嚼着面包,一面听取陆钢他们的调查结果。

陆钢问我:

“先听高速公路的调查结果,还是先听那些网友的情况?”

我来了精神。

“先说高速公路。”

陆钢干咳了一下,说:

“高速公路收费站的入口和出口都安装了监控设备,但是入口处安装的是车辆识别系统,只有出口是摄像系统。我们调取了高速公路出口处的录像,在我们设定的时段内,经过这些出口的车辆大概有几百万辆。随后,我们设定了甄别条件,条件为这段时间内,分别从出京方向离抛尸现场最近的三个出口驶出高速,又从对应的进京方向三个入口驶入高速并在城区出口驶出高速的同一车辆。结果,我们发现了十七辆可疑车辆,其中,这一辆最为可疑。”

说着,陆钢把从高速公路出口录像中截取的视频照片投射在会议室的屏幕上。屏幕上开始不断闪现不同车辆的照片,最后,照片定格在了其中一辆车上。

“这是一辆银灰色的别克商务车。根据调查结果,从本市温度降至零度以下,至三个被害人尸体被发现的这段时间内,这辆车分别从本市至抛尸现场间的高速公路往返。我们之所以把这辆车列为重点嫌疑对象,有三个原因,首先,这辆车始终没有挂车牌,我们认为,司机显然是有意把车牌摘去了,至于原因,很有可能是为了逃避侦查;其次,这辆车往返的时间,都是在凌晨一点至四点之间,根据我们的测算,在不堵车,不做丝毫停留,以120迈以内最高限速行驶的情况下,这辆车从市区出发,正常往返的时间应该在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半小时左右,但这辆车往返的时间大概有三个半小时,考虑到抛尸地点的实际情况和远近路程,我们假设这些多余的时间是用来抛尸的话,就正好在合理的时间范围之内,足够凶手很从容地抛尸,做短暂休息,然后往返于市区。最后,第三个原因是,此前我们进行案情分析的时候,并没有把具体时间假设在白天或者晚上,但我们想,凶手如果在白天抛尸,在高速公路上还是很显眼的,会很不方便,于是,我们认为,在晚上进行抛尸,可能更符合逻辑,因此,我们把‘夜间往返的车辆’这一条件,也作为了一个重点原因加以考虑。”

我和邓浩点点头,同意陆钢的观点。

“其他十六辆车呢?”

“这十六辆车中的十一辆,是物流公司的小型送货车,不光是这个时间段内,他们基本常年往返于本市的各条高速公路。同时,送货的时候除了司机,还有其他工作人员,根据我们核实的结果,基本排除了他们的嫌疑。剩下的五辆,往返的时间有白天也有晚上。根据车管所的车辆登记信息,我们找到了车主,他们往返的理由和原因各异,但基本都核实了,他们没有撒谎。更重要的是,他们往返期间,至少都有一次或者两次是与他人同行的,应该可以排除。当然,我们还在继续排查和关注他们的动向。唯一剩下的,就是这辆银灰色的别克商务车。”

陆钢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确定我们都听清了他的话后,他又继续说道:

“锁定这辆银灰色别克商务车后,我们又重点调查了本市所有的银灰色别克商务车。由于银灰色是一种大众色,这种颜色的别克商务车在本市的拥有量相当庞大,因此,我们只能先期取得所有银灰色别克商务车车主的名单。”

我和邓浩接过陆钢递过来的车主名单,在一片黑压压的名字中漫无目的地浏览。

陆钢又说:

“从这份名单来看,车主既有公司,也有个人。我们再次排除了在我们假设的犯罪嫌疑人活动区域范围之外居住的公司和个人,并对目前仍在这个区域内居住,或者曾经在这个区域范围内居住的公司和个人做了一个归纳,于是,我们得到了这份名单。”

我接过陆钢递过来的另一份名单,眼前顿时清爽了许多。如果我们的假设成立,这个范围无疑又再次缩小了许多。

“理论上讲,这些车都有可能是这辆没有挂牌的别克商务车,但当我们把别克商务车和‘力升实业投资有限公司’联系在一起时,我们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我和邓浩一起看着陆钢,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陆钢说:

“‘力升实业投资有限公司’名下也有一辆商务车,但是这辆车是黑色丰田牌的。随后,我们去‘力升实业投资有限公司’行政部调取了公司人员名单,这份名单包括‘力升公司’目前的所有人员,也包括曾经在‘力升公司’工作,后来离职的人员。结果,我们发现了这辆车。”

说完,陆钢递给我一份从车管所调取的车辆登记信息复印件。根据车管所提供的信息,这辆登记号牌为京FZ667788的银灰色别克商务车,其登记车主姓名为付洋。

“付洋”,我和邓浩顿时兴奋起来。

陆钢有些得意地接着说道:

“我想我们已经有确凿证据了,这是一个自选车牌,车主正是付洋。”

瞬间,“狼图腾”——付款账户——付洋——“力升实业投资有限公司”——别克商务车——高速往返——抛尸,一连串逻辑关系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那么就只能有一种合理的解释——付洋就是“狼图腾”,而他,就是凶手!

想到这里,我的心忍不住一阵狂跳。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

“关于那些网友呢?有什么进展?”

陆纲说:

“我们已经确认了八个和‘狼图腾’有联系的网友身份。在这八个人当中,除了郭小丽是本地人以外,其他七个都是在本市工作的外地人。截至目前的调查结果,已知的三个被害人均在其中。而在其余的五个网友当中,我们确认有三名失踪者。剩下的两个,一个返回老家了,暂时还没有查找到她的下落,另一个我们已经查找到了她的具体地址,她还在本市。”

三名失踪!今天的这个是否是其中之一呢?要想知道这一点,恐怕只能等到技术部门完成了被害人的面部复原照片之后,或者是等待最后的DNA鉴定结果,而那还需要很久。

我问:

“回老家了?”

陆钢说:

“是的,大概是去年元旦之后离开北京的。我们走访了她离开北京前的工作单位,并且向她家乡所在地的公安机关发出了协查通报。当地公安机关反馈的消息是,她的实际居住地并不是身份证上登记的地址,他们还在继续查找中。”

说完,队员吴起把三张照片放在我和邓浩面前。

“这三个失踪者符合我们列举的特征。年龄都在二十五岁以内,年轻,长发,丰满,圆脸。”

吴起指着一个嘴角有颗痣的女孩照片说:

“她叫肖美丽。二十一岁,大专学历,公司职员。前年十一月份失踪,据说是在一个周末。因为头一个周五的时候,她还去公司上了班。下班前她没有请假,但从此就消失了。去年五月份,她哥哥来北京公司找过她,一直没有结果,之后就回老家了。没报失踪。”

吴起指指另一张照片,说:

“这个叫田雨。二十四岁,大本学历,也是公司职员。去年一月份失踪。她是前年大学毕业后来北京发展的,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目前所在单位,只是她暂时的落脚点。据她男朋友讲,失踪前她曾经流露出想离开北京的意思。所以,她男朋友在失去她消息之后,曾经给她家里去过电话,才发现她没有返回原籍。他已经在派出所报案了,我们查到了相关的记录。”

喝完一杯咖啡,我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

吴起又拿起一张照片,说:

“剩下的这个失踪者叫易慧,十九岁。在所有失踪者当中,她的学历最低,只有高中毕业。去年四月份失踪。失踪前,她在一家很小的贸易公司做前台。易慧家在农村,她失踪后家里人曾经去贸易公司找过她,但单位也不知道她的去向。为此,她家里人还和她单位闹得不可开交。他们单位报案了,我们调取了当时的报案记录和笔录。”

我看着易慧的照片,问:

“‘小脚丫’呢?她的查实至关重要。她是最近和‘狼图腾’取得联系的,是最重要的线索。”

陆钢一面从一个档案袋里取出一份简历递给我,一面说:

“我前面说过,在所有和‘狼图腾’有联系的网友之中,我们查找到了其中一个,这是她的具体地址,她就在本市。这个人正是‘小脚丫’。‘小脚丫’曾经使用过两个IP地址,经过我们调查,这两个IP地址一个属于某民办大学的微机室,一个属于该大学的学生宿舍。因此,我们初步推测,‘小脚丫’应该与这所大学有关。随后,我们去该大学进行了调查,‘小脚丫’正是该大学的学生。‘小脚丫’,湖南湘潭人,真名谭妮,现年二十岁,正在该校服装设计专业二年级学习。据他们学校讲,学校早就放假了,大多数学生都已离校,只有部分学生留在学校过年,谭妮是其中之一。据她宿舍的管理老师说,最近几天,谭妮一直在宿舍里没有外出。”

“谭妮?”

陆钢点点头,说:

“是。”

我问陆钢:

“根据付洋的银行交易记录,他曾经给一个叫谭妮的人汇过款,她们是一个人吗?”

陆钢说:

“我们核实了身份证信息,是同一个人。”

我松了口气,精神为之一振。证据链条似乎越来越完整了!我简单看了看谭妮的简历。只见照片中的谭妮长发飘飘,眉目清秀,只是鹅蛋脸上总有点淡淡的忧郁,似乎有着说不完的心事。

我放下谭妮的照片。

“走,我们立即去她学校。”

见我说得坚决,陆钢说。

“我先和她宿舍的老师联系一下再说吧。”

我一边起身一边说:

“路上的时候再联系吧。如果她没在宿舍,就让她的老师和她取得联系,我们在她宿舍等。”

驶出市局的大门,夜色中的城市繁华依旧。

街道和大厦上的灯光闪亮着连成一片,为城市的夜色平添了许多妩媚和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