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几天,我六年前办案抓错人的说法就已经在局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了,几乎尽人皆知,仿佛那不仅仅是可能,而是已经确凿的事实。真是人言可畏,在一向保密措施严格的公安局里,这绝对算是本年度的头条新闻。其中一个版本颇为传神,连细节都有根有据,有鼻子有眼——传说六年前那个案子的凶手杨震山有个儿子——我怎么就没查出他还有个儿子呢?!正准备向法院起诉,要求给他老子平反,并要求国家赔偿,至于杨震山的老婆,由于协助杨震山作下一系列凶杀案,至今仍关在郊区的一所监狱里,而那个可怜的女人,似乎也出头有日了。
基于上述谣言的广泛传播,当我周三上午召开案情讨论会的时候,我的那些队员们个个神情沮丧。仿佛我因公殉职,本应成为烈士,但评价委员会的那些委员们,却总是因为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唧唧喳喳地吵个不休,末了也没给我下个结论。因此,全体人员无一例外,俱都一副对我既同情又对谣言无比愤慨的样子。
对于追查谣言源头这件事情,我没有丝毫兴趣。从最早接到报案的区分局到市局,有可能知道案情的人太多了,更何况,这案子是我从二队那里接手的,二队总共十几个队员,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对此说三道四。我想,事实胜于雄辩,我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有理由,更希望尽快澄清这件事情,而再没有什么是比行动起来,来得更加实际了。因此,坐在我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我似乎成了这起谣言的旁观者,我遵循以往的习惯先点燃一根烟,当烟雾一团团冒出来,笼罩着我的脸庞,并逐渐慢慢散去后,我才示意邓浩,会议可以开始了。
办公室的窗帘一一合拢,屋里顿时一片昏暗。在一片人造黑暗中,分别属于三个抛尸现场的照片,被投影仪清晰地投射出来,投射到悬挂在我对面墙壁上的那块可升降屏幕上,成为一幅幅巨大的影像。由于图像被放大了,因此那些景象变得更加触目惊心。随着照片一帧一帧地更换,我再次重温着那个噩梦,那个噩梦在此刻更加具体、明确和冰冷。技侦部门技术人员的摄影技术异常精湛,那些我们应该关注和琢磨的细节被从各个角度一一再现。尤其是那些特写,几乎毫发毕现。我想,在座的所有队员和我一样,再也无法看清这些死者生前的美丽,在她们已经被支离的脸庞上,无一不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惊恐。但可以肯定的是,经过缝合之后,那些尸体多少恢复了一些人类本应有的尊严,而周峰的技术,一向是有口皆碑的。
空气中流动着某种躁动不安,我几乎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现在,进行案情分析的基本条件似乎都已经具备了。我和我的队员们可以循着那些线索,去追寻死者的身份,发现那些痕迹背后的真相了。而从这些尸体复原的过程当中,我发现了与六年前那个案件相同的另一个特征——尸体在被肢解之后,分别包装,却是被抛弃在了同一个现场。在同一现场,尸体的主要部分都找到了,而不是被胡乱地丢弃在四面八方——一种碎尸者通常都会选择的方式。通常情况下,分尸者基本上会选择分别抛尸,之所以这么做,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那样可以减轻尸体的重量,减少抛尸的难度和风险,同时又能增加侦破的难度。而在这几个现场,尸体被分开包装,却抛弃在同一现场,这是一个习惯的行为特征,或者仅仅是一种巧合?莫非我真的抓错了对象?!我的内心为之一紧。
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内,都在聚精会神地静静聆听邓浩宣读验尸报告,尽管,其中的大部分内容我都早已烂熟在胸。
邓浩的声音有如钉子般尖锐,刺刻着我的耳膜和心脏。
终于,等到邓浩宣读完毕了。我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努力调整了一下心神,我大声提醒我的队员们,不要在意关于这个案子的任何谣言,包括关于我的,而应该集中精力,客观地看待事实和证据。但我很快发现,我的警告是徒劳的,谣言已经使这个案件的侦破工作变得不正常的敏感了。因为除了我,没人发表对这个案件的任何看法,这我能理解,他们要么是怕一不小心帮了我的倒忙,要么是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能理解他们的善意,但我不需要同情。
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沉默。我说:
“好吧,既然大家没有什么具体意见,我希望能尽快开始如下工作。首先,我需要六年前那个案子的所有情况,侦查案卷、检察院的起诉文件,包括法院最后的判决以及判决的执行情况;其次,大家分头行动,尽快搞清楚那三个被害人的身份,这至关重要;再次,我需要你们重新走访一下目击证人,重新录一份笔录,尽管二队已经做过这项工作了,但我希望各位能重新再做一次。这些具体工作,由邓浩牵头,负责落实。大家有意见吗?”
同样没有反对意见。接着,我对其他工作进行了具体分工,吩咐大家按照我的思路分头工作,然后我告诉邓浩,与六年前那个案子有关的所有材料,都要直接送到我的办公室来,我需要亲自核对。但对“尽快搞清楚”被害人身份这件事,我却不抱太大希望,六年前,仅查清被害人身份一项工作,就花费了我们近一年的时间。
说完,我颇有歉意地看了看一旁的谷志军。
“老谷,你有什么意见?”
谷志军面无表情地说:
“我能有什么意见!既然局里决定由你们三队为主负责侦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剩下的事情,我看我们也就是敲敲边鼓罢了。关于对这案子的看法,我已经写了一份简短的书面材料,应该和其他案件材料一并移交了。以后,如果需要二队做点什么,您只管吩咐,我们随时听喝。”
“老谷,怎么能说是敲边鼓呢,我们还得精诚合作呢。”
“是吗?你真这么想?!”
“当然。”
我尽量真诚地说。
“但愿吧。也是,我就纳闷了,你小子运气怎么总那么好。”
说完,谷志军和二队以前负责案件侦查的几个队员拂袖而去。
队员吴斗说:
“三队负责,又不是老默的意思。老谷用的着这么睚眦必报的嘛。”
邓浩不以为然地说:
“你懂什么,老谷还想进步,这案子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颇有些气恼,瞪着邓浩说:
“行了,别乱嚼舌头根子了。还机会?!什么机会?有那么多事情,你们不用办啊?”
众人纷纷散去,我低头沉思,过了很久,我的情绪也未能恢复如常。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我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咳嗽声。一抬头,我看见周峰正从门口那儿冒出来,走进我的办公室。周峰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坐下,一边跷起二郎腿轻轻地晃,一边对我说:
“我来局里办点事,顺道来看看你。关于你的那些传言我听说了,男人嘛,有点压力不是坏事。”
我看着周峰,不置可否。周峰撇了撇嘴,做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说:
“我建议你请我喝一杯,我有点新发现,也许你该听一听。”
“你这算是以权谋私或者趁火打劫吗?”
“算是吧,但也许会起到提振军心的效果,太值了。”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上午十一点,正好接近午休时间,尽管很多时候周峰都说话刻薄,但我相信,以我们的关系以及他说话做事的直接风格而言,他和那些谣言无关,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我说:
“你挑一个附近的餐馆,我请客。”
周峰摇摇头,说:
“别去餐馆了,你知道我和那些尸体一起待久了,不喜欢吵闹的环境。而且我又不喝酒,中国的餐馆呢,又没有两个人的包间。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很不错、很安静的咖啡馆,我们去那里喝杯咖啡如何?”
我没有异议,和周峰一起出了门。
那咖啡馆果然很安静,并有个很奇怪的名字——“浮沉”,它就坐落在附近一条街道的街角。我们走进去,选了一个被一排立柱隔开的卡座,就座后,我点了一杯“曼巴”,周峰则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但我很讨厌“卡布奇诺”那种很腻,而且油腻腻的感觉。
咖啡馆里荡漾着若有若无的外国音乐,在一种人们轻声交谈也能彼此听清的音量上。
周峰说:
“我时常想,要是在我的办公室里也能经常喝上一杯‘卡布奇诺’,该有多好!”
我说:
“那玩意儿看起来油腻腻的,有什么好。鉴定中心附近没有咖啡馆吗?咖啡馆应该都送外卖。”
周峰看了我一眼,说:
“这是个好主意,值得尝试。唯独我不知道,那些服务员对我的工作会不会有不同看法,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停尸间的。对了,你能告诉我吸烟是什么感觉吗?”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掏出一支烟来递给他,说:
“要想知道某件事情的真相,最好的方法就是亲自尝试一下,那滋味很复杂,很难以言表,而不同的人,往往会有不同的看法。”
周峰没有接香烟,而是又问我:
“它能让你变得安静吗?哪怕你此刻心里正像开水锅一样沸腾?”
我想了想,说:
“有时候会。”
周峰说:
“对我来说,‘卡布奇诺’就像香烟,能让我感到安静。我太需要安静了,所以,我喜欢它就像你喜欢香烟一样!”
“你那里还不够安静啊,除了你,一个会喘气的都没有。”
“安静吗?可我觉得他们总在不停地和我说话,想告诉我些什么。只不过表达方式不同,他们不用嘴说,得我用心去猜测。”
我把递给周峰的那只烟塞进自己嘴里,点着了吸上一口。
周峰又说:
“你今天上午已经抽了一包了吧?身上的烟味隔十米都能飘到我鼻子里。”
我点头,周峰又问:
“不停地吸烟,对你来说,是真的需要,还是一种习惯?是不是嘴里必须叼个东西,才能让你感觉舒服和踏实?”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因此认真地想了想,说:
“习惯,是一种习惯。很多时候只是下意识地,希望把那玩意儿叼在嘴里。”
周峰有些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从我的职业角度讲,很多习惯都会要了人命的。所以,当司机的位置被设置在左边时,行车道就一定是在右边,原因是要保护乘车人的安全。我在想,一个人养成一个习惯,应该是挺难的事情,而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轻易改变。对吧?”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周峰又说:
“你三天不抽烟会是什么感觉?真是的,不用三天,一天,你一天不抽烟会是什么感觉?”
我无语。
周峰说:
“我想你肯定是六神无主,抓耳挠腮。”
我还是无语,周峰接着说下去:
“好吧,让我们离开香烟这个话题吧。我把这三具尸体上所发现的某种特征和以前的记录再次做了一个对比,我发现了一种类似习惯的东西。”
我注视着周峰的眼睛,忽然有点明白周峰前面那些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周峰显然很满意这种开场白的效果,有些得意地继续说下去。
“这三具尸体都被冰冻过,经历了一个解冻再冰冻的过程,以前的那些尸体却没有,我是说六年前。”
我皱了皱眉头,说:
“是的,你说过这个。你当时的解释是,运送尸体的过程中,尸体曾经经历了一个相对温暖的环境,有不同程度的融化。之后,被抛弃在荒郊野外,又被再次冻结了。”
周峰对我竖了竖大拇指,表情很夸张地说:
“聪明,你记性一向不错。可是,经过对比之后我发现,六年前那个案子的所有尸体,无论冬天还是夏天,都没有任何冰冻过的痕迹,那些腐烂的尸体,腐烂本身是个自然过程,那些轻度腐烂的尸体,即使在冬天被发现,其冻结也是个自然过程,这种冻结只有一次,没有任何人为的因素。”
我思索片刻,说:
“你是说,两起案件也许不是同一个案子,因为凶手有不同的习惯。”
周峰说:
“我什么也没说,也不存在暗示。要想知道答案,还需要你自己努力。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三具尸体都经过冷冻,我是说当它们被抛弃在冰天雪地的荒郊野外之前,它们都曾经被冷冻过。而六年前的那个案子则没有,一具都没有,这是个值得你研究的现象。就像你抽烟一样,一旦习惯了某个品牌和某种口味,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哪怕是你拿烟的手指和烟卷放在口里的位置。但作为一种习惯,恐怕是很难轻易改变的。”
我承认周峰说得有道理,我精神专注地说:
“继续。”
周峰说:
“还记得吗?这三具尸体都经过仔细的清洗,因此,尸体上没有任何血迹,被抛尸之时,它们干干净净的,就像摆在超市货架上销售的鲜肉。”
我一边思索一边说:
“而六年前的那些被害者,尸体都很污秽!”
直到今天,我仍能回想起当初勘察现场的情景,那些尸体碎块布满了淋漓的血迹。周峰当时的解释是,被害人被残杀之后,凶手直接肢解然后抛尸,以至于被害人被杀和被肢解的过程中喷溅或者流出的血液在尸体上到处都是,而被清洗过的尸体则不然。它们的确很干净,几乎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
周峰接着我的话说:
“是的,六年前的那些尸体根本没有清洗,基本上被肢解之后不久就抛弃了。而目前的这些,则经过了仔细的清洗,尸体表面连一丝血水的痕迹都找不到。我说过,也许凶手有洁癖,也许是为了更好地清理现场,以免你们这些警察找到蛛丝马迹。但是管他呢,总之,这些尸体都曾经被仔细地清洗干净,这才是重点!然后,又经过一段时间的储存才被抛弃,这是我们发现的一种行为特征。如果我们假设杀人现场是在室内——通常情况下,碎尸都是在室内进行的,那么,这一切就符合逻辑了。而最理想的储存环境,我猜,应该是一个空间足够的冰箱,这一点我上次也提到过。这一切,同时还说明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凶手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可以用来从容不迫地碎尸,主要还是,保存尸体而不被他人发现!直到他把它们抛弃。”
我想起那些抛尸的地点,基本都是在沿高速公路两侧的荒山野岭,我说:
“以前的那些尸体,都出现在离凶手不远的差不多同一个区域!”
周峰撇了撇嘴唇和眉毛,说:
“是的,这是我说的另一个习惯,你想想,人要改变一个习惯有多难,除非,他遇到了必须要改的障碍,或者,他有一个必须改变的理由,这个障碍和理由是什么呢?!也许等你搞清楚这些,你就能搞清楚这个案子了。”
“那么,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我认为,凶手之所以储存这些尸体,要么是他需要足够的时间,来寻找合适的抛尸地点,以尽可能的不被发现,或者是至少延迟被发现的时间,要么是他希望不断地重温杀人的过程,尸体被他看做战利品。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些可能都只是表面现象,现象背后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凶手是个心理素质很强大的人,他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做起事来总是有条不紊,总之,他喜欢控制节奏,让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进行,而所有这一切都表明,他可能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六年前的那个案子则不同,那个嫌疑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老粗,表现在行为上,就是所有的细节都杂乱无章。”
“你在安慰我?”
“你需要安慰吗?好像不需要。我只是在把我的发现告诉你,在这个案子里,尸体所展现出的表征有太多相同或者类似,但行为方式和行为特征却有很多不同,甚至大相径庭,实在是有意思。”
听完周峰的话,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是啊,三个改变了的习惯,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此外,还有一点。”
“什么?”
“六年前那些尸体被肢解得乱七八糟、七零八碎,目前这些尸体却不同,它们都被分成了均匀的六块,看起来很规整。”
“是有些不同。”
我摸摸自己的下巴,这是一种习惯动作,我继续说:
“考虑到三个抛尸地点彼此相隔几十里,而且都是在远离市区的地方,是不是可以推测,凶手不但具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还应该具有良好的经济条件和经济收入。具体来说,他应该有自己的运输工具,比如汽车,否则,他很难完成这么远距离的抛尸。”
“我同意。还有一点,你还记得六年前的那个案子,凶手有食人的举动吗?”
“是的,杨震山曾经交代过,说自己曾经把被害人的肾脏炒了吃掉。”
“而这几个被害人的心脏,全都不翼而飞了,对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听了周峰的话,我顿时一阵恶心,差点没把刚喝进去的咖啡全吐出来。我猛然想起当年审讯杨震山时的情景,那时候,我也像现在这样,恶心得想吐,内心深处一片冰凉。
“那天在解剖室我们曾经谈论过这个问题,你那天说,凶手可能吃了被害人的心脏。”
“我只是说,在那个装载被害人内脏的塑料包裹里,我没发现心脏,而其他脏器都在。在给前两个被害人做尸检的时候,我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但那时候,我暂时还无法排除偶然因素。直到我从这个被害人那里得到确认。三个被害人都没了心脏,那就不是偶然现象了。但是,我并没有暗示你,这种人间惨剧已经再次发生。从职业角度讲,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们不能做出任何结论。这只是一种基于现有证据而得出的可能性推测而已。我的推测是,凶手要么吃了被害人的器官,就像六年前那个案子一样,要么,就是凶手保留了心脏,作为他特殊的纪念品,或者战利品。”
“会不会是被凶手丢在其他地方了?或者,干脆就是出于疏忽,凶手在包裹尸体的时候把这个脏器遗落在了其他地方!”
“你觉得可能吗?”
周峰反问道。
“已经被肢解的尸体被抛弃在同一地点,而且都被洗好,干干净净地用塑料薄膜有条不紊地包裹起来,其中包括了绝大部分脏器,唯独遗落了一个心脏?发生这种巧合的概率是多少?你还是不愿相信,人间有不止一个这样的禽兽,对吧?”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但还是不能排除凶手把它丢弃在其他地方的可能。”
“你说得对。很高兴你能这么客观地看待案情。我的职责是把我的发现原原本本地提供给你,现在,我已经把我的发现告诉你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你的工作了。”
我看着周峰,周峰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管怎样,我想我都该感谢他,他是一个优秀而称职的法医。
我正沉思着,周峰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谷志军这两天怎么样?我是指他的情绪。”
我很奇怪地说:
“看起来不太好,你来之前,我们刚开过一个案情讨论会。他看起来很不开心。”
周峰拍拍我的肩膀,说:
“这也难怪,对于你们刑警来说,遇到这种案子就像烟鬼遇到了极品香烟。明明自己已经装在兜里了,忽然又落到别人口袋里,换作是你,你会是什么心情?所以,你别怪他。”
“我怎么会怪他呢?!”
张局长决定由我主办这个案子的时候,我就察觉到谷志军的情绪有些异常,但却没有过多思量。我说:
“这是局里的决定,谷志军不应该对我有个人意见吧?”
“这可不好说,我听说王副队要退休了?”
周峰所说的王副队,是指刑侦大队大案队副队长王斌正。
“这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据说接任人选会从你们几个队的队长中产生,你说和你有没有关系?现在傻子都明白,如果这个案子得以顺利侦破,那可是加分的事情。为什么张局长会亲自和你谈这件事情,你没想过吗?”
我无语。
“外面可是还有一个谣言,说你为了升官,把二队的案子活生生抢到自己手里。你是张局长的嫡系,谷志军呢,却是从别的分局调过来的。”
我有些烦躁。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嫡系呢,你说这些,想说明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无论从个人角度还是工作角度,这案子对你来说,都是一次机会。”
周峰说到这,我想起了邓浩的话,看来,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啊!
“我是警察,不是为了这些才努力工作的。”
“没人怀疑你的工作态度和能力,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只是提醒你,有空的时候和谷志军聊聊,别把关系搞僵了。工作上的问题,变成私人恩怨可就不好玩了。刑警也需要处理好人际关系。”
“你别跟我妈似的,磨磨叨叨的好不好。”
“我们首先是朋友,我才会对你说这些。”
“你是说,我把好心当做驴肝肺了?”
周峰笑。
之后,我们又聊了些其他的,然后才分手。
和周峰分手之后,我给赵琪打了一个电话,她似乎正在进行一次谈话,大概没心思听我唠叨,于是我问她,是不是一个人一旦形成了某种习惯,就很难改变?赵琪显然一时间很难明白我这个突然而又没头没脑的问题,但她还是在思考了一下之后对我说:
“是的,从行为科学的角度讲,你说得没错。习惯行为往往是不由自主的,下意识的,类似条件反射。在犯罪领域,犯罪心理学对此有一个专门术语,叫做犯罪惯技。只不过,从犯罪学的角度讲,犯罪惯技是更加自主选择的行为。”
那么,是什么原因促使凶手改变了习惯行为呢?或者,根本就是不同的凶手?!
我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