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从汴京最大的客栈离开, 苏妙漪一行人就在街边随意找了家小客栈,打算落脚。

可州桥附近的几条街,消息传得极快。那客栈的店小二见她们走进来, 激动得话都说不连贯了,掌柜的挂着笑脸亲自上来逢迎, “大小姐……”

苏妙漪当即黑了脸,扭头就走。

一行人转头进了另外几家客栈, 店里的人对苏妙漪无不点头哈腰,态度殷勤,显然已经得知了苏妙漪和裘恕的关系。可苏妙漪一听到“大小姐”三个字便想作呕。

如此进进出出了好几家店, 直到苏安安走不动路了, 蹲在地上不肯动弹, 苏妙漪才勉强选了一间唤她“苏老板”的客栈落脚。

不过这间客栈虽唤她“苏老板”, 可却收着普通客房的房钱,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上房。不一会儿还让小二从楼下送来了泡好的茶,甚至还特意给苏安安准备了香饮子和糕点。

苏妙漪将茶盅端起来, 细细一品, 便皱眉, 转手将里头的茶水朝地上泼去。

苏安安塞了一嘴的糕点,被吓得险些噎住,“有,有毒?”

“……那倒没有。”

苏妙漪一脸晦气。

苏安安这才打消了抠喉咙的念头,放心地将糕点咽了下去, “那为什么要倒了?”

苏妙漪望着沾在地上的几片茶叶, “这是裘家的茶,也是裘恕经营茶叶生意后,卖的第一种茶。”

顿了顿, 她扯扯嘴角,“名为岸芷汀兰。”

岸芷汀兰,虞汀兰的汀兰。

听说是因为虞汀兰最爱喝这款茶,裘恕才买下了整个茶庄,并改了这个名字,将它经营成了胤朝的名茶之一。

“岸芷汀兰……”

苏安安咂摸着这名字,“名字真好听。听着就甜丝丝、香喷喷的,感觉也很好吃。”

苏妙漪没心情嘲笑苏安安,此刻她一脸阴云,看着那地上的茶叶就想起裘恕、想起虞汀兰,想起那些巴结裘恕的人唤她“大小姐”。

她来汴京,是为了将知微堂做大,是为了生意不得不走这一步。她心里清楚,自己来了此地势必会对上裘恕,可她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暂时不能拿裘恕怎么样。所以她原本没想着,一上来就要与裘恕撕破脸,只希望与裘家井水不犯河水——

可裘恕却主动来招惹她、恶心她!

让这汴京城里人人都提醒她,她是被母亲抛弃的裘家“继女”!就连随便端上来的一壶茶,都在提醒她——裘恕和虞汀兰“伉俪情深”!

一时间,苏妙漪怒从心头起,将什么隐忍蛰伏、韬光养晦全都抛到了脑后……

“我出去一趟。”

她霍然起身,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转头交代苏安安,“你待在客栈里,莫要随意走动。”

苏安安埋头吃东西,像是没听见。

苏妙漪皱皱眉,重复了一遍,“听到了吗?”

“嗯……”

苏安安这才应了一声。

苏妙漪出了房间,先是去找了祝襄,让他去打听裘恕今日人在何处,然后才去找了凌长风商议“大事”。

“砸场子?”

凌长风双眼一亮,“这么刺激?”

苏妙漪坐在桌边阴恻恻地笑,“他非要与我攀扯关系,闹得像施舍什么好处,像我要沾他的光似的。别以为裘家的名头,人人都稀罕,我偏偏不!我偏要告诉这整个汴京城,裘恕是裘恕,苏妙漪是苏妙漪,我苏妙漪就算发不了财,就算饿死,也绝对不吃裘家的嗟来之食!”

“有骨气!”

凌长风拍案而起,扭头就把自己的壑清剑翻了出来,往肩上一扛,“走!”

他风风火火地冲到门口,才忽地顿住,转头看苏妙漪,“可裘恕人在哪儿?”

话音未落,房门便被敲开,走进来的是祝襄。

“东家,打听到了。今日骑鹤馆众人在裘家的松风苑打马球,裘恕也在。”

“骑鹤馆……”

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苏妙漪顿了顿,“那是什么?”

祝襄还没开口,凌长风却是擦着壑清剑出声了,“最早是几个来汴京的福建商人成立的会馆,后来他们越做越大,就不单单和闽商一起玩了,开始拉实力和他们差不多的商户,个个实力雄厚。听说汴京有四百四十行,但只有十三行的行首有资格进骑鹤馆,其中有一半都在商户榜前十……”

凌长风自顾自地说着,一抬眼,就发现苏妙漪以一种“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的惊异眼神打量他。

凌长风擦剑的动作顿了顿,垂眼解释了一句,“当年我爹好不容易挤进骑鹤馆,高兴地摆了三天酒席,逢人就炫耀他那枚骑鹤馆的印章。”

闻言,苏妙漪抿唇不语,默默收回了视线。

祝襄似乎也回忆起了什么,忧心忡忡地望向凌长风,无声地叹了口气。

凌长风很快擦完了剑,抬起眼时,那点感伤的情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口没遮拦地又对苏妙漪说道,“在汴京,文武百官上朝在金銮殿,鸿商富贾们上朝就在骑鹤馆……”

“少爷慎言!!”

祝襄吓得魂惊胆丧,立刻出声截断了凌长风的话,“这种事岂能信口胡来?!”

凌长风悻悻地抿唇噤声。

祝襄压低声音,警告道,“若骑鹤馆是金銮殿,哪位是皇帝?”

“那还能是谁,自然是裘恕。”

凌长风撇撇嘴,冷笑,“我爹在的时候,他便已经是骑鹤馆之首。如今想必更是如鱼得水、一手遮天了。”

祝襄无言以对。

屋内静了片刻,苏妙漪才启唇,不疾不徐道,“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走吧,我们也去松风苑,见识见识这传闻中的骑鹤馆。”

凌长风当即扛着剑,跟在苏妙漪身后往外走。

祝襄愣了愣,还是犹豫着叫住了苏妙漪,“东家,这汴京城里想要与骑鹤馆打交道的商人少说也有千儿八百,所以松风苑的看管极严,若无门路,怕是进不去……”

苏妙漪转头看向祝襄,似笑非笑,“我还需要什么门路?我不是裘家大小姐么?”

祝襄哑然。

“敢问娘子是哪家府上的千金?可有拜帖或是引荐之人的信物?”

松风苑外,苏妙漪与凌长风被门房拦下,查问背景。

苏妙漪回答地干脆利落,“没有拜帖,亦没有引荐之人。”

门房正色道,“那娘子请回吧,没有这两样东西,松风苑是进不去的。”

“是么?”

苏妙漪挑挑眉,却是不大相信。她从袖中拿出一盛满银两、沉甸甸的荷包,抛给门房,“那这第三种东西,能不能帮我叩开松风苑的门?”

门房接了荷包,随手一掂,便变了脸色。可出乎苏妙漪的意料,下一刻,他竟是又双手将那荷包奉还,不卑不亢地答道,“这位娘子,松风苑只认拜帖和信物,不认金银财物。”

“……”

苏妙漪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人瞧了一会儿,才伸手将荷包接了过来,塞回袖中,“既如此,那就劳烦你带句话进去。”

门房皱皱眉,刚想拒绝,就听得苏妙漪吐出一句,“临安知微堂,求见骑鹤馆诸位前辈。”

门房最后还是没有替苏妙漪传信。

一听到“知微堂”三个字,他便立刻将苏妙漪和凌长风请进了松风苑,并叫来一个下人为他们引路去击鞠场。

“自报家门就能进来,你何必多此一举,还拿银钱贿赂那个门房?”

去马球场的路上,凌长风低声问苏妙漪。

苏妙漪垂着眼,“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裘家这些仆役的底线,看看他们会不会同慈幼庄那些人一样,是贪财好贿之辈。”

凌长风点点头,“还好他们不是。”

“可、惜、不、是!”

苏妙漪忍不住停下步伐,一言难尽地看向凌长风,“家族衰败,必得从内而起。若裘家风清气正,如铁桶一般,我们怎么有隙可乘?”

凌长风似有所悟,摸摸鼻子,“就不能光明磊落地搞垮裘恕吗,鬼鬼祟祟的,倒显得我们像反派人物……”

苏妙漪翻了个十分漂亮的白眼。

说话间,松风苑的下人已经将他们领到了松风苑后头的击鞠场。

击鞠场十分开阔,三面围着矮墙,另一边则是一排供人观赏歇息的琼台玉阁,正对着场内的驰马争击、鞠球得筹。

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鼓声,苏妙漪和凌长风走进了击鞠场。隔着场内争先恐后的马匹,和马蹄溅起的烟尘,苏妙漪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台阁二层最中央主位的裘恕。

刚过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身穿一袭群青卷云纹的窄袖长袍,发间戴着莲花镶玉的银冠,腰间革带和束袖的护腕上都嵌着兽首。

裘恕端坐在主位,目光虽一直盯着击鞠场,时不时还倾身与两侧攀谈,可他交握在身前的手却漫不经心地转着食指上的玉扳指,眉宇间毫无波澜,似是对场上的输赢筹码完全不在意。

苏妙漪定在原地,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从五岁起就留在她脑海里的假想敌——

台阁上坐着的人,与她记忆中的裘恕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那一年,裘恕来到临安,在玉川楼二楼宴请了苏积玉一家。

苏妙漪同苏积玉和虞汀兰一起,见到了裘恕。那是苏妙漪第一次进玉川楼,也是第一次见到像裘恕这样的人。他用的给的、嘴里说的,尽是些新奇的、苏妙漪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宴席上或许有一些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可五岁的苏妙漪全然不知。那时,她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见多识广的裘恕,觉得这世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散席时,因为苏妙漪童言无忌地说以后也想成为厉害的女掌柜,跟着裘恕做生意,所以裘恕还送了她一个金子做的小算盘。

再见裘恕时,就是在码头。

苏积玉不让苏妙漪出门,可苏妙漪还是翻窗逃了出来,一路追到码头,刚刚好看见裘家的船从岸边离开,看见虞汀兰和裘恕站在船头,两相依偎、情意绵绵的背影。

那金子做的小算盘,就是在这一日,被苏妙漪狠狠砸进了翻腾不息的江水里……

“中间那个,就是裘狗。”

生怕苏妙漪不认识,凌长风从后面凑上来,附耳低语。

苏妙漪回过神,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继续一边往观景阁的方向走,一边在心中将裘恕与其他人做比较。

与温和文弱的苏积玉相比,裘恕更沉稳、更威严,甚至还多了一丝霸气;而与周围其他骑鹤馆的成员坐在一起,裘恕亦带着些身居高位的尊贵,与他们格格不入。换句话说,比起商贾,裘恕这个人倒更像出身官宦之家。

若非与裘恕曾有一面之缘,那此刻便是指着他说他是朝堂上的哪位权臣,苏妙漪恐怕也会相信。

这就是虞汀兰抛弃苏积玉、抛弃自己,也要跟裘恕离开的原因?

“苏娘子在此稍候,小的先上去通报一声。”

领路的下人将他们带到观景阁楼下,便恭敬地做了一揖,随即快步往二楼跑去。

苏妙漪和凌长风站在楼下,被击鞠场里的一声锣响吸引了注意力。

二人不约而同看过去,只见额间系着红色头巾的队伍正在欢呼击掌。

“今日是哪两个队在打马球?”

凌长风转头,问同样在看热闹的两个下人。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唱筹声便遥遥传来——

“裘氏进球,得一筹!”

“是我们裘家的马球队在守擂,其他几位骑鹤馆的老板各自带了球队来叫阵。”

下人们一脸骄傲地答道,“如今我们的球队已经连赢四局,为老爷赢了不少彩头呢!”

凌长风往场上看了一眼,嗤之以鼻。

苏妙漪想了想,问道,“骑鹤馆的诸位都家累千金,那这彩头,想必也不一般吧?”

“确实……好像不是铺子,就是园子。”

苏妙漪翘了翘唇角,“那就有意思了。”

她回头看向凌长风,“你会马球吗?”

凌长风当即把下巴一扬,唇角斜斜一扯,像个骄傲开屏的孔雀,“就他裘家这些人,加起来也打不过我一个!”

苏妙漪挑挑眉,还没顾得上分辨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就听得楼上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转头朝楼梯口望去,本以为是通传的下人回来了,谁料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抹群青色身影。

“……小妙漪?”

竟是裘恕亲自走下楼,快步朝苏妙漪迎了过来,看上去十分惊喜。

苏妙漪好似被利刺被扎了一下,蓦地往后退了几步,面上的憎厌难以遮掩。凌长风察觉出什么,上前一步,挡住了裘恕。

其实也无需他阻挡,在对上苏妙漪眼神的那一刻,裘恕就僵在了原地,脸上的笑意也微微敛去。

在凌长风身后缓了片刻,苏妙漪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勉强压下了锋芒毕露的敌意,重新抬眼看向裘恕,口吻生疏而客气,“裘老板,晚辈能踏进这松风苑,已是三生有幸,又何德何能,劳驾您亲自下楼迎接?”

裘恕默然片刻,还是笑了,就好像不曾察觉她的敌意,不过再开口时,称呼却变了。

“苏老板。当年那个想随裘某经商的小姑娘,如今果然出落成独当一面的书铺东家了。”

裘恕的目光在苏妙漪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方才移开视线,看向一旁怒目而视的凌长风。

“许久不见,凌贤侄。”

裘恕神色自若,沉声唤道。

那神态,那语气,任谁也看不出他会是侵吞凌家家产、将凌长风逐出家门的罪魁祸首!

“别这么假惺惺地叫我!”

凌长风不像苏妙漪,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虚与委蛇。可落在裘恕眼里,他这幅模样却只像个张牙舞爪、毫无杀伤力的幼兽。

裘恕转向苏妙漪,看着那张与虞汀兰有六七分相像的面孔,他的神色又柔和不少,“你们二人来松风苑,所为何事?”

苏妙漪环视了一圈四周,似笑非笑,“就在这说么?裘老板就不能请我们上楼喝盏茶?”

此话一出,裘家的下人们纷纷看过来,脸上带着些不忿和轻视。楼上是什么人,那都是骑鹤馆的富商巨贾!岂是他们想见就见的?!

裘恕也沉默了,似乎在思量什么。

见状,苏妙漪笑得愈发粲然,“还是裘老板疑神疑鬼、做贼心虚,生怕我们两个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搅黄您的生意?”

一旁的下人有些按捺不住了,刚想走过来,却被裘恕摆摆手挥退。

“随我来吧。”

裘恕丢下这么一句,便转身往楼上走。

苏妙漪和凌长风相视一眼,紧随其后,走上了二楼。

二楼骑鹤馆的一众行首在裘恕下楼后,心思便都不在击鞠场上了,暗自揣测楼下来的究竟是哪位贵客,能让这位裘大老板如此匆忙地离席。

听着脚步声传来,行首们终是没忍住,纷纷起身,端出客套而得体的笑,迎接走上来的“贵客”——

然而跟在裘恕身后的却是两个年轻人,两个空有相貌、穿着平平的年轻人。

众人瞠目结舌。

“裘兄,这二位是……”

裘恕侧身,让所有人都能看清苏妙漪,“这位是临安知微堂的苏老板。”

苏妙漪上前行礼,“晚辈苏妙漪,见过各位前辈。”

话音既落,众人的神色愈发错愕。他们面面相觑,语调都变得格外意味深长,“临安知微堂啊,这倒是久仰大名……”

苏妙漪直起身,做出一副讶异的表情,明知故问道,“知微堂不过是间本小利微的书肆,哪里有什么名声,能让各位前辈久仰。”

有个发须皆白的老翁出声道,“去岁,圣上可是赐了知微堂一幅对联。如此圣恩,汴京城都传遍了,我们又岂会不知?”

话虽这么说,可在场众人心里却门儿清。从汴京赐到临安的一封御赐对联,还不足以让骑鹤馆留意什么知微堂,真正让他们对“知微堂”三个字上心的,是那则传遍天下的慈幼庄新闻!

自然,在这个松风苑里,还没人会不识眼色地提起这一茬。

介绍完了苏妙漪,便轮到凌长风。

“这位是……”

裘恕顿住。

生怕他会搬出凌家少爷的身份羞辱自己,凌长风抢先道,“我就是个寻常刻工,今日是跟着我们东家来的。”

“……”

二楼静了片刻。

苏妙漪是不久前才进的汴京,辛管事唤她大小姐的时候,骑鹤馆的行首们已经来了松风苑,所以对裘恕和苏妙漪的关系并不知情,还只当苏妙漪是螳臂当车、迟早被碾死的那个“螳螂”。

一个“螳螂”,一个连“螳螂”都不如,裘恕竟让这二人进了松风苑,还特意带到他们面前……这是要做什么?

就在行首们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时,苏妙漪说出了来意,“听说今日骑鹤馆的诸位前辈在松风苑打马球、赢彩头,所以晚辈特意前来,想为诸位助助兴,叫这马球赛更精彩些。”

此话一出,行首们来了些精神,“怎么说?”

“我带来了一位马球高手。”

说着,苏妙漪将身后的凌长风拉了出来,往前一推,“他可是临安城马球场上以一敌十的常胜将军!”

凌长风:“……”

猝不及防被推到前面,凌长风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不过这种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拆苏妙漪的台,当即配合地朝诸位行首拱手作揖,“正是在下。”

“听说各位前辈与裘老板在这马球场打擂,却一胜难求。这一边倒的球赛,有何意趣?今日我便将我们临安城技艺最高超的球王借各位前辈一用,替诸位讨个好彩头!”

尽管摸不透苏妙漪的来意,可出于对她和裘恕的好奇,也出于想赢一局的胜负心,行首们都双眼一亮,频频点头,对苏妙漪的主意交口称赞。

然而光是他们答应还不够。

苏妙漪转向裘恕,笑意盈盈,“想必裘老板不会介意吧?”

裘恕摩挲着食指上的玉扳指,神色淡淡,“可。”

“裘老板果然宽宏大度。”

敷衍地恭维了裘恕一句,苏妙漪便亲自送凌长风去楼下,走到无人处,她才压低声音,飞快地吐出一句,“你方才说的话若是自吹自擂,你就死定了。”

凌长风打了个寒颤,脸色讪讪地,“我都许久没打马球了,技艺生疏了也是正常吧……”

苏妙漪柳眉一竖,刚一抬手,凌长风就将自己的壑清剑塞到了她手里,随后长腿一迈,敏捷地蹿了出去。

恰好下人牵了匹马过来,凌长风一手拽住缰绳,纵身一跃,姿态潇洒地翻身上马,抬手将蓝色头巾往额间一系,接过下人递来的月仗。

他高坐马上,扭头看向苏妙漪,脸上的那点惶恐不安尽数褪去,笑得有些恶劣,“吓唬你的!放心,小爷就算几年不碰月仗,上去照样能把他们打得人仰马翻!”

青年意气风发的面孔,明亮热烈的眼眸,就如同天上悬着那轮灼灼骄阳,竟叫苏妙漪一时有些心乱目眩,不敢直视。

“苏妙漪,瞧好了!”

凌长风狂妄而嚣张地发了话,“看我怎么替你砸了裘恕的场子!”

语毕,他手腕一转,轻轻巧巧地将那月杖在空中挥了几圈,缰绳一扯,策马朝场上驰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