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 四人围坐长桌一角用餐。
鄢家的私厨皆是米其林主厨出身,即使是家常菜,也要求色香味俱全, 海陆空三军荟萃, 随便一顿都堪比寻常人家的年夜饭。
郑岚虽然自己不会做饭, 但是很喜欢钻研食谱,每吃一道菜都会考究一下食材和做法。
今天餐桌上有一道鲍汁鸡中翅,炖到烂熟,入嘴时骨肉分离, 味道十分鲜爽可口。
冯宛忍不住科普道:
“鄢家主厨熬制的鲍汁, 用的是南非空运过来的顶级青鲍,洗净切花, 搭配数十种香料大火烹煮,浓缩成半碗不到的鲍汁, 非常珍贵, 最后只取少部分勾芡,配合做出这道鲜味浓稠的鸡中翅。”
穷酸人家的孩子, 想必从来没有尝过此等珍馐。
舒昀赞叹道:“太厉害了,果然不是普通人可以完成的大制作, 听起来太难了。”
郑岚点头:“是呀, 其实简单点就行了,他们净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让人学都学不会。”
舒昀将筷尖薄薄一层鲍汁尝了多遍, 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如果是我在家里厨房做, 用茄汁同锅炒香,味道没有这么华丽,但也足够了, 主要是操作非常简单方便。”
郑岚一听“简单方便”几个字,起劲了:
“有多简单方便?”
舒昀:“普通的食材,简易的配料,只要把握时间和火候就好。”
郑岚扯了扯唇:“如果连时间和火候都把握不好怎么办?”
舒昀放下筷子,面含微笑:“只要阿姨不嫌弃,我可以教您。”
鄢南想插一句“她做饭非常好吃”都插不进去,饭桌上中青年女性热聊正酣,已经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那这道呢,松子鲈鱼,可以简单做吗?”
舒昀做出为难的样子:“阿姨,我是容州人,对南方菜系比较了解,北方的就不敢乱说了。”
郑岚:“对哦,我差点忘了你是容州人,我妈妈也是容州人,我们算半个老乡。我年轻的时候在容州住过一段时间,南方菜系也更合我的胃口。”
说这话的时候,郑岚十分自然地搭了搭舒昀的手。
她这辈子,最欣赏的就是会做饭的女人。
更何况这孩子还这么小,懂得却比许多大厨都多,既接地气又实用。
两人聊到菜都凉了也不停歇,鄢南倒是无所谓,可冯宛坐得非常难受。她既不会做饭,满脑子装的也都是高级的食材复杂的做法,对于如何拯救厨房灾难郑夫人,完全提不出建设性意见。
饭局的结尾,郑岚甚至提出要带舒昀一起参加月末在广州举办的国际餐饮业大会。
“你应该知道,鄢家祖父那一辈,最早是靠餐饮起家的。”
郑岚顿了顿,认真介绍道,
“在会上,全世界餐饮业巨擘云集,不仅可以品尝到世界各地的顶级美食,还能掌握现在餐饮业流行的风向。”
此言一出,冯宛感到一阵心惊。
郑岚这是已经认了儿媳妇,要带她进入集团产业范畴了。
舒昀的反应让冯宛更吃惊:
“阿姨,不好意思啊,虽然我很想去,但这个月不一定有时间,中下旬有其他科研项目需要接手,我自己的论文也在筹备阶段,想争取年内的发表,前期工作就要加紧。”
郑岚并不介意,甚至又亲切地摸了摸她的手:
“如果鄢北有你一半刻苦好学就好了。”
舒昀:“他这两年已经进步很多了,阿姨有机会要多夸夸他。”
郑岚很惊讶:“你知道?”
鄢南:“鄢北高考前,昀昀给他当了两年远程家教。现在连网络题库都要收钱,高考省前十给他免费教学,他可真赚大发了。”
郑岚听罢,跟着鄢南亲切地喊她小名:
“昀昀,你知道吗,鄢南在北京读初中的时候,让他教弟弟两道小学数学题,跟要他命似的,一进弟弟房间他就假装闹肚子要跑。”
鄢南:......
这是舒昀今天第一次险些绷不住,想大笑。
她控制不住地游离出计划中的话题,问了点私事:
“鄢南小时候......这么好玩的吗?”
郑岚点头:“看着像个闷葫芦,其实是个鬼机灵。小时候他们俩都爱打游戏,但是每次挨骂的只有鄢北,因为我和他爸总是找不到鄢南的游戏机在哪,没有证据。”
舒昀:“所以他把游戏机藏哪了?”
郑岚斜鄢南一眼,笑道:
“后来我们发现了,他每次打游戏都会强迫他弟穿连帽衫,然后把游戏机塞在他弟的帽兜里,捏着鄢北的后颈威胁他闭嘴。”
哇,这个心机男!
舒昀愤愤地捏起了拳头,为可怜的弟弟打抱不平。
“妈,就聊到这吧,我要送昀昀回学校了。”
再聊下去,他底裤都要被掀开,为了维护自己在女友眼中高大伟岸的形象,鄢南不由分说地起身,拉住舒昀的手臂,
“走了,昀昀。”
郑岚也跟着站起来:“这就走了?”
眼中含有明明白白的不舍,却不是对着她十月怀胎辛苦养大的长子。
舒昀还不想走呢,她觉得自己应该乘胜追击,继续攻略下去。
可她拗不过鄢南,人家修劲有力的长臂揽着她的腰,一副你要是不走就把你扛起来带走的架势。
鄢大少爷实在没想到,尔雅抢她女朋友就罢了,现在连老妈也睁着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盯着她女朋友不放。
他好惨,抢过了数不清的男人,还要和女人抢。
该怎么掩盖住女朋友无处安放的魅力,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这是个问题,鄢南觉得自己需要好好钻研一下。
孩子们离开后,郑岚和冯宛相伴去花园里散步。
十月中旬,花园西北角菊园中,数十种珍稀菊花丛丛簇簇,在入夜后柔和的暖光中竞相盛放,
两人漫步往花园西北角去,冯宛再一次对舒昀提出质疑:
“像她那样长相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安心搞学术......”
话还没说完,郑岚突然感叹起来:
“太完美了,学习好,长得漂亮,还会做饭,性格又可爱,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母子连心,她现在完全能理解儿子鬼迷心窍的心情。
冯宛尴尬地说:
“她会不会做饭可不一定,说不定来之前随便翻了几本食谱哄你的。”
郑岚没做声,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拎出一盒浅米色糕点,打开,塞了一块梅花酥进嘴里,眼神一亮:
“太好吃了吧,宛宛,你也尝一块,昀昀亲手做的。”
冯宛:......
“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要一个女儿。”
郑岚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上天还是怜悯我,以这种方式送来一件贴心小棉袄。”
冯宛不得不提醒她:“你老公不会同意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远方传来的警钟,在郑岚心中荡开一片风声浩荡。
美丽矜贵的女人垂眸掐起一朵盛开的点绛唇,微微眯眼:
“她以后就是我的干女儿,和鄢霖有什么关系。”
脆弱的鲜花枝茎在她手中微微弯折,郑岚最终没有掐断它,让它凭借韧劲重新直起了腰。
-
夜幕笼罩城市,繁华的霓虹光雾盖过了星月光辉。
轿车穿过熙熙攘攘的商圈街道,车厢内很安静,时不时传出恋人亲密的低语。
鄢南一上车,别的事儿放一边,先把前后座的隔板拉上。
他平常不爱招摇,开的车都很低调,但是工作之后,他渐渐认识到豪车有豪车的好处。
比如这辆劳斯莱斯,是他搭乘过的所有轿车中,后座私密性最强的。
隔板一拉,前后排完全私密隔断,声音也是完全隔绝的,后排的人就算喊破喉咙,司机师傅也听不到。
尽管如此,两人对话的声音依然放得很低。
“我妈如果还来找你,你不想见就直接拒绝。”
鄢南捏着她的手,指腹摩挲女孩细嫩的掌心,
“餐饮业大会也是,我们家复杂的事儿太多了,你认真学习就好,不要管其他。”
舒昀屈起手指,弹琴一样敲他的手掌,柔声说:
“我还挺想去的。你知道吗,除了学数学,我的第二理想就是做个厨子,做全天下最好吃的饭。”
鄢南被她闹得手痒,紧紧握住掌中柔荑,不让她动弹。
今天这场会面,舒昀表现得很自然,但是鄢南能看出来,她事先做足了准备,几乎每一句话都踩中他母亲的下怀,在郑女士的萌点上疯狂蹦迪。
他感到高兴的同时,又有些不爽快。
什么时候这姑娘能有心思钻研钻研他,也把他当成重点目标攻略一次?
舒昀用力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掰着指头算:
“10月份,我们就见了两面。从在一起到现在,一个月了,总共见了五面不到......你下周还出差吗?”
鄢南:“不出差。”
但是很忙。
不过再忙也会抽时间去找她的。
说罢,他低头想亲她,深暗的眼神对上时,舒昀双颊泛红,倏地躲开了。
怎么还这么害羞。
鄢南不禁勾唇:“前几天不是骚话很多么?”
“那.......不是我。”
舒昀一本正经地瞎掰,
“那个是我的第二人格,学长不在身边的时候才会激发出来。”
话音未落,她的细腰被人用力扣住,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精准跌进男人滚烫的胸膛。
她又因为乱说话被封口了。
四唇相贴,唇齿纠缠,脑中天旋地转。
鄢南一面攫取着她口中的甘甜,一面用手轻抚她微微颤抖的脊背,手指顺着女孩纤细的脊骨向下温柔地抚摸,待她身体逐渐放软,他干脆将她整个人抱进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方便他加深这个汹涌而快乐的吻。
舒昀情不自禁地搂住他的脖颈。
好喜欢学长身上的味道,沉稳又馥郁,像一片温柔深沉的海,让她想把自己背身投入其中,陷得越深越好。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以抛掉所有理智,全身心依恋他。这种感觉一旦沾上了,再冷静独立的人也会上瘾。
舒昀快乐得有点得意忘形。
恍然间,她被鄢南推开,唇角挂出一条暧昧的银丝。
她双眼迷蒙地用手背擦了擦嘴,就听到鄢南哑着嗓子问她:
“你在我背上摸什么?”
舒昀老实说:
“学长,你的斜方肌绷起来了,好硬,手感很好诶。”
她的骚话系统似乎被这个吻打开了。
鄢南抬手摸摸她的下巴:
“现在是第二人格吗?”
舒昀点两下头,意犹未尽地主动扑上去抱住他,膝盖跪在他腿上,身体抬高了,脖子伸得长长的探到他身后,灵蛇似的小手找他他斜方肌的位置,沿着肩部向内向下的线条一路戳到脊柱附近。
鄢南仰头贴近她耳边,睫毛几乎能触及女孩脸侧细软的绒毛:
“石更不石更?”
舒昀激动地点头:“好石更!”
话音未落,大腿后侧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下来。”
鄢南低低地命令她。
再任她胡闹下去,他的命都要被这只妖精勾走了。
舒昀兀自抱着他的脖子挂了一会儿,接连被掐好几下之后,她受不了了,终于放弃探索漂亮学长的漂亮背肌,微鼓着嘴坐回他身旁。
“学长,你......”
是不是玩不起。
后面六个字被一串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掩盖。
劳斯莱斯隔音效果极好,这串刹车声能透进来,足以显示其响度多么惊人。
舒昀惊恐地睁大双眼,转瞬就被身旁的男人紧紧拥入怀中。
下一秒,她感到自己完全失重,轿车右侧猛然遭受撞击,她整个人随着轿车急剧的转弯摆尾动作甩出去,重重摔在了车厢左侧的车门上。
耳中一阵杂乱的蜂鸣,脑海空白了一瞬。
片刻后,轿车停了下来。
舒昀心中狂跳不止,几乎立刻撑起身子跪坐起来。
她被鄢南完整地护在怀里,他一只手绕在她肩后,另一只手则抱住了她的脑袋,舒昀相当于整个人撞在他的身上,全身上下毫发无损。
“学长!”
舒昀的眼眶霎时红了。
鄢南后背狠狠砸在车门处,此时双眼紧闭动弹不得,左手直到现在还挂在她右肩上。
“学长?”
舒昀不敢碰他身上任何一个部位,除了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你说话呀.......”
鄢南微微睁开眼,扯了扯唇角:
“没死。”
“你......”
舒昀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左手,
“能动吗?”
正当此时,另一边车门从外打开,司机师傅焦急地探头进来:
“鄢总,舒小姐,你们还好吗?”
鄢南稍稍直起身子,全身疼得冷汗直流。
舒昀揽着他的肩膀扶他坐稳。
鄢南抬起那双深邃凌厉的眸子,眉心轻拧,冷静吩咐道:
“叫救护车,我右手骨折了。”
待他们所有人退出车外,舒昀不敢再碰鄢南的身体,全程由专业的医护人员操作。
她的手始终紧捂嘴巴,只怕一松开就会伤心地哭出声来。
肇事车是一辆银色吉利,车主醉酒驾驶加上闯红灯,在鄢南的车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高速疾驰而来,虽然他最后踩了急刹,扭转方向盘调转了车向,车身还是在惯性的驱使下撞上了受害车的右侧。
两辆车的司机都系了安全带,且有避让动作,撞击没有形成失控,所以他们都没怎么受伤。
车主在警察的控制下微微醒酒后,看见撞到的是一辆劳斯莱斯,车门都砸凹了,几乎立刻昏死过去。
“不要告诉董事长和夫人。”
嘱咐完司机这句话,鄢南躺在担架上进入救护车。
他自我感觉只有右手伤得比较重,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今晚需要住院,然后做个全身检查。
救护车滋儿哇啦地开动了,舒昀陪在鄢南身边,两只美丽的桃花眼仍然蓄满了泪。
鄢南用能动的那只手碰了碰她:
“别哭,守不了寡的。”
舒昀死命把眼泪憋回去,娇美的小脸拉得像个苦瓜:
“如果不是我砸在你身上,你不会受伤的。”
“骨折而已,没什么。”
鄢南安慰她的方式很另类,
“如果受伤的是你,肇事司机可能会送命。”
舒昀机智的小脑瓜好半天才转过来。
她想笑,又摆不出笑脸,整个人还是苦哈哈的,许久,突然恶狠狠憋出一句:
“我要把肇事司机暗鲨了。”
到达医院时,鄢南直接被送进私密性最高的VIP病房。
最后诊断是轻微脑震荡和右臂撕脱性骨折,肩部肌肉还有一些撕裂伤,对比骨折来说几乎没感觉。
检查做完,臂伤处理完,鄢南带着一条石膏臂回到病房,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了些,从头到尾没有哼哼过一声。
舒昀摸一下他的石膏手,好像被电到,痛觉感知是他的一百倍:
“肯定痛死了,呜呜呜。”
鄢南让她坐到自己左手边,牵手的时候,舒昀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热力量,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他去处理伤口的时候,舒昀紧张得要死,一个人坐在角落给他削了两个苹果一个橙,切成整齐的块状放在盘子里,她自己一口也不吃。
鄢南看了眼水果,一手牵着她,眼神移回来望进她眼中,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喂。”
舒昀眨眨眼。
大少爷要人伺候了。
她心甘情愿地取一个小叉子来喂了他几块。
吃完水果,鄢南坐累了要躺下,她又扶着他平躺下去。
经过心惊肉跳的一晚,舒昀尽管没受伤,身体也被吓得非常疲惫。
她搬了张椅子,上半身趴在鄢南床边,静静地玩手机。
大少爷又有吩咐了:
“我需要一个护工。”
舒昀撑起身子看他:
“护工要去哪里找呢?医院应该可以帮忙安排吧?我去问问。”
“你回来。”
鄢南叫住她,
“不是医院的护工,我明天就出院了。”
舒昀立刻理解了:“噢,你要人在家里照顾你是吧?”
鄢大少爷点了点头,极淡定地说:
“我对护工的学历有要求,起码要在读博士往上。”
舒昀:......
其实他不说,她也愿意照顾他。
但是这人要是装起逼来,舒昀的小叛逆也坐不住。
“是吗,那敢问少爷您能给博士生开多少工资?”
鄢南双眼望向天花板:
“ta现在实验室工资后面加三个零。”
舒昀笑起来:“丰厚的报酬。我现在去我们博士论坛里帮你发一条招聘信息,肯定很多人报名。”
鄢南阖上眼,叹了口气:
“我也不需要ta帮我做什么,做饭有厨师,复健有治疗师。我这个人比较爱干净,医生说前几天不能洗澡,只要ta有空的时候帮我擦擦脸擦擦身子就行。”
擦擦帅脸?
擦擦漂亮身子?
舒昀心底那点小叛逆登时荡然无存。
要不,她就勉为其难,忙里偷闲,应聘个护工当当?
她像小学生举手那样,左手平放在病床上,右手直挺挺地举起来:
“鄢少爷,这里有人想要应聘。以下是应聘人简历:985大学数学系博一学生,今年22岁,品学兼优无不良嗜好,从小爱干净,本科期间获得过三次宿舍卫生之星,虽然没有做护工的经验,但是经常给生病的阿猫阿狗洗药浴,搓澡经验丰富。她的工资要求不高,给一口饭吃就行,不给也没关系,她愿意倒贴您钱,您意下如何?”
鄢大少爷抬起他高贵的左手,挑眉,戳了戳女孩雪白的脸蛋:
“行吧,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