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总，尚格那边把改好的策划书发过来了。”陈睿把手中的那叠文件递上前，“这是打印好的。”
楚谨行接过，打开翻了翻，“看过了吗？”
“仔细看过了，央视要求修改的部分已经修改好，这次和央视合作的自由度很高。”
“有关于节目的制作和播出，他们并没有打算干涉太多，条件比预想中更好。”
陈睿对得到的消息很开心，可随即又有些担忧：“不过风声已经传了出去，程副总那边应该会有动作。”
“嗯。”
楚谨行合上文件，拿出手机给夏老教授发消息。
结果消息没发出去，他得到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盯着那个感叹号看了半晌，楚谨行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自己最近又哪里惹到了夏老教授。
但他知道，若是自己不上门去哄的话，微信是不可能被加回来的。
楚谨行只好让陈睿将下午的会议往后移，空出时间请夏老教授去青溪馆，吃夏老教授最喜欢的老板娘限量版山药紫薯桂花糕。
去得太晚，服务员很抱歉地告诉他们，最后的一份山药糕已经被隔壁靠窗的那一桌点了。
楚谨行下意识转头看去，一眼便愣住。
夏老教授的脾气一直很大，且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楚谨行想到夏老会对自己冷脸，也想到今天会没那么顺利，却没想到，自己会在青溪馆遇到同样和人来吃饭的纪奕。
坐在纪奕对面的男人，楚谨行并不陌生。
最爱的山药紫薯桂花糕没了，夏老教授也没在意，他光顾着数落楚谨行去了。
“我以前就教过你，性子不能太傲，可你是怎么做的？你是D大毕业的学生，每次来学校谈项目却总是让助理来，请院长他们吃饭也是。”
“你知不知道他们背后都在说你什么？姓邓的老家伙总阴阳怪气，说中医学有个学生回去做了大老板就忘本，不拿眼睛看人。”
“我知道你忙，但回个微信的时间总有吧？连微信都让助理代为管理，现在架子这么大？虽然你话少不喜欢解释，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你……”
夏老教授说教的话，楚谨行并没有仔细听。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隔壁靠窗的那桌。
他看到纪奕和男人熟忍的聊着天，看到纪奕对男人笑得很甜，也看到男人朝纪奕靠得很近。
纪奕没推开男人，没有丝毫抗拒地和男人悄声说话……
楚谨行很喜欢看纪奕笑，纪奕的笑的时候眼睛总会弯成小月牙，很有感染力，明亮又可爱，可现在，他却觉得那笑容如此扎眼。
再好看的笑，都是给别人的……
大厅坐满了人，空气被挤得有些是闷，楚谨行心中更是闷得厉害，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收紧。
刚煮好的小麦茶，很烫，烫得手心发麻，他也没有察觉。
周围吵吵囔囔，纪奕和男人聊天的声音却异常清晰。
在听到那句斩钉截铁的“我敢”时，楚谨行眸子发颤，如坠冰窟，脸色迅速冷了下来。
简单的两个字激得情绪翻涌，困在牢笼的凶手在不安的嘶吼、挣扎，企图撞开牢笼，烦躁地让人止不住浑身的戾气。
纪奕说，她不认识自己。
可楚谨行本以为，纪奕对自己是不一样的……
“臭小子，不就是说了你几句，你就朝我甩脸子？”
“这就是你想我把你微信拉回来的诚意？”
说完，夏老教授才发现楚谨行的状态不对。
楚谨行整个人崩得很紧，压抑又焦躁，像是被无形的绳子捆绑住，却又死死压着不挣扎。
夏老教授一怔，担忧地问：“不舒服？还是你家里人又搞幺蛾子了？”
楚谨行陷在自己的情绪中，像是没听到般，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夏老教授拧眉，转头顺楚谨行的目光看去，看到自己的宝贝小徒弟时，心中了然，可随即，意识到有些东西可能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于是他心中掀起滔天大浪。
几秒后，夏老教授冷静下来，突然朝纪奕喊：“小奕，你也在这里啊。”
纪奕心上一跳，硬着头皮转头挤出一个笑，心虚地不敢看楚谨行。
“是啊，老师，好巧。”
夏老教授的视线从纪奕面前扫过，笑了笑，“你们运气不错，买了最后一盘山药紫薯桂花糕，我们都没买到。”
纪奕会意，立刻起身端起那盘桂花糕去了隔壁桌，放下盘子就打算回座位，却被夏老教授拉住。
“一起吃吧，把你朋友也一起叫过来，反正都是熟人，人多热闹。”
说着，夏老教授看向对面一直没说话、却一直把目光放在纪奕身上的楚谨行，“谨行，你说对吧？”
楚谨行敛下眼眸，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有礼，“是的，老师。”
夏老看了干着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楚谨行一眼。
这臭小子只要把刚刚的酸意表现出刚刚的十分之一，纪奕也不至于迟钝到对他的情意毫无察觉。
傅薄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他对夏老教授非常恭敬，“夏老您好，我是傅薄言。”
“久闻您的大名，早就想认识一下了，今天托了小奕的福，打扰了。”
说完，他便招手把服务员招了过来。
靠窗的桌子被挪了过来，和隔壁拼在一起，纪奕只好在夏老教授身边坐下，对面就是傅薄言和楚谨行。
气氛莫名诡异，纪奕疯狂朝傅薄言使眼色，警告他别乱来。
可谁知，傅薄言看也没看她一眼，端起茶杯转头就要和楚谨行碰杯，“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碰到楚总。”
楚谨行点点头，举杯碰了下，面色柔和。
“我也没想到。”
纪奕惊讶地瞪大了眼，“你们，认识？”
楚谨行颌首，“有合作。”
傅薄言勾唇一笑，“说到这个，项目经理昨天和我秘书说还有一些细节没有考虑到，合同可能需要再添加一点内容，楚总应该不介意吧？”
“已经签好的合同……”
楚谨行眸子闪了闪了，顿了下，而后又格外好说话的点头答应了，“不介意，有问题可以再谈，时间你定。”
傅薄言也没想到楚谨行会这么好说话，他抿直唇，收了脸上的笑，看着楚谨行的目光透着几分深意。
楚谨行视若无睹，神情不变。
夏老教授悠哉悠哉地捧着茶杯，一口茶一口山药糕，高高挂起的看起戏来。
纪奕不懂楚安堂和尚格娱乐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公司是怎么牵扯出合作的，她唯一能想到的是广告。
可不管是什么，明明签好的合同，突然又要加条件，这明明就是欺负人。
纪奕有点生气，瞪着对面的傅薄言，“有细节没考虑好应该怪你自己的员工粗心大意，凭什么要让楚先生负责？”
“傅叔叔说过，生意场上不能出尔反尔，合同都敲定好了，就算不得不改，你应该也要先退一步，起码要和楚先生道歉。”
她神色微愠，说地有理有据，楚谨行抬眸看去，看着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心中的郁气散了不少，嘴角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下马威不成反被逼着道歉，傅薄言忍不住扶额，对纪奕哭笑不得。
“小祖宗，你不是说不认识吗？”
谎言轻易被戳穿，纪奕立刻泄了气，心虚的视线飘来飘去，就是不敢飘到楚谨行那边去。
“你到底哪边的？”傅薄言追问。
纪奕一哽，梗着脖子，一脸正义凛然：“我帮理不帮亲，生意本来就不是这么做的！”
闻言，傅薄言顿时笑出了声，“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帮理不帮亲……
楚谨行有些烦躁的抬手抵了抵眉心，薄唇抿得笔直。
心情像坐过山车，高高低低，刚刚缓和一点的又直线往下坠，折腾得人心烦。
局外人夏老教授看了直在心里摇头叹气，而后夹了块山药紫薯桂花糕放进纪奕的盘子里。
“吃饭就吃饭，别聊天了，吃点山药补补脑。”
“……”纪奕撇嘴，“老师，山药不补脑，补脾肺肾。”
夏老眼一瞪，“让你吃就吃！”
纪奕只好低下头，将头埋进盘子里，时不时拿眼偷偷觑楚谨行。
楚先生好像在不开心。
他一眼都没有看自己，就像不认识一样，她刚刚明明是在维护他，他却一个字都没和自己说。
越想，纪奕越失落，觉得今天的山药糕没放糖，咬着微微发涩。
……
吃完饭后，楚谨行并没有直接离开D大，他和夏老教授一起去了办公室。
夏老教授在他的王位上坐下，仰头看着楚谨行，敲了敲桌子，问：“你今天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请我吃饭吧？”
心绪不宁，楚谨行甚至忘了正事，他用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再去回想纪奕和刚刚的画面。
“老师，我听说《本草集》这季换了内容，还换了嘉宾。”
提到这个，夏老的表情就变得不是很好看。
“嗯，他们这季也找了我，我还在考虑。”
“老师，我希望你能拒绝他们。”说着，楚谨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夏老教授面前，“拒绝他们，考虑我。”
垂眸，文件上标题入目：
节目策划……
夏老教授顿时变得严肃，他没打开文件看，只盯着楚谨行的眼睛，缓缓启唇：
“楚谨行，邓老头最近非常神气，他说楚安堂的程副总创立了新实验室，还让他帮忙联系了上了国外的研究院。”
“这些，你知道吗？”
楚谨行点头，“我知道。”
“但你没阻止，”夏老教授沉吟，“我以为，你是在默认，若是可行，你会让楚安堂转型，也许，会改名为某某药业公司。”
楚谨行轻笑着摇摇头，镜片下的眼神沉静，目光淡然，“您知道我爷爷的，他不会同意。”
“老师，你太小看我了，我堂哥想顺从市场的潮流，而我，更想引导市场的走向。
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眼底波澜不惊，却又自信到让人下意识信服。
夏老教授沉思着看了楚谨行半晌，终于伸手拿走了那份文件，“我会好好考虑。”
说完，他轻嘶了一声，拧眉不解，“谨行啊，我看你这不挺有魄力的，说做就做，怎么在我小徒弟面前就束手束脚的？”
“觊觎挺多年了吧？”
楚谨行并不否认，微微颌首，“嗯。”
“那怎么一直不说？还装得挺陌生。”
楚谨行敛下眉眼，垂在身侧的手收紧，挣扎又无力，“会吓到她。”
刚刚的自信和魄力不复存在，他声音微哑：“我想慢慢来。”
因为太在乎，所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
积累多年的感情就像一年一年沉积的冰山，他只敢露出浅浅的一个角。
虽远不及整体千分之一，可只有这样才符合一个曾经有过两面之缘如今再度重逢的表现。
而他自年少就开始的心心念念，纪奕永远不会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