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道祖之敌

“此处便是法则波涛中心,速速运转功法,炼化道韵,助我平此波涛!”

上使语调急切,便连阮慈身躯,隐隐都随之震动,那篇功法在神识之中烙印出的符文逐一亮起,眼看就要自行运转,吸去大道本源,阮慈却是大怒道,“谁许你自作主张!”

她手中掐诀,将功法逆转,“你让我助你,我可没有答应!”

“道友,你这——”上使的声音越发扭曲刺耳,阮慈已知自己和虚数相距越来越远,只怕下一刻便要突破屏障,落入此间实数,正是忐忑之时,却只觉得身上一轻,眼前景色以极快的速度去远,自己又一次回到虚数之中,黄掌柜已恢复原型,面现急切,着急地道,“道友!机不可失,想要平复此间大道波涛,便只能在此刻汲取本源,如此方可断去因果,否则大道失衡,将会引起虚数风暴,若是破坏屏障,你瞧那天魔大军——”

他伸手一挥,阮慈眼前又换了一番天地,此时她仿佛又和上使一起,以他的尺度在虚空之中俯瞰琅嬛周天,只是上一次王真人在宝云海带她到天外遨游之时,看的是实数之中的景象,从虚数之中看出,无尽星海之中,琅嬛周天便像是个小小的圆球,圆球之外,却是云集了无数魔头,犹如蚊虫攀附在圆球之上,正咬牙切齿地啃噬着道韵屏障,令人毛骨悚然。上使道,“琅嬛周天有宇宙灵宝,对天魔来说,追逐灵宝就犹如飞蛾扑火一般,乃是本能。”

“但道韵屏障本是道祖所设,随吃随化,永远不会露出破绽,但谢燕还四百年前破空而去之时,斩开那道裂隙,令燕山魔主汲取宇宙天魔之力,这天魔之力虽然让他威能大增,距离合道又近了一步,但也让他受到天魔大道污染,更向天魔本能靠近。他已经在观星台打通了窥视虚数的一条通道,总有一日,他将顺着观星台前来虚数,甚至将虚实合一,令虚数风波更盛,倘若虚实合一的威能摧毁此处道韵屏障,让天魔投入这些虚数之中,你道会发生什么?”

随着上使话语,那些天魔纷纷钻入琅嬛周天,琅嬛周天猛地大亮起来,圆球之中现出无量气运,隐约能见到细如米粒的修士和天魔在争夺气运,但这争斗不论胜负,对大天气运都是极大伤害,因那天魔吞下的气运是不会再随其败亡复现而出的,气运只能是越争越少,这也就意味着修士能登临上境的人数越来越少,大天将会逐渐衰败,而天魔却是无穷无尽,越来越多,只要有通道开放,琅嬛周天终将败落于天魔之手。

阮慈紧盯着那天魔啃噬气运的模样,不禁微微打了个寒颤,上使也是轻声一叹,将手一挥,两人又回到了虚数之中,“然而,无风不起浪,便是魔主真身来此,倘若虚数中风平浪静,老夫也可勉力和他一斗。道友勿要犹豫,我这就将你送回那处,你可相机行事,千万不要错过那千载难逢的唯一机会!”

但何时才是那个机会,上使却不曾说明,阮慈身不由己,又要往后跌入那微尘之中,神念中符文亮起,已是蓄势待发,竟大有不容拒绝之意,这上使终究是道奴之身,灵智为反照而来,虽说在虚数中没什么差别,但人情上还是差了一招,竟没有给她留出考虑的余地,或许也是机会实在难得,确实不能错过。

眼前景色已在模糊变换,阮慈心中诸般念头闪过,此举到底利弊如何,又会对过去将来造成怎生影响,是否能遏制魔主灭世之举,仓促间又怎能下个定论?更何况她连魔主都无法正面抵抗,别说实力应该还在魔主之上的道奴了,魔主若是真身来到虚数,或许还能凭借天魔特性,和道奴相斗,阮慈一个金丹修士,倘若没有借得未来之身的实力,便如同此刻一般,心中便是不愿,除了嘴上……

对!嘴上!虚数之中,意识对现实的干涉极强,言语的力量,非同一般!

“我不愿去……上使,我不愿去!”

她立时轻呼出声,这声音刚一出口,眼前景色便是一顿,又倒转回了虚数之中,那青衣秀士骇然又无奈地望着阮慈,皱眉道,“兹事体大,耽误不得,小友,不论你如何想,老夫身为周天土著,又惧我主责罚,今日怕是要得罪了!”

乍然之间,她身躯化于无形,那小山一般的白玉蜘蛛,又从半空中轰然落下,阮慈便是想逃也动弹不得,连博弈的资格都没有,便被黄掌柜定住,一根螯足犹如长针,往阮慈天灵盖中直插而下,她那坚牢法体在长针之下,便仿佛豆腐一般,阮慈甚而连疼痛都没有,只觉得头颅中突然多了一根长针,往下直穿入内景天地之中,往道基直刺而下,长针四周一股彩雾弥漫,令她神识麻痹,不由自主趺坐在地,双唇蠕动,却是在极力抗拒之下,仍是念出了功法口诀的第一字,“夫、万、物、奉——我不要!”

内景天地之中,玉池道基之上,长针如电,刺向金丹,却被金丹中散发道韵敌住,阮慈所有心思全都在抵敌道奴刺入的长针,心中暗道,“道奴以身合道,所有一切全是洞阳道韵,这彩雾也是道韵所化,毒雾只是表象幻觉,这是道韵之争!”

此念一出,毒雾顿时化为一团道韵,长针也不再尖锐,只展现为不断弥漫的道韵光华,但即便如此,上使依旧胜券在握,因他和洞阳大道相连,道韵之力几乎是无穷无尽,阮慈炼化的道韵之力和他相比,便如同萤火比日月,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便是此时她已炼化了许多道韵在身,又从未来之身中借取了一些,但只是一根长针,她法体内洞阳道韵和太初道韵便已是势均力敌,头顶还在不断涌入,阮慈忍着剧痛,喊道,“我无灵根,你如何能够进来!”

一语之下,天命云子微微一震,刹那间收敛所有威能,不再为阮慈遮掩,盖因此时阮慈未来道祖身份已为众人所知,但她不能感应洞阳道韵这一点,始终还是秘密,天命云子便是为了遮掩这一出,才一直处于激发之中,而此时虚数之中只有道奴上使,阮慈既然已经自己揭破,这云子也深有灵性,立刻便自行收敛,不再汲取灵气,让她能全力应对这攻入体内的洞阳道韵。

虚数之中,言出法随,只要所言为真,自然具有力量,阮慈一语既出,体内所有道韵都化作无色灵花,透过她飘落在地,黄掌柜所化白玉蜘蛛长长嘶鸣一声,似乎恚怒之至,那声音亦是不复平静,高叫道,“楚鹤年!林晦!谢燕还!王胜遇!宇文靖!尔等竟敢,尔等竟敢!”

阮慈心中猛地一沉,暗道,“果然!我身无洞阳道韵,这一点极是关键!我在洞阳道祖庇佑的大天之中生活,但却果然是洞阳道祖的死敌!”

这一点,她早在开脉时便有所猜测,但因当时修为低微,又从王真人等处得知,高辈修士对低辈修士的思绪了如指掌,身在琅嬛周天,又怎敢细想,直到成就未来道祖之后,方才偶然沉思:试想琅嬛周天之中,只有浸润洞阳道韵的凡人才能开脉修行,从恒泽天来看,只要沾染了洞阳道韵,不论修为如何,都不可能背叛洞阳道祖,就如同涅槃道祖和她的那些藩属一般,但凡沾染了涅槃道韵,又曾伤害过阴阳道兵,便被阴阳道韵排斥。这琅嬛周天的所有修士,都可视作是洞阳道兵。

但阮慈却不是!

阮慈非但不是洞阳道兵,还身承数名道祖落子,更有甚者,还在谢燕还等人的安排下,成为周天之中独一无二的剑种,谢燕还临走时为她杀灭了所有洞阳道兵中的剑种,令琅嬛周天修士,只能择她成为剑使!

谢燕还只有一枚真灵飞出琅嬛周天,沾染过洞阳道韵的法体、内景天地,全都化为蓝焰灼烧殆尽,一起被烧尽的还有因果牵连,谢燕还也不再是洞阳道兵!

在道奴上使的眼皮子底下,竟有人暗渡陈仓,将东华剑交给了洞阳道兵之外的普通修士,还让她成就未来道祖!从黄掌柜的反应来看,此事绝难为洞阳道祖容忍,一旦察觉,必定有所应对——

这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嘶,震得阮慈双耳长鸣,法力颤动,差点喷血,但螯足落下,却从她身上直接穿越而过,再不能碰她分毫,就如同那洞阳道韵所化灵花一般,既然她不能感应洞阳道韵,固然也无法汲取灵气,但纯粹由洞阳道韵组成的攻击,对她也是无效!

“啊————!”

那反照来的灵智似乎在不断消褪,黄掌柜越来越像是一只蜘蛛,身形飞快缩小——倘若他一直维持那小山般的大小,反倒是不利于攻击阮慈,此时将身躯化成二三人大小,正好追逐阮慈,他螯足攻击对阮慈无效,但蛛丝挥舞,却扯过无数虚数碎片,轰击到阮慈身上,这碎片所聚洪流,便仿佛是陨星坠落一般,蕴含着每一碎片之中携带的因果气运,砸在阮慈身上便像是同时砸在她内景天地之中,令她神识剧痛,七窍同时渗出鲜血,连最粗浅的遁法都无法使用,只能缓缓在地面爬行,远离那蛛丝鞭打。

可蜘蛛爬行是多么迅速?那螯足在阮慈左右瑟瑟爬动,蛛丝一鞭一鞭抽打下来,咆哮声如雷鸣般隆隆响起,“快运转功法,汲取本源,还能饶你一命,否则你今日便要死在这里,失散在虚数之中!你服不服!”

阮慈被打得四处乱爬,甚至连爬动的力气都在不断失去,至此才知道自己和道奴的距离究竟有多么迢远,这道奴已是半失理智,都能将她打成这样,虽说道韵护体,但气运、因果两个维度的力量她并未完全掌握,威能也十分渺小,这般轰击根本无从防御,神念接连遭受重击,连思绪都难以泛起,只是听那咆哮刺耳,凭着本能回嘴道,“我不服,我不服!我不做,我不做!”

白玉蜘蛛越发愤怒,八足杂乱敲击地面,又是一鞭抽下,“为何不服,凭什么不做!”

阮慈背上又是一阵剧痛,她不由大怒起来,奋起最后一丝力气,大喊道,“因我不愿!我不愿做!人生诸念,皆为己有,凡经摆布,便不为初!”

“我不愿被他人摆布,也就绝不摆布他人!”

生平所有经历,似乎重又在眼前展开,远在出生以前,便是他人落子,直至今日,哪有一事是自己做主?阮慈平日里喜怒无常,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有时却又固执得紧,猛地抬头握住挥来蛛丝,喊道,“你要杀就杀,我绝不做!我不但不做,还要叫你知道被他人摆布情念,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想到就做,将内景天地中所余所有道韵,全都顺着蛛丝送入蜘蛛体内,不知如何,又想起谢燕还道侣魔主临别赠言,吐出口中鲜血,血流披面,惨哼道,“我要见合道前一刻的你!”

话音一落,五彩光华迸裂,一人一蛛周身顿时风沙大作,仿佛时光倒转,一同跌入了一片虚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