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兄,那两人发觉我等了。”
还未入城,众人已发觉不对,一位黄发修士传音道,“是否要暂时退却?等她们融入此地之后再动手?”
“不必如此小心吧?”王师兄身旁,一个女修插话道,“此二女显然初出茅庐,在恒泽天这样的所在竟然也如此留手,放了那平家兄弟离去,还给了他们二人几枚灵玉,这般行事,定是盛宗出身,历练经验极少,我们以六对四,胜算应该不低。”
想要加快融入恒泽天,有丹药可服,想要延缓融入恒泽天的速度,却也是简单,只需要尽量减缓吸纳本地灵气便可。众人此时使用的灵气都来源于灵玉,耗费也是甚大,王师兄思忖片刻,断然道,“富贵险中求,张师妹,布阵。”
张师妹嘴巴嘟起,但还是听话地取出阵盘,将阵旗分给众人,道,“老规矩,八方八面旗,小心些。”
众人拿过阵旗,也都是祭出隐匿功法或是法器,将气机遮掩得十分模糊,身形更是只剩一丝暗影,往城外不同方位潜去,因他们还没融入恒泽天,此时和幽影居民便是如同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里一般,便是布下阵法,也不会对这城池有任何影响,只会将属于琅嬛周天的修士困在其中。
张师妹拿了两柄令旗,和王师兄走在一处,这群人十分老练,分做三组,都是两两结伴而行,如此可以互相照应,若是有事也能撑到同伴来援,此时亦是提高警戒,气势场中些微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玉池映照。不过是几口茶功夫,便寻到艮位,身边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她掷出阵旗,阵旗入土,却未有灵光亮起,张师妹咦了一声,向前走去,不知如何,却觉得肚腹一凉,垂头看时,只见一把长剑不知什么时候已没入小腹之中,就仿佛是她自己走到长剑锋刃之前一般。
她不可置信,缓缓抬头,撞见一双含笑眼眸,一名俊美青年对她微微一笑,将剑锋一搅,张师妹道基顿时片片破碎,头顶内景天地放开,五实一虚的道基散逸开去,生平画面飘逸而出,却是到死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甚至连一句完整思绪,都没有来得及想全。
阮慈抽出寒霜剑,转头望向王师兄,王师兄身上却是束着一枚青玉环,这玉环将他从头到脚箍住,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环身大小一致,可见其中骨骼已经被箍碎了,成了一根人棍。此时意识虽然清醒,但却已没有任何雄心,惊悚地望着阮慈,眼中流露出无限哀求之色,阮慈道,“啊,你求我给你个痛快。”
她本也不是残忍的人,既然对面有此恳求,随手也就成全了王师兄,将两人尸身暂留,收好法器,又是催发天命云子,遮掩气息,掠到另一处去,那两名修士依旧茫然呆立,只是面上表情变幻,手中做出种种动作,仿佛在幻境中正铺设阵旗,阮慈在旁看了一会,直到他们面上露出疑惑,这才飞起寒霜剑,将他们一剑杀死,从怀中掏出一根蜡烛,‘噗’地吹灭,叹道,“到底是魔宗法器,真是好用。”
“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好东西?”远处遁光飘来,秦凤羽落到地上,随手将乾坤囊往下,倒出了四具尸体,又把这些死人的乾坤囊也扔了出来,“原来是魔门所炼,难怪透着一股邪气。”
阮慈对她并不太防备,将蜡烛丢给秦凤羽,道,“这是我在外结交的朋友送我的,我也刚得到不久,不知威能。这蜡烛还没有名字呢,他叫我自己起。”
想到瞿昙越,不免露出一丝笑意,秦凤羽看在眼里,却没有多问,好奇地玩了玩蜡烛,便还给阮慈,笑道,“打算起什么名字?你这朋友对你真好,法器若是原本无名,得物主赐名,双方的联系便要更紧密许多,这法器定是他专门寻来送给你的。”
瞿昙越当时送阮慈三宝,在宝云渡都不便试验,此次遇袭,因有一定时间从容准备,她便是有心一试,结果大为出人意料,这蜡烛用心念点燃,烟雾由神念催发,神念能够覆盖到哪里,烟雾便能蔓延到哪里,那六人其实都已经不知不觉间着了道儿,从他们决定分开布阵开始,便已经走入了阮慈布置出的幻境。便是没有秦凤羽,阮慈也能将他们六人逐一杀死,自己连一丝损伤都不会有。
“若是那周知墨能有这样一根蜡烛,我们早就遇到大麻烦了……”她心里也是不由想起了周知墨,但转念一想,也不能这么说,“不过幻境要迷惑许多人也并不容易,不仅要布置出城池,还要跟随那些人的举动而做出反馈。以我的神念和玉池,迷惑六人都觉得有些吃力,在阵旗入土时未能捕捉到那女郎的心念,拟出令她信服的反应。周知墨便是有这样的宝物,大概也不会拿出来用,更何况他故意要慢慢杀人,也是为了在众人心中种下魔念种子,完全是另一种玄功了。”
“此宝确实很合适我用。”她也不谦虚,大方承认道,“我有天命云子护身,在这恒泽天内,遮掩气机时无人能够看穿,神念也较众人强些,正能发挥此宝的作用。”
她爱惜地摸摸蜡烛,神意渡入,检查了一番损耗,道,“看在如此称手的份上,好生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你洞犀烛好了,洞犀烛照,这意头蛮好的。”
秦凤羽道,“难道你还给什么法器随意起了名字?”
两人说话间,阮慈已取来王师兄和张师妹的尸身,王师兄异样的死状也惹来秦凤羽关注,阮慈便将玉环托出,笑道,“这个玉环我是求盼盼让我试一试的,本来想叫打盼环,盼盼不肯,便改叫了养盼环。”
这玉环可以护身,也可以困敌,起个养字也算恰当,但秦凤羽仍是有些惊愕,为王盼盼和养盼环鸣不平道,“怎能如此儿戏,这法器以后定不会很听你的话。”
一面说,一面将几个乾坤囊都倾了出来,对阮慈道,“此次你出力多些,省了不少功夫,你七我三。”
其实以她修为,阮慈便是不出手,秦凤羽一人杀这八名修士也只是时间问题,洞犀烛只是省了两人一番手脚而已。阮慈也不客气,将灵玉拿了七成收起,至于法器,两人都没什么中意的,秦凤羽抹去其中神念,两人随意分了,只等出去之后卖给商行不提。秦凤羽又教给阮慈一些炼化他人法器的小技巧,笑道,“这些都是打家劫舍必要学会的,你最好多学几门遁法,你的气机有天命云子遮掩,暂时不学藏踪匿迹之法也是足够,但我刚才瞧你还用遁光追人,在争斗中就有些显眼了。”
修士遁行,如果是长途赶路,如同在黄首山中,大多都是化光而遁,从远处看去,便像是大小不同的光点,身后还跟了遁烟,但也有一些奇门遁法,秦凤羽便会一种奇门遁法,名唤影遁,遁光能附着在阴影之中,甚至可以附在某人的影子之中一起行走,同在一个境界之中,无人能够看破。阮慈道,“这遁法像是刺客学的,似乎不合你的性子。”
秦凤羽笑道,“其实我还有一个隐藏身份,便是天下最厉害的刺客,只是因为做刺客不能随便说话,因此金盆洗手了。”
她忍不住开了几句玩笑,这才捂住嘴巴,以示对使用限额的心疼,说回正事,“这六人应该都是青灵门附近的平宗弟子,我杀的那两个,一个七层圆满,一个七层里满了六层半,都是只差那么临门一脚了,他们来这里,便是为了干点买卖的。只要能杀掉几个盛宗弟子,再能从这恒泽天中找到些好东西,所得资源,足够他们结丹所用了。”
阮慈道,“那两个小修士和他们应当也很是熟识,看破我们身份还特意前去报信,就不怕被他们杀人灭口么?”
秦凤羽摇了摇头,“他们那些平宗弟子,彼此应该轻易不会互害,我没来过恒泽天,但去过的其余秘境都是如此,平宗、恩宗弟子绝不互相残杀,见到盛宗弟子,反而会抱团追杀,至于茂宗弟子,一半一半,在秘境外对我们盛宗弟子曲意奉承,进了秘境之后,也有跟从到底的,也有翻脸无情的,看个人的念头。”
虽然琅嬛周天不喜以大欺小,但并不限制师门派出同一境界的对手寻仇,是以在南株洲时,那楚家四郎对太白剑宗的长老都是不看在眼里,其实以刘长老的修为,虽然也还在筑基期中,杀他应该不是问题,只是杀了一个,师门便连环不断派人前来求战,也是麻烦。可在秘境之中,洞天真人也是感应不到,是以盛宗弟子在秘境中很少有亮明身份的。
瞿昙越不让阮慈在玉舟中出手,又用自己元婴化身的颜面保阮慈入城,都是为了不让她上清弟子的身份为太多人知道,免得一入恒泽天,便遭围剿。不过阮慈却不担心这一点,她有天命云子护身,气机随时变化,在宝云渡中被人捕捉去的,本就不是她真实气机,登上玉舟之前,就已经被云子遮护了一道。
“眼下倒不用担心什么。”阮慈倒出幽冥灵水,把几人尸身化去,“待我们融入恒泽天,就要小心些了。此时气势场中空旷得很,除非上百人围攻……嗯,不对,除非三四百人围攻,否则问题不大。”
修士毕竟不是牲畜,便是排在那里等她来杀,斩碎道基也要法力,阮慈本来觉得上百人已是极限,但有洞犀烛之助,还有那八卦镜,若能困住敌人,逐一击破斩首,便是上百人也不是不能应付。想了想,还是把数量抬到了三百人,若是三百名筑基修士,她应该也杀不了那样多,法力毕竟是会枯竭。
“我心里估量着也差不多。”秦凤羽也是点头道,“不用什么压箱底的手段,便是这般了。不过还有些小办法你不晓得,应当是把你那面玉璧也算进去了,其实,法力倒是不会那样容易枯竭,你不像我,已经持了一法,你可以用法修手段来恢复法力。”
果然,不经历练,也不得悟道,阮慈之前独走黄首山,已觉得收获颇丰,此时和秦凤羽在一起,又是学到不少,她天性颖悟,秦凤羽这么一提,她便明白过来,不过也要多消耗一些秦凤羽说话的限额,便道,“是在打斗之前,审时度势,立下一法么?比如说,我立一法,要杀了这人——但这样的话,岂不是可以永远循环下去,越战越勇?”
“并非是每次设下一法,都会得到许多回馈的,比如你现在设一法,要打我一拳。那么你这一法得到的回馈最多也就是打我时,心中的快活多了那么一丝。”秦凤羽为她解释,阮慈忙道,“我打你的话,心里只会疼惜不舍,万不可能快活的。”
秦凤羽笑道,“是么?可我恩师为我解释时,便说,天下任何人打我怕都会隐隐有些快活的,因为我实在是太吵了。”
她挥挥手,“不要岔开话题——我又多说了一句话!法修和愿修都是一般,不能完法、如愿,是没有下一法,下一愿的,而且回馈是依据难易而定,以我自己的感受,若你刚才在心中不断设法杀人,那么最多是回馈给你二成、三成的法力,如果单对单的打斗,没什么用处,你杀了这人自然会调息运气,无非是省些时间,可若是一人陷入敌群之中,那这法修便可助你良多,毕竟积少成多,如果你独斗数名强敌,又对自己十分自信,那这法修便可能成为你的杀手锏。试想你面临三名大敌,修为都不弱于你,你全力杀了一名,他们二人以为你筹码全出,已是法力枯竭时,完法回馈,刹那间你便神完气足,又是持剑攻向下一位大敌,令那两人目瞪口呆,心中更是隐隐生出恐惧,觉得你仿若战神,越战越勇、无法匹敌,气势场中也就出现空隙,令你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机会,一剑直取要害……”
她绘声绘色的言语,仿佛描绘出间不容发的紧张场面,阮慈也是不由听得入神,秦凤羽说到最后,满足捧腮,仿佛还在回味自己的英姿。阮慈却是已想到,“那也要防着敌手有这般的手段。”
“不错,法修之外,还有愿修,若是眼看不敌,也许会发下大愿,即时获得反馈,虽然没有还愿,此后修为只会固定在这一刻,不能寸进,但生死关头,也计较不了这许多了。”秦凤羽道,“所以修士杀人,要么极快,要么就很慢。快,要快到让对方完全使不出这些后手,否则,便只能将这些后手一一化解,再将人寻出来击杀了。在秘境之外,有些修士要跑起来,你还真的很难追上。”
阮慈对此也是深以为然,那周知墨如果一心逃遁,早已走了。听着也是若有所思,“难怪盛宗也不办什么品丹大会,这种东西真没什么用,对敌时哪有这般摆明车马你攻我防的,兔起鹘落,杀人就是一眨眼的事。”
秦凤羽道,“也就是炼气期的人命最不值钱,筑基以后已好一些了,金丹期争斗便不会太频繁,洞天之后,修士生死别有关联,便是争斗也不会轻动,往往绵延有年。就是筑基期的弟子,死起来都是一片一片,我五百年前出来办差,那次三千多修士进了灵脉,最后活着走出来的只有我一个,其余人全被我杀了。”
她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随意道,“影遁之法便是在那灵脉中偶得的传承,争斗时很是有用,可惜,贵法不传,我教不了你。”
阮慈听得住了,久久方道,“羽娘,这次来寻恒泽玉露,若我不中用,拿不到玉露,你是不是也准备把恒泽天里的修士全都杀光?”
秦凤羽对她天真一笑,“那是当然,不然我跟你来干嘛呢?”
阮慈至此,也是不由讷讷不成言,秦凤羽浑不在意,笑道,“不过小师叔毕竟是小师叔,考虑得更周详,一次打太多人,也是疲累的很,若是手下没有留力,还时常划破了乾坤囊。还是小师叔这般安排更是妥当省力,灵玉也赚得轻松,我佩服得很。”
她显然还记得阮慈放过那两个小修士,引来了六只肥羊的事,阮慈被夸得面红起来,正欲为自己辩解,秦凤羽哪里还听,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不多赚点钱,怎么支持你我二人修行的花销,临渊羡鱼,不如退而挥杆,走,钓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