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春天气,细雨恼入季节。
邛崃双奇与穆如春纪湄四人四马先行了,燕元澜带着花戒恶、秦无痴与雍冰在后慢慢地取道西行。
雍冰是兴高采烈,不住地与两个女子谈谈笑笑,问东问西,这世界的一切对她都是异常的新奇,前次跟着她师父出来时,一则是心情沉重,再者言语也不方便,使她不愿多开口,这次可是得其所哉了!
燕元澜则心事重重,每逢见到一个少女,只要身材与尹江其差不多,他一定会多看两眼,要不是他的气度轩华,再加上身旁跟着三个绝色的女子,人家一定会怀疑他意图不轨。
如是行了几天,一日正在路上,燕元澜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跌足叫道:
“坏事,我们离开得太匆忙,把他给忘了!”
花秦二女一齐惊问道:
“谁呀?”
燕元澜道:
“武纯艺!他不是跟师妹与穆大哥一起上扬州,失陷在弱柳别庄的吗?走的时候谁都没想起来,八成是葬身火窟下!”
花戒恶道:
“不可能吧!我们在纵火之际,每所屋子部搜过一遍,确实证明没有人了,才开始焚屋!”
燕元澜皱着眉头道:
“那他上哪儿去了呢?”
秦无痴微微思索了一下道:
“我在东庄引火之际,看见佟雪带着一个男子离去,由背影上看来,倒有点像他,不过无法确定!”
燕元澜道:
“佟雪带着他干吗呢?再说他也未必肯跟她走!”
花戒恶道:
“这倒未必,弱柳别庄尽多迷人心性的药物,那女子生性十分淫荡,武纯艺正直壮年……”
说到这儿,她的脸色一阵绯红,底下的话说不出口了,燕元澜长长地一叹道:
“但愿那人是他,更希望佟雪能与他好好厮守着,武纯艺从那狂人岛上出来后,身世飘零,能有个归宿也好!”
秦无痴摇头道:
“我倒是希望他死在火窟中,弱柳四艳,最可恶的就是佟雪,武纯艺真要是跟着她,还不如死了好!”
燕元澜一愕道:
“佟雪会对他怎么样?”
秦无痴摇头道:
“我不知道,不过佟雪绝不会老老实实地跟他过日子,若是一旦对他腻烦了,也是他的末日到了!”
燕元澜默然片刻才道:
“我也晓得那女子不是好东西,在弱柳别庄上我有很多杀死她的机会,最后还是不忍心下手!”
花戒恶点点头道:
“婢子不敢批评公子,不过您有时的确有些妇人之仁!”
雍冰插上来道:
“怎么你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燕元澜怫然叹道:
“你不懂最好,懂了反而多烦恼!”
雍冰见燕元澜神色不预,不敢多问,其余二女也不敢多言,四个人遂默默地向前走着!
沉默中的路途仿佛变得十分遥远,走了半天,才翻过一座山头,半山脚下有一座茅亭。
亭中一个黑衣女,背上插着长剑,凭栏而立。
那身影仿佛十分熟悉,燕元澜不由得十分高兴,连忙赶过去作了一揖,然后开言问道:
“姑娘!”
那女子回过身来,初是一怔,继而展颜笑道:
“相公有什么吩咐?”
燕元澜也是一怔,因为这女子的容貌虽是不恶,却十分陌生,口音也不对,但是他还不死心继续问道:
“姑娘!我们以前见过没有?”
那女子微笑道:
“也许见过,也许没见过!”
答案虽是含糊,燕元澜却十分高兴连忙再问道:
“假若见过的话,姑娘可记得是什么地方?”
女子抿嘴一笑道;
“何必要管过去呢?今日萍水相逢,就是缘份!”
燕元澜听得萍水二字,心中又是一动,可是下面却想不起要说什么话,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
那女子又笑道:
“萍水相聚殊不易,相公愿意到寒舍一叙吗?”
燕元澜听她又提到萍水二字,心中益发认定她是化身尹江其的那个萍聚人,乃动容地道:
“在下正想有事请教,府上方便吗”
那女子微笑道:
“寒舍距此不远,家父及家兄都极为好客,见到相公这等人品,定会欢迎不迭,尚未请问相公大名?”
燕元澜反而一怔,心想她怎么又不认识我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她故弄玄虚,遂正容道:
“在下姓燕,草字元澜”
那女子脸上表情十分平静,哦了一声道:
“原来是燕相公,小女子姓英,贱名一个婉字!”
英尹之音相似,燕元澜心中又多了几成相信,欠身道:
“冒昧打扰,深感莽撞!”
那个叫英婉的女子笑道:
“燕相公太客气了,这就请吧!”
燕元澜道:
“在下尚有三个同伴……”
英婉道:
“在哪里?”
燕元澜回头一看,僻静的山道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不禁十分惊奇地道;
“方才还在后面,怎么不见了!”
英婉微笑道:
“想是走岔到别条路上去了!”
燕元澜见下山之处,果有好几条岔路,倒也相信此说,望了一下道:
“待在下追去告诉同伴之人,再往姑娘府上打扰”
英婉微笑道:
“不用了,这几条山道最后都必须通过寒舍附近,相公不妨先到寒舍奉茶,待贱妾另叫家人通告尊伴前来便是!”
燕元澜见这女子不似说谎,而且花戒恶秦无痴与雍冰等三人的功夫都很好,谅来不致受人欺骗,自己又急于与这女子探问关于劫火之事,遂拱手道:
“那就有劳姑娘了,在下那三个同伴都是女子,十分好认,请姑娘一会儿派人将她们引来!”
英婉手抚发鬓笑道:
“燕相公携带女伴,畅游山水,倒是很会享受生活!”这口气很像以前的尹江其,燕元澜更不疑有他,回忆前情,倒是有点讪讪的不是滋味!
好在那女子也不再继续调侃,首先袅袅地步出凉亭,在前引路,燕元澜再望了她一下背影,遂跟在后面走去,弯过几处回路,就看见一处巨大的宅院。
英婉用手指着道:“那里就是寒舍!”
燕元澜跟着望了一下道:“府上的屋子很大,人口一定很多吧!”
英婉微笑道;“寒舍人口很简单,可是因为薄具田产,雇了一些长工耕作,所以把房子造大些,以供他们居住!”
燕元澜不再作声,慢慢的已走近庄院,却发现有些不对,因为这所大庄院门口并无人迹,却有五六条巨大、形貌狰狞,气息咻咻,却没有一条吠出声来。
英婉将手一挥叱道:“走开!”
那些巨犬摇摇尾巴走了,英婉又解释道:“此地近山,野兽颇多,所以养了几条狗,一方面是为了看门,最主要的是为着防备野兽!”
燕元澜口中不语,心中却微微提高警觉。走进庄门,由里屋出来一对大汉,见了英婉一起躬身道:“小姐回来了!”
英婉冷冷一点头道:“去告诉庄主,说我请得一位贵宾,请他出来陪客!”
那两个大汉答应着走下,燕元澜见他们不但步法稳健,而且腰间还佩着武器,不由把心中的戒意又提高了一成!
他们穿过好几座深沉的院落,英婉仍无停步之意。
燕元澜朝旁边一打量,只见这些院落中各有三五间平房,高才容人,门都是闭得死死的,再仔细一昕,在厚木板的门后,竟还有沉重的呼吸声,气息咻咻,不似人类所发,不禁微异地问道:
“姑娘!这些房子是作何用途?”
英婉回头一笑道:
“养狗!”
燕元澜神色一动道:“养狗?贵庄门外不是已经有许多狗了吗?”
英婉微笑道:
“那不过是一部分而已,全庄合起来,约莫有一千多条呢……”
燕元澜惊叫道:
“一千多条!纵然此地野兽成群,也用不着这么多的狗呀!”
英婉微笑道:
“对了!燕兄在门外所看见的那几条狗,都是藏边所产的血獒,力大无穷,可生裂虎豹,防御野兽,不过是小妹推托之词!”
燕元澜剑眉紧蹙道:
“那这些狗是作何用途呢?”
英婉不去回答他的话,转着眼珠,笑着反问道:
“燕兄可曾听过咆哮山庄之名?”
燕元澜思索一下道:
“在下侧身江湖未久,见闻陋敞……”
英婉眸子中冷光暴射,以一种微带愤懑的口气道:
“咆哮山庄不是一个很出名的地方,不过这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相信在不久之后,江湖人会闻咆哮山庄之名而震栗!”
燕元澜神色一动,张口似欲有所言,可是到了最后,他又将嘴闭上了,英婉也不再说话,默默地在前面领路。
走了片刻,终于来到一所巨大的客厅之前,当阶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身体魁伟,脸色黑青,颔下乱虬如猬,巨目炯炯,神光逼人,英婉将手一指道:
“这就是敝庄庄主西门咆哮!”
燕元澜将手一拱道:
“小可燕……”
西门咆哮抱拳还礼,呵呵大笑道:
“燕侠士无须自我介绍了。北鹤高弟,当世名家,在下已然闻名久矣!”
燕元澜一怔道:
“原来庄主认识小可!”
西门咆哮豪笑连连道;
“侠士火焚祁连,技震邛崃,扬威河洛,独挑瘦西湖畔弱柳别庄,这些英雄事迹早巳腾传江湖,在下心仪良久,就是憾于无缘识荆,难得侠士玉驾光临……”
燕元澜被他赞得很不好意思,讪讪地道:
“多承庄主谬赞,益令小可愧颜无地了!”
西门咆哮笑着道:
“好说!好说!侠士请入内奉茶吧!”
说罢伸手让客,英婉已转身先进去了。
燕元澜觉得此庄古怪甚多,本来不想多作逗留的,可是英婉的背影,像煞了在弱柳别庄上所见的那个蒙面女子,为着要在她身上解开黑森林劫火的悬案,只得谦让了一下,跟在英婉之后,步入客厅。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巨厅,只是陈设得极为简陋,显得颇为不伦不类。
西门咆哮一面肃客就坐,一面含笑道:
“山居简陋,实非待客之所,请燕侠士多多担待!”
燕元澜客气了几句,英婉已端着一杯茶过来,燕元澜见那茶汁泛着黑色,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燕元澜为着礼貌,只得接了过来,端在手中未饮用。
西门咆哮见状知意,不禁微带愧容向英婉道:
“你怎么拿这种粗茶来招待燕侠士,后面不是还有我从云南带回来的普洱茶吗?”
英婉将脸一沉道:
“我又不是你的下人,替你倒杯茶招待客人已经算是客气了,你怕丢人,自己为什么不去取!”
西门咆哮脸色一变,但立刻又缓和了下来,含笑对燕元澜道:
“敝庄人手不多,很多事只好我们自己动手,燕侠士请在此少座,容在下到后面去另取好茶相钦!”
燕元澜倒觉得不好意思,连忙端起茶杯来呷了一口道:
“这个就好了,庄主不必费神!”
那茶汁别有一股辛辣之味,燕元澜勉强地吞了下去,而且尽量不要使脸上现出苦容来。
西门咆哮仍是坚持着到后面去了。
燕元澜等他走后,觉得英婉对他的态度很坏,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知姑娘与庄主如何称呼?”
英婉微微一叹道:
“是我父亲!”
燕元澜感到惊奇,口中哦了一声,下面不知该说些什么?
英婉已经懂得他的意思,又微微一笑道;
“燕兄可是觉得我对家父的态度不佳?”
燕元澜讪然道:
“这是姑娘的家事,在下当然不便表示意见,不过庄主复姓西门,姑娘又姓英……”
英婉立刻接口道:
“我是从母姓!”
燕元澜点点头,仍是无法接口。
英婉又轻轻一叹道:
“我们家很复杂,燕兄也不必再问了!”
燕元澜胡乱应了一声,却去端详手中的茶,因为那股辛辣的味道,仍在舌尖缭绕,使他的味觉很不舒服。
英婉再笑道:
“这茶昧虽不佳,其实颇为名贵,这茶树产自藏边喜马拉雅山岭极寒之地,轻易采撷不到!”
燕元澜惊道:
“喜马拉雅山高有万寻,人迹不到,此茶如此难于采撷,应有许多妙用!”
英婉点头道:
“不错!这茶味辛辣,除了能耐奇寒之外,还有驱毒之功,燕兄如果将这一盅全部饮下,就可以在本庄通行无阻了!”
燕元澜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英婉道:
“庄中所豢养的巨獒,爪牙惧蕴奇毒,中人无救,惟此铁骨枫露可解,而且燕兄服茶之后,身上必然带着一股气味,狗的嗅觉最灵,自然不会侵犯了!”
燕元澜哦了一声道:
“原来如此,只是在下在此耽搁不久,大慨与那些狗接触的机会不多!”
英婉诡异地一笑道:
“燕兄此时未免言之过早,少时自知分晓,我敬这铁骨枫露是一片好意,燕兄将它喝完的好!”
燕元澜满腹狐疑,想了片刻才道:
“多谢姑娘好意,但是在下口腹不佳,这茶味奇辛,实在难以下咽……”
英婉轻叹道:
“悉听燕兄之意,反正我已尽到心了!”
燕元澜听她话中似另有他意,正想问得详细一点,西门咆哮已经端着一把陶壶,及两个茶杯进来笑道:
“有劳燕兄久候了,这普洱茶是在下云南觅得的佳种,由于数量不多,平时实在舍不得用,今天若不是燕侠士高人辱,临,在下亦……”
燕元澜赶紧抱拳起立道:
“庄主如此盛情款待,小可实在担当不起!”
西门咆哮笑着将茶倒在杯中,果然其味芳冽,色作淡青,—望而知是绝佳茗种,端下一杯放在燕元澜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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