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逢林的体检报告里,各项指标其实一直都有问题。
不过他总体来说还算是健康,即便是看医生也只会给出减肥、规律饮食和少熬夜三个建议。
偏偏三样都跟他的生活背道而驰,陈韵也没办法。
因此有点风吹草动,她一颗心就是悬着的,眉头微蹙:“头晕还是胸闷?”
宋逢林编了个最无关紧要的:“手疼。”
陈韵摸摸他的手腕:“没有肿起来,应该不是腱鞘炎。”
宋逢林:“应该是敲键盘太用力。”
何止是用力,好像跟键盘有仇似的。
星星刚出生那阵他在家加班多,父母总担心女婿是在闹情绪,孙女一哭就赶紧哄,走进走出连大气都不敢喘。
陈韵:“是不是这个键盘还是不好用?”
宋逢林是个对物质没甚追求的人,不像一般男生对科技产品感兴趣。
他现在用的还是她去年双十一做功课买的,点点头:“能用。“
能用跟好用是两码子事,陈韵:“我再研究一下,618给你换个更好的。”
宋逢林:“我用着都差不多。”
他粗枝大叶的,穿绸缎都觉得是粗布麻衣。
陈韵斜眼:“没问你意见。”
她一凶,宋逢林反而有点高兴:“好,你说的算。”
陈韵:“那别杵着,拿碗和筷子。”
清水煮的牛肉片,两个人蘸着新鲜的小米辣吃。
宋逢林静坐片刻:“我们第一次见面,吃的就是牛肉火锅。”
十年说长不短的,有些事陈韵还真没忘记。
她道:“福州路那家,后来搬到北京路我们还去过一次。”
再后来孩子就出生,一切围绕着新生命转。
宋逢林:“现在还开着吗?”
陈韵:“我跟颂菁过年还去过一次。”
提起张颂菁,宋逢林:“她最近有对象吗?”
陈韵翻个小小的白眼:“何泰让你问的吧?他也太把自己当回事,想去美国拼事业说走就走,要回宁江就开始演旧情难忘。”
宋逢林其实也觉得不太合适,尴尬地咳嗽一声:“主要是关心老同学。”
陈韵挑眉:“当着你老婆的面关心女同学?”
宋逢林及时应对:“我是关心何泰。”
又说:“你跟颂菁好得我都忘了她也是我大学同学。“
确实是人生变化莫测,陈韵:“何泰原来还是我领导呢。”
要不是有这段关系,他俩不会认识。
记忆出现偏差,宋逢林:“我以为你们是平级。”
陈韵:“职级一样,不过实际工作内容归他管,不然也不需要给面子去相亲。”
她那会刚大学毕业,对婚姻没有半点想法,全然是误打误撞。
给面子三个字听着就很勉强,宋逢林茫然:“但你看着很开心。”
十年之后,他居然还这么认为,陈韵:“那是出于基本的社交礼仪,实际我当时以为你是木头成精了。”
宋逢林确实不善言辞,从某种程度上符合大家对程序员的刻板印象。
他嘴巴微张又闭上,闷闷道:“那第二次见面呢?”
陈韵回忆一下:“是去游戏厅对吧?”
她相亲的时候没跟宋逢林有多少一见钟情,倒是和何泰带来的张颂菁相见恨晚,应她的邀才出门的。
宋逢林:“嗯,抓娃娃。”
三个字打开某个开关,陈韵憋不住笑:“你企图用科学打败机器的样子,还蛮有意思的。”
说得好听是有意思,实话兴许是像傻子。
宋逢林忽然叹气:“原来表现得这么糟糕吗?”
好不好坏不坏的,陈韵:“又不影响我们现在结婚了。”
所谓的最后胜利者,是只看结局的。
但宋逢林反反复复品味过的开端,现在仿佛添上另外的意味。
他道:“那你什么时候才开始喜欢我的?”
喜欢是中年夫妻在早餐要讨论的事情吗?陈韵想了又想:“好像没有准确的时间点,不过你后来约我出门,我不是很反感。”
那样的话,大概就是喜欢。
有句话怎么讲的,情不知其所起。
宋逢林觉得矫情的很有道理,心头跳得雀跃:“我也没有。”
那就没有吧,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况且陈韵连谈这些词都有些微的尴尬,看一眼手表岔开话题:“把他俩拽起来吧,星星早上有钢琴课。”
周末叫孩子起床是件轻松事,宋逢林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
陈星月对出门玩的热情全转化为学琴的动力,吃完早饭不用人催促就急着要走。
陈韵还在给女儿的保温杯装水:“你现在去也上不了课,急什么。“
是哦,陈星月扭头跟爸爸做介绍:“李老师好忙的,一定要按时间来。”
学生迟到早退的课时都计费。
女儿的钢琴课是最近才开始的,宋逢林还真没空去过,问:“老师凶吗?”
陈星月表情夸张:“超级凶。”
瞎说,陈韵把杯子给女儿:“李老师只是比较严肃。”
不然的话,谁能镇住这样活泼的小姑娘。
陈星月还没掌握太多的词汇,把所有的不和善统称为“凶”。
她避开妈妈扮鬼脸,牵着爸爸的手:“爸爸送我去。”
不知道的以为送她是什么人人争抢的好差事,陈韵看着也奔到爸爸身边的儿子摆摆手:“都走,我落个清净。”
宋逢林心想自己应该没有孩子们这么招人烦吧,理所当然把本人从这个“清净”里面摘除。
他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先把女儿送到小区门口的教室,再带着儿子在楼下玩滑滑梯。
一堂课45分钟,够陈韵化个妆出门汇合。
她难得穿了件短裙,走路的时候有点别扭,时不时伸手拽裙边。
宋逢林看着还以为她是被蚊子咬了,从包里拿出驱蚊水:“喷一下吗?”
陈韵抬起手腕:“我有香水。”
宋逢林嗅到淡淡的香味,不太确定:“玫瑰吗?”
陈韵怀疑是他脑子里只有玫瑰这种花,说:“忍冬。”
知道他听不懂,补充一句:“金银花的别名。”
宋逢林奇怪:“金银花也驱蚊?”
他怎么没听说过。
人家说东他说西,陈韵:“我只是在展示新香水。”
宋逢林的脑子进展还停在“以为她被蚊子咬”的阶段:“那是不是这个味道招蚊子?”
蚊子虽然讨厌,也不至于今天这么招他吧。
陈韵:“应该不会,我没被咬。”
话音刚落,宋逢林一掌拍在她手臂上。
一声脆响,陈韵愣愣地看着他:“没打到蚊子我会揍你。”
宋逢林还真没逮住,摊开掌心:“你打吧。”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陈韵才没那么傻。
她用指甲戳一下,印出个淡淡的月牙形状:“走啦。”
宋逢林牵着儿子跟上她的脚步,一边问:“中午吃什么?”
陈昕阳大声嚷嚷:“肯德基!”
他喊得再起劲,也得有人搭理才行。
陈韵无视他的意见,把点评软件的收藏夹打开递过去:“你选一家。”
宋逢林拿着她的手机看,为了彰显民主一手抱起儿子跟他分享屏幕。
陈昕阳还不识字,每到这种时候总是问题多多,一个劲问“这是什么”和“那是什么”,还得像只泥鳅一样扭动。
得亏宋逢林有耐心脾气好。
他珍惜一家人相处的时间,微小的瑕疵通通吞下去,慢条斯理地解答。
陈韵回头看一眼,再次觉得当初选他没选错,深吸口气去接女儿。
陈星月从教室里走出来,视线在李老师和妈妈之间移动,两只手心虚地背在身后。
一看,就知道这堂课表现不好。
但学琴本就是件枯燥无味的事情,陈韵不想激起女儿的厌恶,被老师“批评”后只是象征性教育她几句。
孩子犯错,挨骂是正常的。
宋逢林看着只是有点不悦:“怎么老师说家长也这么凶。”
陈韵上礼拜忙,确实没时间陪孩子好好练琴。
她早知今日逃不过:“钢琴本来就是需要家长跟老师一起努力,星星弹不好我有责任的。”
道理是如此,宋逢林仍旧拧眉:“以后挨骂的事我来。”
他又不是天天有空,再说了,陈韵好笑道:“盼着你姑娘点好吧。”
这倒是,宋逢林跟女儿讨价还价,用三张贴纸约定她下礼拜好好表现。
陈星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我要卡比兽的。”
宋逢林的童年只有学习,对这种偏僻的神奇宝贝没有印象。
他好奇地搜了一下,还是没想起来人家在动画片里的出现。
以他对家规的了解,觉得女儿大概是没机会在电视上看到的,问:“你在哪知道的?”
陈星月:“何瀚宇的书包上有。“
别人有,她也想有。
区区几张贴纸,宋逢林不至于上升到攀比的程度。
他跟孩子闲聊:“何瀚宇换新书包了?”
陈星月边说边比划:“他的旧书包被老鼠吃掉啦,这么这么这么大的老鼠……”
用词越来越夸张,衍生出老鼠精大战奥特曼的故事。
以陈韵有限的想象力,实在很难猜出接下来的发展。
她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倒是宋逢林很愿意成全女儿的童心,频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