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出来,陈韵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她一天最放松的就是此刻,明明犯困都舍不得放下。
偏偏生物钟作祟,她抗拒不了太久,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宋逢林十二点下班到家,刚进门就看到她,把手脚都放轻。
其实他不用这么谨慎,陈韵一睡就是叫天天不应。
她毫无察觉三寸外多出个人,呼吸仍旧不疾不徐。
宋逢林把她散落得挡住半张脸的头发拨开,有些无奈:“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陈韵拉长音:“嗯~”
跟撒娇似的,宋逢林越发的低声下气:“回屋睡好不好?”
陈韵理都不理,甚至还用小毯子把头蒙住。
再叫,估计要发脾气了。
宋逢林摸摸她的后颈处,把空调的温度往上调。
陈韵没人打扰,睡得更加的安稳。
醒的时候有点发蒙,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晚上是在客厅睡的,脚蹬地想去洗手间。
一踩,她就知道没踩在地上,眼神向下瞟。
宋逢林就睡在茶几和沙发的夹缝中,大概是无处安放,躺得直挺挺的,双手交叠于腹部。
乍一看,略显安详。
陈韵伸出手指探他的呼吸,再戳戳他的肚子:“怎么睡这儿了?”
好耳熟的话。
宋逢林睡眠浅,忽地睁开眼:“在床上躺了会没睡着,想挨着你。”
诚实,比挖空心思的情话更打动人。
陈韵脚自然地踩在他大腿上:“腻歪。”
原来这样是腻歪,宋逢林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还睡吗?”
陈韵:“你进屋再睡会,我做早餐。”
宋逢林扶着茶几坐起来:“睡不着了。”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差,心里总像有根弦绷着似的,一点风吹草动就睡不好。
陈韵:“给你开个小灶,牛排吃吗?”
宋逢林:“好。”
陈韵昨晚冷藏解冻了两片肉,本来就是今天早上要吃的。
她拿出来在室温里放一会,把血水擦干净均匀涂上油和黑胡椒。
宋逢林去阳台剪一把迷迭香,拿进厨房洗干净甩甩水放在一边备用。
陈韵捡起来一把扔进锅里,往后退两步躲开溅起的油。
她最擅长的就是煎牛排,动作可以说是行云流水。
宋逢林眼看快出锅,伸手打开高处的橱柜:“今天用哪个盘子?”
陈韵有一系列好看的餐具,有时候自己都挑不出来。
她道:“画樱桃的,应该在中间的位置。”
指令很清晰,宋逢林一下子就找到。
两个人分工也很明确,连吃带收拾都不用十五分钟。
宋逢林喝口热茶,进房间把孩子们都薅起来。
陈韵跟在后面:“早餐放桌上了。下午有人包场过生日,我先去店里。”
宋逢林:“好,你慢点。”
他搞定两个孩子不成问题,等他们进幼儿园照例拍照片发出去。
没有回复,他也觉得正常,到公司在折叠床上补觉。
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听见有人敲办公室的门,一边戴眼镜一边问:“谁啊?”
外面:“我。”
宋逢林听得出老板的声音,把翘起的头发压一压,打开门:“张总。”
张鹏:“就知道你肯定在办公室。”
又问:“吃早饭没有?”
宋逢林:“在家吃了才来的。”
他这日子,过得真是规律。
张鹏:“我都忘记多久没在家吃过饭。”
宋逢林虽然不是个爱八卦的人,也知道他们夫妻最近在闹不和。
他心想原来是大早上来找自己当调解员的,倒杯水:“我这有面包,吃吗?”
公司创立十几年,老员工里有宋逢林一个。
张鹏跟他也不客气,坐下来:“吃,咖啡有吗?”
宋逢林:“有。”
吃的喝的摆一桌,张鹏开始诉苦:“你说女人怎么这么麻烦,一点小事就闹着要离婚。”
老板娘原来在公司管财务,只是这几年退居二线回归家庭。
宋逢林觉得人家不像是一点小事就找麻烦的人,也不好评价别人的婚姻。
他道:“吵架了?”
要是吵架倒好了,张鹏:“一句话不说,直接丢给我离婚协议书,张嘴就要分一半财产。你说说,公司现在正是融资的关键阶段,她这不是找事是什么?”
看这样子,吵得是挺厉害的。
宋逢林也没多少哄人的方法:“那你劝劝她。”
张鹏:“我是实在劝不住了,才来找你。”
果然是来找自己做调解员的,宋逢林有些为难:“我不太会说话。”
谦虚了,张鹏深以为他这种后院从不起火的人,一定自有本事:“你就让她以大局为重,这也是为了公司嘛。”
为了公司,就是为了工资。
宋逢林勉强答应:“我试试,不保证能行。”
张鹏撺掇着:“那你现在给她发微信。”
刀都架脖子上了,宋逢林来不及去品那一丝不对劲是什么。
他道:“我发什么?”
张鹏:“来来来,我给你念。”
他说是念,其实干脆上手自己打字。
宋逢林现在无比后悔刚刚给他开门,只得盯着手机屏幕看。
张鹏:【何总,我是宋逢林,昨天张总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我想着给你们做个和事佬。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结婚十几年,风风雨雨到今天也不容易。还记得我刚到公司的时候……】
剩下的宋逢林实在看不下去,心想自己何时看过张总偷偷给何总披外套。
他为那些杜撰的情节鸡皮疙瘩都跑出来,拳头慢慢地捏紧。
张鹏自己不觉得,越打字越投入,一边说:“我对她还不好吗?”
宋逢林不懂他的激动。
但他就是个打工的,只能附和:“挺好的。”
张鹏拍着大腿:“那是太好了!孩子有阿姨带,信用卡随便刷,房子也只写她的名字,还想我怎么样?”
宋逢林反省了一下,自己好像这三点都没做到。
他更没办法指责别人,手在大腿上尴尬地搓来搓去。
张鹏不用别人捧哏,自顾自:“又要我挣钱,又要我顾家,你说我就是神仙我也做不到啊。”
两者不可兼得,宋逢林也知道难。
他自己因为这事挺亏欠家里的,说:“何总生气是正常的。”
等会,他站哪边的。
张鹏:“她天天在家闲着,当然有时间生气了。”
有时间跟爱生闷气是两回事,谁也不会上赶着给自己添堵。
宋逢林认为必然有个诱因,正想着要不要问,瞥到何总发来八个字:【张鹏出轨你知道吗?】
宋逢林真的不知道。
他下意识把自己的手机抢回来:“张总,你没跟我说。”
张鹏居然也不尴尬:“男人嘛,在外面逢场作戏是很正常的。”
宋逢林觉得不正常。
他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家庭矛盾,没想到已经涉及自己的底线,表情严肃:“如果是这样,这事我帮不上忙了。”
张鹏知道他的性格有点古板,企图晓之以理:“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他变心的时候,就已经率先打破这桩婚,现在却反而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
宋逢林只觉得莫名其妙:“那也没办法。”
张鹏虽然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劝得人回心转意,但对他这种不努力的态度还是很失望的。
他道:“不是,你也没想办法啊。”
宋逢林明明白白:“我做不到。”
张鹏一时语塞,更因为他眼中的指责大为光火:“你以为我愿意吗?我那都是为了工作!”
宋逢林心想自己是在家正儿八经的游戏公司上班,又没有哪一项业务是需要老板献身的。
况且他个人也不觉得老板具备很多可以奉献的资本,沉默两秒没说话。
张鹏也懒得跟他扯,愤愤摔了门离去。
只是大概气不平,据说在办公室大骂“难道公司缺了他宋逢林就不转了吗”。
地球缺了谁都会照转,只是多多少少都会带来点不方便。
宋逢林没觉得老板会为这个开除他,但还是把前几天猎头发来的消息再看一遍,难得摸鱼一下午,甚至五点就下班。
他一走,更在办公室里刮起一阵风。
宋逢林不知道自己惹来议论纷纷,扫了辆自行车到咖啡店。
他到的时候下午的包场活动刚结束,陈韵正在撕玻璃上贴着的气球。
她原地蹦跶两下没够着,左右看在找工具。
宋逢林手一伸,帮她扯下来说:“忙完了吗?”
陈韵看一眼手表才问:“你怎么这么早?”
宋逢林欲言又止:“是有点事。”
日子过得顺顺当当的人,最不能听到有点事。
陈韵顿时觉得这点残局没啥好收的,拽着他往外走。
两个人站在街边树荫下,宋逢林:“我也许有点工作变动。”
陈韵:“你们公司要倒闭了?“
前几天不还说融资之后要上市,看上去风生水起的样子。
宋逢林摇摇头,把今天的事情说完,补充一句:“我的合同今年到期。”
他是担心老板到时候在这上头做文章。
陈韵被裁过一次,对劳动法的规定比他清楚。
她道:“不续约的话要给赔偿金的,正好你还能从渣男身上榨一笔。”
被她一讲,还成了好事。
宋逢林一来是在公司待太久有感情,二来是心知下一份工作的待遇可能会差点,说:“早上应该装不在的。”
陈韵:“不应该是后悔没顺着老板说话吗?”
宋逢林:“我顺不了。”
他陷入某段回忆里:“我入职那年,公司还在起步阶段,样样都要花钱。何总每天给我们做饭,兼职财务和行政,还要去拉投资,有几回喝到胃出血。那个时候,他们夫妻很恩爱。”
正因为见证过,所以他没办法劝人家原谅。
他一说,陈韵就想起来了:“那你今天做得好,让渣男接受道德的谴责。”
又道:“不就是工作,咱家有钱!”
宋逢林还真不确定这个有钱是到哪种程度,问:“我要是不上班,能撑多久?”
陈韵竖起手指示意:“三年。”
宋逢林这才真的松口气:“那我不后悔了。”
毕竟钱是人的胆,他的正义也需要经济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