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点距离，舒颂还能听见那人隔着电话听筒的声音，虽然不清晰，但还是很好听。
他低低地嗤笑一声，不知道是在嘲讽闻柠的自作主张还是在嘲讽眼前这个男人。
但幸好，他还是扮演了下去。
舒颂听见他顿了顿，接着有点威慑性地冷冷问：“我是她男朋友。你又是谁？”
千山万屿的语气漫不经心的，散漫且冷淡，带着一股又冷又拽的劲儿。
他的声音听着有一点漫不经心，像是不着调似的，但语气中的压迫意味又很明显，虽然不用重话，也能让对方心生些许退缩。
凉凉的薄荷音透着一股清凉质地，比刀锋子还尖锐锋利，锋芒毕露。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你的行为已经可以判定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你打算试一试拘留五天的滋味。”
舒颂的心悄悄地在胸膛里漏了一拍，在听到“女朋友”一词出现后，她无意识地抓紧了手指，直到指尖发白。
她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声控的属性，“千山万屿”的声音也的的确确戳在了她心动点上。
电话那头只不过说了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压得学长涨红了脸皮，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舒颂安静地站着，等着他说完最后一句话。
电话是外放的，他的声音格外清晰，舒颂能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她听见他在电话那头懒散疏离的声音：“现在可以把电话还给我的女朋友了吗？”
女朋友。
舒颂的睫毛猛地颤动了一下，又掩饰性地抿了抿唇，双眸低垂，安静地看着发亮的手机屏幕。
夏夜的飞蚊最爱光亮，细小的飞蚊飞旋着绕着发着亮光的手机转了几圈。
它们一见着手机屏幕亮着的光，便往澄亮的屏幕上撞去。
义无反顾，一腔孤勇。
舒颂抬起眼睛，终于将视线施舍般分在了刘学长身上些。她就安静地站着，背脊挺直，身上有种特别的韧性。
“学长，手机还给我吧。”
舒颂尚能冷静一笑，她穿着简简单单的长裙，不施粉黛，却清丽得出奇。
围观了一场闹剧后周围骤然间安静下来，看热闹的同学们也意识到了这一切不对劲。
——这不是两厢情愿的告白。
刘一宇早已气的发抖，手臂垂着，拳头不着痕迹地握紧。他脸上挂不住，将手机扔了过去，冷着声音：“还你。”
舒颂站在原地，一抬手，向前迈了一步从容不迫地接住了手机。
舒颂在接过手机的一瞬间发现不对劲，手机屏幕还亮着，电话还在通话中，而大神的声音再次从小小的手机听筒传来：“……能听见吗？”
舒颂指节蜷曲，回答：“能。”
大神的声音在电话那一头听着漫不经心的，方才面对烂人时的压迫感早已烟消云散，他此刻的声音平静、低沉，舒颂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出一丝安抚的意味。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声线里清冷疏离的味道少了些，“回去好好睡一觉，不用担心这件事，他以后不敢再缠着你了。”
刘学长站在舒颂面前，自然没有错过“千山万屿”安慰女朋友一般的话语，方才并不相信的内心也不由得迟疑了一瞬。
没想到这个安静的学妹竟然真的有了男朋友，对方的语气还这么强硬……
刘学长的脸色不好看起来，手上攥着的花束被他抓的有些变形，花瓣像被打碎了，飘零坠落至地面。
“千山万屿”在和舒颂说话，边上闻柠不知道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
舒颂只能听见电话听筒传来他的一句应声。
紧跟着，就是他补充的一句话，语气闲闲地：“如果接下来他还有什么事，你可以再来找我，不用怕麻烦。”
舒颂眼底清明，心知肚明这是闻柠摆脱哥哥这么说的。
她没有再麻烦大神的意思，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也只是表面上答应了，心底想的是无论出了什么事也不能再麻烦大神了。
“千山万屿”的声音很快消失，舒颂还没有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就已经换了一个人，闻柠压低着声音安慰她快些回宿舍。
学长僵硬着脸对舒颂道歉：“学妹，抱歉，这次是学长搞错了。”
舒颂也不是软柿子，上下扫了对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紧跟着转身就走。
她的举动和人们想象中的她太不一样，舒颂平常不爱出头，因着其他同学们也认为她是个不争不抢的软性子，被惹急了也不会发火的那种。
但其实，舒颂是个很冷静的性子。
她远没有看上去这么好欺负，也不会乖乖接受道歉，再和以前一样被这种人渣挡在放学路上。
舒颂的眉半蹙着，眉眼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她抬脚就走，裙摆被晚风吹的微微扬起，露出那一小截雪□□致的腕骨。
舒颂这个毫不留情的举动显然没给身后的人留脸，她走的太快，太突然。
刘一宇一下子被激怒了。
他没想到一个学妹居然连这点脸也不给他留，他想也没想就猛地将手中的鲜花往她身后一掼。
唯一庆幸的是，花束只是轻轻拍过舒颂的背脊，带着刺的花枝没有划伤舒颂的后背。
花枝拍打在地上。
被打理得精细漂亮的鲜花花瓣零落大半，扎着的纸也皱成一团，全然没有刚从花店取出时的美好。
舒颂被这背后轻轻的一拍惊了一下，但她脚步不停，连回头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她的脚步更快了，像是担心被什么脏东西再触碰到一样避之不及。多看这种烂人一眼，都是对她眼睛的一种污染。
这种时候她越是不吭声，不出手，越能将自己放在引起人保护欲的受害者境地。
果然，周围的人群却被刘一宇的这一举动点燃了似的，仿佛是被炸开了。
纷纷杂杂的讨论声像是冒着气泡的可乐瞬间喷涌而出。
“不是？！给我气笑了，刘一宇你什么意思啊？告白失败就砸女生啊？”
“拿花砸女生后背？这是男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学妹做错什么了？？我算是明白了，你说什么今天请我们来助威，其实是想逼学妹答应你吧。”
“我们来之前你可不是和我们这么说的，你不是说学妹早就喜欢上你了吗？还说让兄弟们帮个小忙……我真是没脑子居然还信了你的鬼话。”
刘一宇转头就走，丝毫没有带走地上垃圾的意思。他看着暴跳如雷，如果真和这种人在一起，也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家暴的举动。
他身后跟着一片骂声：“你怎么不照照自己什么模样，还想泡我们系的系花？”
“这就是我们大学学长的素质？逼迫不成就跳脚，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屁吃。”
而舒颂毫不犹豫地从混乱人群中走出，羊皮小短靴踩在地面上，哒哒哒哒的，她没说话，只是专注地听着电话那头闻柠说话。
“小颂，你刚才害怕吗？”闻柠小心翼翼地问。
闻柠自觉自己和舒颂已经拉近了关系，两个人亲昵得像是失散多年的好姐妹。
“不害怕。”舒颂声线平静，她回答诚实，她有时候倔起来破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特别是面对那种人渣。
舒颂虽然平常不爱出头，却不会忍气吞声做包子。
“啧，那种人真讨厌！”闻柠翻了一个白眼继续说：“我哥也很讨厌这种当面告白的。他之前也被女生这样堵过，最后就A游了一段时间。”
“在游戏里。”闻柠补充说，“现实中倒是没有这么大胆的女生敢接近我这堂哥的。”
舒颂早听说过“千山万屿”的名字。
他在游戏内是大神，就算不知道三次元究竟是什么模样，也有不少女玩家想要接近他。有想要和他成为情缘的，也有想要和他做师徒的，都一盖被他拒绝得干净。
虽然论坛上没有出现过“千山万屿”的照片，他也从来不透露自己的三次元生活，但论坛还是有小道消息传“千山万屿”是个惊天动地的大帅比。
“原来是这样。”舒颂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她温柔而礼貌：“请代我替他说句谢谢。”
“嗯嗯，那个学长肯定不是好人。喜欢一个人时，人会变成胆小鬼。当众逼迫性告白，其实根本不是喜欢。”
舒颂安静地走在路上，鞋跟在地面上发出嗒嗒嗒脆声，“我知道的，谢谢你。”
她的目光极清浅地掠过悬在天空的明月，月光毫无偏颇地挥洒在每个人肩头。
这一刻，让人只觉得遥远不及。
舒颂仰起脸，月光好似流水在浮动，再垂下眼帘时，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一刻，舒颂觉得闻柠说的没错。
喜欢一个人时，人会变成胆小鬼。
舒颂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风太大，让她想起她曾在文学课上被老师点名起来读过一段诗：
“想饮一些酒，让灵魂失重，好被风吹走。
可一想到终将是你的路人，
便觉得，沦为整个世界的路人。
风虽大，都绕过我灵魂。”
今夜的风太大，她几乎产生一种灵魂几近失重被刮走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