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原本的话题。
“——可是,您又利用肩膀受了伤的由里冈先生去做那种事情,这样不太应该吧。”
道子小姐并没有做出“不知妳在说什么”的表情。她只是缄默不语,别开目光,望着低矮的绿草。
“这种事情,由我来戳破,也许算是我多管闲事吧。可是,邀请我参加的人,是您唷。所以,我——定要说出自己无法释怀的事才行。以往几乎毎天都会出现的卖香菇少年,从那天起就不曾出现了。我想我应该没有记错,不过,他该不会正承受着莫大的压力吧。”
道子小姐将睏倦慵懒的双眼转向我。
“——作为一个当时在场的人,只有这件事,我一定要问清楚不可。这算是我的义务吧。”
道子小姐慢条斯理地开口:
“这妳不必操心。瓜生先生是担心他会说些无谓的谣言,因此将他送到东京去了。现在应该正在瓜生家,成了见习生吧。”
听她这么说,我松了口气。
“听说双亲一听到儿子能到东京去,高兴得手舞足蹈呢。虽然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始终是胡里胡涂的。”
“我一开始也是胡里胡涂的呀。可是,事情实在太过古怪了。所以我才在想,难不成井关小姐从一开始,就已经没有气息了。”
“——可是,她确实有在妳姑丈的面前讲过话吧?”
“是的。所以我才会以为,是您打扮成了井关小姐的模样,坐在那里。”
“哎呀。”
“可是这样一来,我就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临时雇用卖香菇的少年。下将棋时,不会使用多余的棋子吧。相同的道理,如果需要男性帮忙准备,只要请由里冈先生出手就好了。当时的情况下,倘若除了瓜生先生与您之外,还有其他人待在现场,事情只会益发棘手吧。若还要特地在那之前替换身分,未免太奇怪了。那就表示,你们使用的是另一种方法。而这个方法,才会使你们当时必须雇用那个孩子。”
我一口气说完。又接着开口:
“可是,如果两位是想制造井关小姐还活着的假象,我想由您做她的替身会比较简单吧。为何是选择另一种方法呢?”
道子小姐面不改色,反而像在解说。
“那个方法可是一点都不简单唷。首先,妳必须先脱下已逝女性的和服不可。对方是女性吧。既然如此,若让她的大体变得不成体统,眞是太不应该了——接着,姑且不论脱衣,在我换回骑马服之后,也必须再重新替她穿上和服才行。因为我想尽早到屋外去,所以这件事本想请瓜生先生负责。可是,对男性而言太难了吧。即便是我,替她穿上和服可能也要花上不少时间——最后,这才是最大的难题,即是去世之人的身体,过了好几个小时后就会变硬。我的奶奶过世时,我才知道为已逝者更衣是件很困难的事。所以,我想尽快让她坐在椅子上。至于引发骚动后要让她躺下的那张长椅,也事先放了坐垫,让它尽量变得象是椅子横倒后的模样,再让她躺下。假使当时,妳的姑丈详细调査了井关小姐的身体,并指出她已死一段时间的话,那可就糟了,但我又觉得就算他看出来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上流阶级居住的小鎭轻井泽,倘若侯爵家的千金牵扯进案件当中,些许的不自然可能都会直接被忽略吧——就是这么一回事。先不说姑丈,一般而言,这种情况确实是有可能。设想之周到眞是叫人大感吃惊。
我多少有些佩服:
“一般而言,一旦发现很难交换身分时,都无法再想到其他方法了吧?”
“是吗?我倒是马上就想到,只要让井关小姐出声说话就好了唷。而且那名卖香菇的少年,所戴的草帽相当大,正好可以遮住整张脸。不说这个了,倒是妳,眞亏妳能察觉得到呢。”
于是我说了三宝鸟一事。道子小姐感叹道:
“简直就象是上天早已准备好了寓言一样。的确,井关小姐是现出身影的三宝鸟,而我是只让人听见声音的佛法僧呢。”
我顺着自己的直觉说:“所以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吧。”
“也只能这么做了吧。我从后门进入瓜生家的别墅,瓜生先生则买下那个孩子身上的衣服,再递给他下人的服装,让他到外面去。我则是迅速换穿上那身衣服,戴上草帽,坐在井关小姐旁边的椅子上,脸部朝下拨弄底片罐。”
马克?吐温(Mark Twain)所写的小说中,也有王子换穿上流浪少年脏污衣裳的情节。桐原侯爵家的千金套上贫穷少年的深蓝色和服,又穿上农家裤裙,然后蹲在地板上。听见这些话,眞有种奇妙的诡谲感。
“——然后就在妳姑丈的面前,瓜生先生朝我走来。他将手放在坐在椅上的井关小姐肩上,与她说话。一旁的我再配合他,继续做我的事同时回应他。”
与其说是八人艺,更象是由两人所表演的腹语术。
如果是卖香菇的少年,应该会用低沉的嗓音说乡下方言才对。现场没有其他女性。在这种情况下,姑丈当然会以为道子小姐的声音就是由井关小姐所发出。
漂浮至半空中,失去了主人的话语,果然相当骇人。
“——待妳的姑丈离开之后,我又迅速换装,前往大门口。”
至于少年的衣服,只要火速脱下揉成一团就好了吧。比起与死者互换身分,这个方法花费的时间,根本短得无法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