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柠是骄傲的,一直都是,从他见到她的那一天起,她就没变过。
她真讨厌一个人时,总有一句话伤人的本事。
就像眼前这样。
秦桉对所有恶意都不痛不痒,唯独她跟他稍说句重话,他就觉得哪儿哪儿都疼。
像刀子一刀刀扎在他身上,心上,千疮百孔。
“反正我再好,你也不会喜欢我。”他咬着下唇,自暴自弃。
池柠想,如果他有尾巴,此刻一定是耸拉的,像没人要的小狗,任人看了都要心碎。
她顿了顿,“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一巴掌给一颗糖是池柠惯用的招数。
但秦桉每次都吃她这招。
原本落寞的眼睛一瞬仿佛载了星光,“真的吗?”
他的耳饰摘了,头发又卷又湿,睫毛上还沾着水汽。
其实他长得并没有他之前打扮的那样具有攻击性,平常乖顺时,模样大概就和油画里的天使差不多。
很乖的长相,白白净净,笑起来又纯又奶,有迷惑人的本事。
池柠不答,只说:“去把衣服穿好。”
得了甜头,他很听话,立马去了衣帽间。
秦桉喜欢收藏鞋,各式各样,限量版联名款准买,衣帽间十分壮观。
他去换衣服的时间,池柠已经坐在他书房了。
书架书很多,也很新,大部分没拆封,像摆设。
在秦母那了解到的情况是,秦桉高二就不去学校了,成天到处瞎混,考试不去自然全科零蛋,要不是他家又捐图书馆又捐器材室的,估计学校早劝退了。
秦桉穿了套跟池柠同款色系的衣服,乍一看,有点情侣装的意思。
池柠懒得去理他那些小九九,单刀直入开始干正事。
她从他高一的卷子翻起,“语文都能不及格?”
在她的认知里,语文这科但凡态度认真点,不可能连九十都考不到。
态度这东西在秦桉这里几乎没有,从不写作文,阅读理解跳着做,跟皇帝翻牌子似的,全看心情。
秦桉单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悄悄玩着池柠衣角。
“假,没意思。”
都是连编带扯加文绉绉的抒情,恰好是他最讨厌的。
第一天才开始,池柠就觉得棘手。
她其实从没正儿八经给人辅导过文化课,她是学古典舞的。
只是池柠这个名字一直活跃在老师家长们口中,她是公认的“别人家的孩子”。
前年她以文化、专业双第一的成绩考进艺术名校,高考成绩甚至可以上国家重点大学。
她是那类自己学都OK,给人讲却不太能行的人,更何况眼前这个还最能折腾人。
池柠只能让他做暑假作业,等做完看他基础到底怎样,再进行针对性补课。
她记得他以前玩归玩,成绩还挺好的。
秦桉眨着眼睛没动,“我做完的话,是不是应该给点奖励啊?”
池柠:“你不是替我学的。”
秦桉随手拿了支笔,在手中转,突然叫了她一声。
池柠的目光从他拿笔的手挪到他脸上。
秦桉扬眉一笑,虎牙白白的,表情却像抓住人把柄一样,有点坏。
“为什么要来这啊?”
能让一个曾经指着他鼻子口口声声说“再也不想看见他”的人老老实实回来,不是钱能办到的,更不可能是为了他。
大半天过去,在他扯东问西下,学习进度依旧为零。
“你想知道的事,能有不知道的?”池柠语气不太好。
秦桉这人,一旦对什么感兴趣就喜欢追根究底,别人不跟他说,他自己也会想办法查出来。
“我想听你亲口说嘛。”
池柠无视他的撒娇,拿尺子敲他还在转笔的手,“做题。”
“好痛啊姐姐。”他装模作样地捂着手,就是不动。
模样很欠打。
池柠一直怀疑他是不是有点人格分裂之类的毛病,很多时候变脸比翻书还快。
她有点没辙,“想要什么?”
秦桉正了正身,任笔从指尖掉落。
“当我女朋友呗,”他冲着她笑,“我什么都听你的。”
语气不太正经,却带点隐秘的期待。
原来这种话以再玩笑的口吻说出,还是会紧张到心跳加速,怕拒绝,怕被讨厌,哪怕他再没脸没皮。
最后,只是换来池柠一句不痛不痒的反问:“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秦桉不言。
池柠盯着他忽然绷紧的腮帮子,不想再跟他瞎掰扯。
留下句好好做题,起身要走。
秦桉垂着头,抓住她手腕,看着地上的影子。
半晌。
憋出几个字。
“我改还不行吗……”
池柠低头看着抓她的那只手,他用了力气,却在微微发抖。
稍一久就觉得发麻,她想抽出来时,他便松了手。
椅子一转,老老实实做起作业。
没了闹腾,屋内彻底陷入安静。
池柠走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房间很大,他一个人坐在那,背影有些孤单。
她轻轻带上门。
在门口站了会儿。
看着手腕那几根手印子,池柠轻轻“嘶”了声。
劲儿可真大。
·
依旧是个晴天,池柠练完早功吃完饭,端着早餐去敲秦桉的门,顺便检查作业。
有佣人见了,怕这位新家教惹恼秦桉,好心提醒说:“这个时间,他一般都在睡觉,您别……”
她话没说完,房门就开了。
没有臭脸,没有不耐烦,更没有要发火。
很……平静的一张脸。
他知道是池柠。
除了她,也没人会在这个点来敲他门。
池柠说:“吃饭了。”
也不管他什么态度,直接擦身进去。
佣人在外看得目瞪口呆。
秦桉瞥她一眼,关门。
佣人在他那一眼里看见两个字:嘴碎。
呜呜呜……
这年头高薪工作不好找,她不想被扫地出门啊。
池柠将早餐随便放在桌上。
秦桉坐下后,池柠问:“做了多少。”
秦桉喝着牛奶不看她。
池柠以为他起床气发作,也不理他,掉头就去他书房。
秦桉用叉子狠狠戳了几下面包,盘子发出一阵声响。
随便哄他一下会死吗?
池柠没抱什么希望,随手在书桌上一翻。
昨天还崭新的一整套数学卷子,如今答案填得满满当当。
字也不潦草,像是有认真做。
答案对不对倒是其次,态度端正了就好说了。
错误率没想象中那么遭,很多池柠对他不抱希望的题,他时不时也能做对。
秦桉咬着块面包倚在门框上看她认真检查他的卷子。
池柠听见动静,朝他招了下手,“过来。”
秦桉走过去。
池柠看见他眼白的红血丝,“没睡?”
秦桉嚼着面包不说话。
像赌气。
池柠指着道填空,“过程我看看。”
秦桉瞟了眼题,拿笔演算,思维逻辑明确。
他高一在学校听过些课,没她想象中那么混。
池柠见他这样子,干脆道:“说吧。”
“什么?”一晚上没说话,秦桉嗓子有点哑。
“要什么奖励。”
池柠原本以为他会挺高兴的,结果人只说:“没事,不用勉强。”
一副“我很懂事,但我不委屈”的样子。
池柠想到什么,心里好笑,“行吧,可别反悔。”
她这态度跟想象中不一样。
秦桉飞快补了句:“陪我出去玩?”
“不是不用勉强吗。”
他哼一声,“我反悔了还不行。”
·
黄昏。
池柠换了身能出门的衣服,坐在楼下等。
书页翻了一半,还没等到人下来。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19:00。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现在的男生出个门都这么磨蹭?
在池柠以为他掉厕所里时,人终于下来了。
池柠抬眼。
这一刻,她只觉得,他才是精致的姑娘。
而自己……
是个糙汉。
“被帅到了?”秦桉见她盯着自己,自恋地抹了把头发。
他洗了头,还弄了个造型,四六分蓬松纹理烫,从头到脚都是精心搭配,像是要去街拍。
见池柠不搭话,他又凑近问了句:“怎么样,帅吗?”
他身上有股味道,和昨天他刚回来两人见面时不一样,不知道是香水还是发胶,亦或是别的。
不过,这次是好闻的。
“还行。”
很少有人能从池柠口中听到很棒,很好,很帅之类的评价。
秦桉自动把她的“还行”与“很帅”画上等号。
他走在前面,食指转着车钥匙,哼着最近流行的一首调子。
池柠觉得,他还挺容易满足的。
到车库,秦桉拿起头盔就要给她戴。
池柠看着他那辆炫酷张扬的黑银机车,“坐这个?”
“是啊,”秦桉认真帮她戴好,“这个天适合兜风。”
手指“不小心”碰到她柔顺的长发。
黑长直,肤如雪,杨柳腰,她什么都不用干,光是站在那,就很好看。
秦桉忍住还想摸她头发的手,戴上头盔,跨上车。
池柠看了眼旁边停着的那些车,“不能开其他车?”
“没这个爽。”他说得理直气壮。
池柠怀疑道:“你不会……想让我抱你吧?”
机车后面没有专门供扶的地方,坐上去就只能抱住前面的人。
秦桉磨了下后槽牙。
她那么聪明干嘛。
这就算了。
偏还要说出来。
“别人想抱我还不给呢。”
他耳朵有点红,隐在头盔下,池柠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