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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甘迪柏而言,太空漫步并非全然不愉快的经验。他当然不是太空人——第二基地每个成员都不是,但他也并非一只真正的“土蚯蚓”,因为凡是第二基地的成员,都必须接受基本太空飞行训练。毕竟,他们随时可能要到太空中执行任务。不过第二基地成员全部抱持着相同的想法,总希望这种需要越少越好。(普芮姆·帕佛所做的众多太空旅行,如今几乎已经成为传奇。他曾经语重心长地说过一句话:为了确保谢顿计画顺利执行,发言者有时不得不闯荡太空,然而越是成功的发言者,被迫飞上太空的次数就越少。)
过去,甘迪柏曾有三次不得不使用索链的经验,今天是他第四次使用这种装置。由于他非常担心苏拉·诺维,自己反倒一点没有紧张的感觉。置身虚空的想法令她吓得不知所措,他根本不需倚靠精神力量,就能清楚看出这点。
“我真系很惊吓,师傅,”当他向她解释该如何做时,她就是这么说的。“我将在虚无中走脚步。”姑且不论别的,她突然又说出了道地的阿姆方言,就足以显示她惊慌的程度。
甘迪柏柔声对她说:“我不能将你留在这艘太空船上,诺维,我自己要到另一艘上面去,所以你必须跟我一道走。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你的太空衣可以保护你,让你不受任何伤害,而且你根本不会掉到什么地方去。即使没有抓牢索链,你也几乎只会留在原处,而我就在你身边,随时可以拉你一把。来吧,诺维,向我证明你有足够的胆量,又有足够的聪明,将来一定能够成为一名学者。”
听了这番话之后,她没有再说什么。甘迪柏虽不愿意做出可能搅扰她心灵的举动,这次却破例在她心灵的光滑表面,注入了一股具有镇定作用的精神力量。
“你仍然可以跟我说话,”当他们都钻进厚重的太空衣后,他对她说:“如果你尽力想着要说的话,我就能够听到。把每个字都仔细地、专心地好好想一遍。你现在能听到我的话,对不对?”
“是的,师傅。”她答道。
隔着头盔的透明面板,甘迪柏可以看到她的嘴唇在蠕动,于是他又说:“不要张开嘴巴说话,学者的太空衣没有无线电设备,一切全靠心灵的作用。”
她的嘴唇果然停止动作,表情却变得更为急切不安。
——你能听到我吗,师傅?
非常清楚,甘迪柏这么想,他的嘴唇也始终没有张开。
——你听得见我吗,诺维?
——听得见,师傅。
——那么跟着我走,模仿我的动作。
于是他们开始沿着索链进行漫步。甘迪柏的技术虽然不算纯熟,伹他对太空漫步的理论却相当了解。它的诀窍在于保持两腿伸直并拢,仅以臀部作为摆荡的支点,再配合两臂规律地轮流向前挥舞,就能使重心沿着一条直线前进。刚才,他已经向苏拉·诺维解释过这个道理;现在他并没有转头去看她,而是从她的大脑运动区中,直接判读她的动作与姿势。
对于一个初学者而言,她的表现相当不赖,几乎可说跟甘迪柏做得一样好。她的确潜抑了紧张的情绪,完全遵照甘迪柏的嘱咐行事,他再一次觉得自己非常欣赏她。
不过,当他们终于又能“脚踏实地”的时候,她仍旧大大松了一口气,而甘迪柏也有同感。他一面除去身上的太空衣,一面张大眼睛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各种设备的奢华与先进几乎令他瞠目结舌,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他认得出来的。他的心随即猛地一沉,因为他想到,自己不会有什么时间学习如何操作这些设备。看来他必须从康普那里直接吸取这些知识,这总是比不上真正的学习令人感到踏实。
然后,他便将注意力集中在康普身上。康普的身材又高又瘦,比自己年长几岁,有着些许文人式的俊秀。而他那一头波浪状的卷发,竟然是极其罕见的乳黄色。
甘迪柏一眼就看出来,此人显然对眼前首度谋面的发言者感到失望,甚至还有一点瞧不起。更糟的是,康普完全无法掩饰心中的真实感觉。
甘迪柏对这种事情不太在意——并不完全在意。康普不是川陀人,也不能算是第二基地的正式成员,因此显然带着一些错觉,即使只是轻轻扫描一下他的心灵,都可以发现到这一点。而典型的错觉之一,就是以为真正的力量必须表里一致。其实,只要不会对甘迪柏造成任何妨碍,他当然可以保有那些错觉,然而此时此地,这个典型的错觉却足以坏了大事。
甘迪柏接下来的动作无异于普通人弹了一下手指,只不过一切动作是在他心灵中进行。康普立刻感到一阵短暂的剧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晃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被迫全神贯注。他的大脑皮质被印出一道道的皱褶,从此留下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知道发言者随时随地都能发出骇人的力量。
康普随即对甘迪柏肃然起敬;今后也将永远如此。
甘迪柏以愉快的口吻说:“我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康普,我的朋友。请让我知道你那位朋友葛兰·崔维兹,和他的朋友詹诺夫·裴洛拉特目前的下落。”
康普有点犹豫。“我该当着这位女士的面说吗,发言者?”
“康普,这位女士就像是我的影子。因此你不必有任何顾忌。”
“遵命,发言者。崔维兹和裴洛拉特现在正向一个名叫盖娅的行星推进。”
“你在前几天最后一次通讯中就提到了。照理说,他们应该早就登陆了盖姬,也许都已经离开了,他们在赛协尔行星就没有停留多久。”
“当我还跟踪着他们的时候,发言者,他们尚未登陆盖姬。他们万分小心地一步步接近那个行星,在两次微跃之间都犹豫了相当长的时间。我很清楚,那是因为他们缺乏该行星的相关资料,因此才会踌躇不前。”
“你自己有任何资料吗,康普?”
“我也没有。”康普答道:“或者说,至少这艘太空船的电脑没有。”
“这台电脑吗?”甘迪柏的目光落在控制板上,突然满怀希望地问道:“它对驾驶这艘太空船有帮助吗?”
“可以完全交给它自动驾驶,发言者,只要把思想灌注其中就行了。”
甘迪柏顿时感到有点不自在。“第一基地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没错,但是不怎么高明,这台电脑并不太灵光,我必须将一个念头重复好几次。然而即使如此,我得到的反应也极为有限。”
甘迪柏说:“我也许能让它有更佳的表现。”
“这一点我绝对肯定,发言者。”康普以无比尊敬的口吻说道。
“不过目前先别管这个,为什么电脑里面没有盖娅的资料?”
“我不知道,发言者。它曾经宣称——真像人类的口气——它拥有银河中每一颗住人行星的纪录。”
“它拥有的资料不可能超出原先所输入的。如果那些负责输入的人员,认为他们已经搜集到所有住人行星的纪录,那么尽管事实并非如此,电脑仍会同样自以为是。我说的是否正确?”
“当然正确,发言者。”
“你在赛协尔曾经打听过盖娅吗?”
“发言者,”康普显得有些不安,“赛协尔上的确有人谈论盖娅,可是他们说的话毫无可取之处,可以确定全部都是迷信。根据他们所说的故事,盖娅是个具有强大威力的世界,甚至连当年的骡都不敢接近。”
“他们是这么说的吗,真的?”甘迪柏压抑住激动的情绪。“你真的确定那只是迷信,没有再询问细节吗?”
“不,发言者,我问了一大堆。不过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些,就是他们所能告诉我的一切。每个人都可以就这个题目滔滔不绝,可是将那些话仔细分析过滤之后,就只剩下我刚才报告的内容了。”
“显然,”甘迪柏说:“崔维兹也听到了这个传说,他前往盖娅的动机一定与此有关,也许就是去打探这个神秘的强大力量。而他会如此步步为营,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畏惧这股未知的威力。”
“的确有这种可能,发言者。”
“然而你却没有继续跟踪下去?”
“发言者,我跟踪了好长的距离,足以肯定他的确是要前往盖娅。然后我就回到了这里——盖娅系的外缘。”
“为什么呢?”
“我有三个理由,发言者。第一点,你即将抵达此地,我希望至少能在中途与你会合,让你尽快登上我的太空船,而这也是你的指示。由于这艘太空船上有个超波中继器,如果我离崔维兹和裴洛拉特太远的话,一定会令端点星当局起疑,不过根据我的判断,应该还能冒险来到这里。”
“第二点,当我确定崔维兹以极缓慢的方式接近盖娅,我就判断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先赶来跟你尽早会合,而不至于耽误任何事情。尤其是考虑到你比我更适合跟踪他到那颗行星,也比我更有能力处理任何可能的紧急状况。”
“有道理,第三点理由呢?”
“在我们上次通讯之后,发言者,又发生了一个变故,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也不了解它背后的意义。基于这个理由,我认为,我最好尽快和你碰面。”
“这个你没有预料到、也不了解的事件,究竟是什么?”
“基地舰队的战舰正逐渐接近赛协尔边境。这消息是我的电脑从赛协尔新闻广播上收到的。这个小型舰队至少拥有五艘新型战舰,它们有足够的力量攻陷整个赛协尔。”
甘迪柏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不能表现出自己未曾料到这个行动,或者自己也不了解其中的意义。因此,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故意用不当一回事的口吻说:“你认为,此事是否与崔维兹前往盖娅的行动有关?”
“显然他出发后紧接着就发生了这件事,如果乙事件在甲事件之后,那么有可能是由甲引起的。”康普回答说。
“嗯,这么说的话,似乎我们都汇聚到盖娅这个焦点来了——崔维兹、我自己,还有第一基地。你做得很好,康普。”甘迪柏说:“让我告诉你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首先,你要教我如何操作这台电脑,以及如何利用电脑操纵整艘太空船。我相信,这件事要不了多少时间。”
“接下来,你就登上我的太空船,我会先将它的操作方法灌输到你心中,你可以毫不费力地驾驶它。不过我必须告诉你——想必你也已经从它的外型猜到了——它是一艘极原始的太空船。等你能够控制那艘太空船了,就停在原处等我。”
“要等多久,发言者?”
“直到我回来找你为止。我不会去太久的,你不必担心补给品会用光。不过,假如我实在去得太久,你可以随便降落在某个赛协尔联盟的住人行星上,然后在那里继续等我。不论你在何处,我都有办法找到你。”
“遵命,发言者。”
“还有,你大可不必惊慌,我有能力对付这个神秘的盖娅。万一有必要的话,我还能一并对付那五艘基地的战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