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静静地降落在宽阔的空地边缘,离村子大约一百码左右。
它来得很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完全没有毫无必要的夸张做作。前一秒钟还是个正常至极的初秋下午——树叶刚开始变成红色和金色,河水携着北部山区的雨水开始上涨,噼卡鸟的羽毛为了即将到来的冬天开始变厚变浓,绝对正常兽随时可能发动它们震天动地的平原大迁徙,而老刷希巴也开始晃晃悠悠地在村子里绕圈,嘴里念念有词:这是他在预先排练,精心打造过去一年的大事记。一旦夜幕降临大家没处可去,就只好围坐在火堆边,听他讲这些故事,并且嘟嘟囔囔地抱怨说,自己记得不是这么回事——下一秒钟飞船就已经端坐在地上,在温暖的秋阳下闪闪发光。
它嗡嗡叫了一会儿,然后声音停止了。
这艘飞船算不上太大。如果村民们是飞船专家,他们就会立刻认出来,它是艘挺俏皮的忽蓝迪四舱轻便小飞船,线条圆润流畅,带有销售手册里可供选择的全部配件,只除了高级垂直起降稳定器。当然,这东西只有胆小鬼才往船上装。用了高级垂直起降稳定器,你就再也别想沿着三维水平时间轴来个帅气的急转弯。好吧,的确稍微安全点,可操作起来简直闷死人。
当然了,村民们对此一无所知。拉姆拉星球位置偏远,绝大多数居民从没见过飞船长什么样,至少肯定没见过一艘完好的。当这一艘在傍晚的阳光下散发出温暖的光芒时,大家有种感觉:自从柯尔普逮住一条两头各长一个脑袋的鱼以来,他们还从没见过这么奇妙的东西。
每个人都沉默了。
一两秒钟之前,附近还有两三打人四处晃悠,聊天,砍柴火,挑水,逗噼卡鸟或者只是好脾气地躲开刷希巴,突然之间一切活动都僵死了,每个人都转过身去,一脸惊奇地望着那个陌生的物体。
其实也不是每个人,噼卡鸟的惊奇倾向就比较另类:一片再正常不过的树叶偶然落在地上,它们就能惊诧莫名地飞开老远,每天早晨它们都全无防备地看见日出,然后大吃一惊;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外星飞船却没法激起它们任何兴趣。它们继续在地上啄草籽吃,边吃边发出咳,哩,唬之类的声音;宽广的河水也继续安安静静地大冒气泡。
另外,左手边最后一间茅屋里依旧传出不成调子的歌声,半点没有减弱。
突然,伴随着轻微的滴答和一声嗡,飞船上伸展出一扇门,之后的大约一两分钟似乎再没有别的什么动静,只除了左手边最后一间茅屋的引喉高唱。那东西就这么坐在那儿。
有些村民,特别是男孩子,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前蹭,想看得清楚些。老刷希巴试着把他们赶回去。这正是老刷希巴最不愿意看见的情况——他从没预言过会有这档子事,一点也没有,而且就算他真能想办法把这件事揉进自己连贯的故事里,难度也着实太大了些。
他推开男孩子们,大步走上前去,高高地举起手臂,一只手里还拿着他那年代久远,疙瘩众多的手杖。夕阳温暖悠长的光线漂漂亮亮地洒在他身上,他准备欢迎那里头的任何神灵,就好像他原本一直在等候他们降临一样。
仍然没有动静。
渐渐地,大家发现那艘船里显然有人在争论着什么问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老刷希巴的胳膊也疼起来。
突然舷梯又收了回去。
对于刷希巴来说,这下子问题倒变得非常简单。他们是魔鬼,而他驱魔成功了。他之所以没有预言这次的事件,完全是出于谨慎和谦虚的缘故。
几乎紧接着,飞船背对着刷希巴的一侧又伸出一截舷梯,并且上面终于出现了两个人影,它们仍然拌着嘴,完全无视其他人,甚至对刷希巴也置之不理——从它们所站的位置反正也看不见他。
老刷希巴怒气冲冲地咬起自己的胡子来。
继续举着胳膊站在这儿?跪下朝它们低头并且伸出法杖指着它们?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就好像被内心巨大的挣扎所淹没?或者干脆去林子里找棵树住一年,不跟任何人说话?
他最后决定潇洒地放下胳膊,就好像他已经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它们真的疼极了,所以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刷希巴朝已经合上的舷梯比划了一个比较隐蔽的秘密手势——那是他刚刚临时发明的。接着他后退三步半,这样至少能把那两个人看个清楚,好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长的比较高地那个是个漂亮女人,衣服柔软,满是褶皱。老刷希巴并不知道,它们是用一种全新的合成材料做的,跟宇宙旅行简直珠联璧合,因为它们刚好在皱巴巴,汗津津的时候显得最是好看。
矮些的那个是个女孩,动作笨拙,怏怏不乐,她的衣服在皱巴巴,汗津津的时候显得最糟心,而且几乎可以肯定,这一点她本人一清二楚。
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她俩,只除了噼卡鸟,它们有自己的东西要看。
那女人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周围。她脸上带着果决的申请,显然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只是不大确定该上哪儿去找。她的眼睛扫过围成一团看热闹的村民,一张脸接一张脸地看过去,不过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东西。
刷希巴完全不知道这场戏该怎么演,于是决定把希望寄托在吟唱上。他仰起脑袋开始嚎,但立刻就被左手边最后一间三明治大师茅屋里所爆发出的新旋律给打断了。那女人猛然一扭头,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她开始往茅屋走,连瞅都没瞅老刷希巴一眼。
做三明治这行当里蕴藏着一种艺术,只向极少数有闲暇深入探索的人展现自己的庐山真面目。制作本身并不复杂,但获得满足的机遇却既多且深:比如选择合适的面包。三明治大师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每天跟面包师傅格拉尔普讨论,试验,最后他俩终于创造出了完全适宜的面包——密度够大,以便干净利落地切成薄片,同时又依然清爽,柔软,还带有微妙的坚果香味,最能增强烤绝对正常兽的风味。
面包片的几何形状同样需要精益求精:每一片的宽度和高度必须存在精确的相对关系,它的厚度必须带给三明治正确的体积感和重量感。另外,柔软仍然是一种美德,但同样重要的还有结实,丰满的口感,以及那种对鲜嫩多汁,风味悠长的期许,这正是最好的三明治所特有的标记。
当然了,合适的工具也绝对至关重要。许许多多个日子里,只要三明治大师没有同面包师待在烤炉旁,他都是同工具师傅斯林德一道度过。两人共同确定小刀的重量和平衡,带它们去锻造然后再回来。柔韧度,强度,锋利度还有长短和平衡,这一切都经过了热烈的讨论,他们提出各种理论,测试,推敲,多少个傍晚人们都能在夕阳下看见三明治大师和工具师傅的身影;而在工具师傅的锻造间里,他们手持小刀缓缓划破空气,一把接着一把,看看这一把的重量和另一把的平衡,还有第三把的柔韧度与第四把的刀柄。
一共需要三把刀。第一把是切面包之刀:坚定,威严和刀锋,能把清晰,明确的意愿施加于面包之上,然后是抹黄油之刀,一把富有弹性的小东西,不过脊柱一样挺得笔直。早期的几个版本过于强调弹性,但现在,柔韧性与坚强的核心结合在一起,正好能达到属于涂抹艺术最高境界的顺滑与优雅。
当然了,刀中的翘楚还属切肉之刀。这把刀不但要像切面包之刀那样,将自己的意愿施加给它穿过的媒介,它还必须跟它合作,让肉的纹理引导自己,进而从肉上切下柔软的薄片,达到最优美的密度和透明度。然后,三明治大师就会以平滑的动作一抖手腕,将肉片置于比例完美的面包片底座上,敏捷地四次起落放上配料,最后开始变起能让全村孩子都聚拢过来,热切期盼的魔法;只需要将小刀再灵活地抖上四下,他就能将所有的配料集中成犬牙交错的几大片摆好,接合得天衣无缝。每一个三明治,起配料的大小和形状都不一样,但三明治大师总能轻而易举,毫不犹豫地把它们聚成相互契合的图形。再来一层肉,再来一层配料,创造的伟业就此完成。
接下来,三明治大师会将他做好的部分交给助手,由他加上几片蔬菜和些许斯普拉草莓酱,再盖上顶上那层面包,最后用第四把刀——也就是相比之下显得比较稀松平常的一把——把三明治切好。并不是说这些操作不需要技巧,但它们属于低一级的技巧,理当由一个专心致志的学徒完成。有一天,当三明治大师终于放下手中的工具,这个学徒就会继承他的衣钵。这是个尊重的位置,而德林普尔,那个学徒,也是同伴们羡慕的对象。村子里有的人满足于砍柴火,有的人挑水也挑地挺高兴,但如果成为三明治大师那简直就是天堂。
于是,三明治大师工作时总在放声歌唱。
他正用今年剩下的最后一点腌肉做三明治。现在已经稍微超过了它味道最鲜美的时段,但绝对正常兽那种丰厚的滋味还在,强过三明治大师以往尝过的任何一种肉类。根据预测,下一周绝对正常兽就会开始他们惯常的迁徙,那时整个村子都将再次陷入狂热:大家狩猎,在几千头隆隆而过的野兽中杀掉大约六打甚至七打。然后必须赶紧把它们切割,洗净;绝大部分的肉都要腌制起来,好让它们能坚持过整个冬天,直到春天绝对正常兽原路返回,补足村民们的储备。
最好的肉会立刻烧烤,用于庆祝秋天逝去的盛宴。活动会持续三天,大家尽情吃喝跳舞,听老刷希巴讲这次打猎的故事。村子里的其他人都会出去打猎,只有老刷希巴忙着坐在自己的茅屋里动脑筋,打猎的故事就是这么造出来的。
最最好的肉会从宴会上留下来,凉了以后送到三明治大师家里,三明治大师会施展他从天神那儿带来的技艺,做出绝妙的第三季三明治。整个村子都会一起分享,然后,在第二天,准备好对抗即将到来的严冬。
今天他做的只是普通的三明治——假如“普通”这个词真能用在如此可爱的美食身上。今天他的助手不在,所以三明治大师自己来搞修饰,这活儿他干得很高兴。事实上,他好像对一切都高兴得很。
他切,他唱。他把每一片腌肉灵巧地抛在面包上,修饰整齐,再把切下来的碎屑填进空缺的部位。一点点沙拉,一点点酱料,再一片面包,有一个三明治,又是一首《黄色潜水艇》。
“哈喽,阿瑟。”
三明治大师差点没把自己的拇指切下来。
那女人已经厚着脸皮大步走进了三明治大师的茅屋,村民们全都一脸愕然地望着她。三明治大师乘着熊熊烈火的战车来到他们中间,是万能的鲍伯赐给他们的礼物。至少老刷希巴是这么说的,而老刷希巴可是这方面的权威。没错,至少刷希巴声称自己是这方面的权威,而刷希巴可是……诸如此类等等等等。这些个事真没什么争头。
也有几个村民觉得奇怪,为什么万能的鲍伯要让他的独生三明治大师坐着熊熊燃烧的战车下到凡间,为什么不选另一辆交通工具,比如噪音小些的那种,最好别毁掉半片森林,让里头充满幽灵,还免得三明治大师身受重伤。对此老刷希巴回答道,这是出于鲍伯那不可言说的意志;他们问他不可言说是什么意思,他回答说想知道就自己查去。
这有点困难,因为唯一的一本字典掌握在老刷希巴手里,而他又不肯借给他们。他们问他为什么不借,他回答说万能的鲍伯的意志不是他们可以知道的;他们又问他为什么不可以,他回答说因为我这么说了。反正,最后还是有人趁老刷希巴出去游泳的时候偷偷溜进他的茅屋,拿字典查了“不可言说”。原来“不可言说”的意思是“没法知道,没有形容,没法说,不可能知道或者说起”。这下清楚了。
至少他们有了三明治。
有一天老刷希巴说,万能的鲍伯命令他,刷希巴,头一个吃三明治。村民们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到底,而刷希巴回答说就是昨天他们没在看的时候。“要有信心”,老刷希巴说,“否则就会堕入地狱!”
他们让他头一个吃三明治。这样似乎容易理解些。
而现在,竟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女人,直愣愣地冲着三明治大师的茅屋去了。虽然他的声名已经广为流传,尽管实在很难知道传到了哪里,因为按照老刷希巴的说法,除了这儿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地方。反正,无论她从哪儿来,那多半都是个不可言说的地方。关键是她已经来了,而且进了三明治大师的茅屋。她是谁?还有,那个闷闷不乐的在茅屋外晃悠,踢石子,一脸不情愿显然不乐意待在这儿的姑娘又是谁?这难道不是有些奇怪吗?如果她根本不想待在这儿,怎么还会坐这么一辆战车——比起带来三明治大师的烈火战车,它明显已经有了巨大的改进——大老远地从一个不可言说的地方跑到这儿来?
他们都把目光投向刷希巴,可他正念念有词地跪在地上,双眼坚定地凝视着天空,在想出什么法子之前决计不肯对上任何人的视线。
“崔莉恩!”三明治大师吮着自己鲜红的手指,“怎么……谁……什么时候……哪儿……”
“这些正好是我要跟你提的问题。”崔莉恩一面说一面打量着阿瑟的茅屋。屋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他的厨房用具,还有些挺基本的壁橱和架子,角落里有一张简简单单的小床。正门对面还有一扇门,眼下关着,不知道通向哪里。“挺好。”她说,不过带点疑问的口气,她不大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
“非常好。”阿瑟说,“简直好极了。我不相信我还去过什么更好的地方。在这儿我很开心。他们喜欢我,我给他们做三明治,而且……呃,就这么多了其实。他们喜欢我而我给他们做三明治。”
“听起来,呃……”
“像首田园诗。”阿瑟坚定地说,“的确如此。正是如此。我猜你可能不觉得怎么样,但对我,嗯,对我来说太完美了。听着,请坐吧,别拘束。要吃点什么吗?呃,一块三明治怎么样?”
崔莉恩拿起一块三明治,她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试试。”阿瑟说,“很好吃的。”
崔莉恩咬了一小口,然后一大口,然后若有所思地大嚼特嚼。
“很好吃。”她看着它。
“我这辈子的杰作。”阿瑟试着传达自豪感,并且希望自己听起来不会像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他已经习惯了人家有那么点崇拜自己,眼下却需要在精神状态上换个档位,这变化来得有些突然。
“这里头是什么肉?”崔莉恩问。
“啊对,那是,呃,那是绝对正常兽。”
“是什么来着?”
“绝对正常兽。模样有点像母牛,或者更像公牛。事实上有点像水牛。大块头,喜欢冲刺。”
“那他有什么古怪的?”
“什么也没有。超级正常。”
“原来如此。”
“只不过它的来历有点怪。”
崔茜卡皱起眉头不嚼了。
“从哪儿来的?”她从塞得满满当当的嘴里挤出这几个字。水落石出之前她才不要把这东西咽下去。
“唔,问题不只是它从哪儿来,还包括它去了哪儿。没关系的,你可以把它咽下去,非常安全。我吃过不知多少了。味道很棒,鲜嫩多汁,口感细腻,稍稍带点甜,余味浓烈悠长。”
崔莉恩还是没往肚里吞。
“到底。”她问,“它是从哪儿来的,又去了哪儿?”
“它们来自宏朵山稍微往东一点。就是咱们背后那些大家伙——你进来的时候肯定看见了,然后它们好几千好几千地冲过安宏朵平原,然后,基本上就这样了。它们就是从那儿来的,然后又去了那儿。”
崔莉恩皱起眉头。这里头有些东西她没怎么弄明白。
“也许我没讲太清楚。”阿瑟说,“它们来自宏朵山稍微往东一点,我的意思是它们突然就出现了。然后它们就冲过安宏朵平原,然后就,唔,消失了应该说是。在它们消失之前,我们有大概六天时间可以打猎。春天的时候它们又会出现,你瞧,只不过换个方向。”
崔莉恩犹犹豫豫地咽下三明治。问题在于,她要么咽下去要么就只好吐出来,而那味道其实真的很不错。
“明白了。”她确认自己没有任何不良反应,“那为什么还管它们叫绝对正常兽?”
“唔,我想是因为,要不这么叫大家就会觉得它们有些古怪。我想是老刷希巴开始这么叫的。他说它们来自它们来的地方然后去了它们去的地方这是鲍伯的旨意没别的。”
“谁……”
“你不会想知道的。”
“好吧,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我感觉挺不错。你看来也很好。”
“没错,好极了。”
“嗯,这很好。”
“没错。”
“对。”
“对。”
“很高兴你能顺道过来。”
“谢谢。”
分开这么久,你真的很难再找到什么话可说了。
“我猜你在想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崔莉恩说。
“没错!”阿瑟道,“我想的就是这个。你怎么找到我的?”
“恩,不知道你听没听说,我现在为那家亚以太传媒网工作——”
“我还真的知道。”阿瑟突然想起来,“没错,你干得很好,棒极了。非常令人激动。干得漂亮。肯定特别有意思。”
“累得要命。”
“到处赶场,我猜肯定很累,对。”
“我们几乎有权访问任何资源。我在那艘坠毁的飞船上找到了你的名字。”
阿瑟惊呆了。
“你是说他们知道船坠毁了?”
“他们当然知道,我说。整整一架航班不见了,总会有人发现的。”
“可你是说他们知道飞船掉在什么地方了?知道我还活着?”
“没错。”
“可我没看见有人来搜索救援之类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不会有的,这里头涉及非常复杂的保险问题。他们干脆把整件事给埋了,假装它根本没有发生。保险业现在是彻底疯了。你知道吗,他们重新开始用死刑对付保险公司老总了。”
“真的?”阿瑟问,“不,我没听说,什么罪名?”
崔莉恩皱起眉头。
“你什么意思。罪名?”
“明白了。”
崔莉恩看了阿瑟好一会儿,然后拿出一种全新的腔调说:“你也该负起责任来了,阿瑟。”
阿瑟试着理解这句话。他经常发现自己得过一会儿才能弄清别人想说什么,于是他让时间从从容容地流走一些。如今的生活是这么舒服这么放松,有的是时间等事情水落石出。他等了一阵。
不过他还是不大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最后只好照实说。
崔莉恩给了他一个酷酷的笑容,然后转身面对茅屋的小门。
“兰登?”她大声喊,“进来,进来见见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