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夏穗僵在原地。
她是被，忽略了吗？
他走过去的时候没有和她打招呼。
是没看到，还是刻意忽略？
夏穗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明明只吃了贝果，却像吞了块铁，整个人都在缓慢地滑向深渊。在家里他是这么温柔体贴，怕她找不到路还会细心画地图，怎么到了学校就变得如此疏离？
乔一棠刚才也在一门心思地看沈因，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变化。
转过脸的瞬间，夏穗默不作声地藏好目光。
乔一棠：“这个美式是不是很苦呀？我这里有糖和牛奶，要不要加一点？”
夏穗摇摇头，掌心用力，塑料杯反射出虚弱的倒影，她的脸随着杯身的变形而变得畸形。干瘪的贝果在口腔里艰难地滚动，太阳穴和下颚都浮出无法忍受的胀痛。
她偏了个方向，头顶上的照明灯炫出一滩刺眼的光圈，像火一样炽烈。
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堪占据上风，夏穗说不用，喝掉最后一点苦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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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是数学老师，叫黄东来。
今天周一，还是开学第一天，班会课没再被挤占成数学课，黄东来准备讲思教课，顺便介绍下新来的转学生。
“我们班今天新加入一位新成员，来，掌声欢迎夏穗同学。”
同学们配合地鼓掌，在一片掌声中夏穗慢吞吞地走上讲台。
“大家好，我叫夏穗，原先就读于一中。”
她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一笔一划，非常用力。
尔后回过身，微微鞠躬，“希望今后的日子能够向大家多多学习。”
标准话术一讲完，大家再度鼓起了掌，周言之和旁边的人交流：“我靠，新来这个转学生蛮漂亮的呀。”
“而且还是一中的，看情况应该是学霸。”
“哈哈，那这次开学考她刚转来是不是和我一样在最后一个考场啊。”
“你小子，美死你了，有这么漂亮的小美女给你抄。”
几个小男生因为最后一句话而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对性.爱相关的知识尤其敏感。沈因则安安静静地看着黑板上的字，手指控着笔身疾转。
周言之用肩膀顶了下他，“怎么了阿因，你也看呆了？”
这句话一出，周围人的目光都围了过来。
林凡凡紧张地看着他，手下的纸都快戳出个洞来。
沈因微笑：“确实很漂亮。”
夏穗对台下的动静一无所知，同学们对这个新来的转学生似乎都很感兴趣，眼神齐刷刷地聚焦在她的身上。
班主任则在一旁热情地向大家介绍，还拿她以前作文得过奖的事儿表扬。
夏穗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漂浮不定，这个陌生的学校、同学，让她没有半点安全感。
原先不以为然的焦虑扑面而来，妈妈说，忍一年就好，她也以为这一年她埋头学校什么都可以很快过去，可这才第一天开端她便觉得无所适从。
手指拧成一团麻花，她佯装镇定，余光又去追踪他此刻的表情。
沈因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
他勾起唇角，朝她温柔地笑了笑。
夏穗屏住呼吸。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席卷全身，从脚趾一直蹿到头皮。
这种感觉，刚刚才经历过。
他又在对她……笑吗？
今天的重点不是她，班主任授意她回到原位，自己开始讲起了高三要点。
乔一棠抓着她的手，叹了口气，“诶，穗穗，你最近可要小心点了。”
夏穗挑眉：“怎么了？”
“周言之好像……对你很有意思。”
“他家里还蛮有钱的，但性格特别固执，就是个小纨绔，去年他看上了隔壁班班花，才追了一个月没追到，就直接跑到人家家里去骚扰了。”
后排的尤清点头：“何止啊，他还天天带人去堵人家！小班花不同意他还去拉人家衣服！”
“是啊穗穗，你长得这么乖，周言之肯定会来烦你的！”
追班花这事放在这所学校里来看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一班和二班虽然是全校最好的两个班，但牛鬼蛇神众多，这种自私的公子哥岂止周言之一个。
夏穗没表现出太多的意外，顿了几秒，“那……数学课代表呢？”
他也是这种人吗？
尤清：“你说沈因吗？放心啦，他才不是那种人。”
“对啊，都是别人堵他的，哪儿轮得上他堵人家啊。”
“而且沈因很温柔，从来不会做不尊重女孩子的事儿，他才不会是周言之那种地痞流氓呢。”
刚说完，下课铃便打响。
乔一棠：“下课了，不说了，你们要去上厕所吗？”
尤清表示等等，她今天来了生理期，要拿两片卫生巾。
夏穗则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反正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事儿，倒不如一块出去走走，女生之间约着上厕所可是最能增加亲密感的事。
老班拖了几分钟的堂才下课，导致这层楼的卫生间大排队，他们转到楼下去。
新学校的卫生间很高级，意式风格，瓷砖明晃晃的，自带香薰，乍一闻比一中的食堂还香。
夏穗简单地洗完手就在外边等他们，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子垂着脑袋从后面撞上来，夏穗向前摔了几步，她吓得连声道歉。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夏穗大度地摆摆手，“没事，你没摔到哪儿吧？”
对方愣了几秒，以一种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此时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影，朝她用力地挥了挥手。
周言之小跑过来，“哟，这么巧。”
“穗穗你也来上厕所呀。”
周言之是个自来熟，夏穗连他的名字和样子都还没对上，他就已经把她当做好朋友了。
昵称叫得熟练，话语也相当直白：“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周言之，门吉周，言之有物的言之。”
“要不要交个朋友？”
哦，有点印象了。
是变态。
乔一棠她们刚刚才提到过他。
夏穗望着他，还没来得及回答，紧接着周言之又继续说：“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
“太好了，我也没有。”
周言之：“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从刚刚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和你特别有缘分。”
“你长得好漂亮，软软的，好像只小白兔哦。”
夏穗嘴角抽了抽，她没想到这个新学校的同学居然这么直白，随随便便表白就算了，怎么连比喻句也用得这么……抽象？
“你不用现在告诉我，考虑好再回答也行。”
周言之嘿嘿一笑，说完转身就离开。
一旁围观全程的乔一棠这才跑了过来，她牵起夏穗的手，同情道：“穗穗……你没事吧。”
“周言之就一疯子，你别理他。”
夏穗嗯了声，对这样奇葩的事儿很快就适应了。
等尤清出来，三个人便自若地回到教室。
张昱江透过窗户看到了一切，“我靠，周言之那狗东西可真不是人啊，人小姑娘才刚来就霍霍人家。”
他边说边摇头感叹，拽了下沈因的袖子。
沈因单手支着脑袋，视线落至窗边。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林凡凡的心再度悬到嗓子眼，“阿因，难道你真的喜欢那种女生？”
林凡凡从高一的时候就开始喜欢沈因了，这段暗恋持续了快三年，期间她或多或少都有表达过，可沈因就像没察觉，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
但他对这个转学生不一样。
从夏穗刚来的那一刻，沈因的眼神便总是若有似无地黏在她身上。
良久后，沈因才慢吞吞地转过脸，“我吗？”
微风拨乱少年亚麻色的碎发，在眉梢隐隐浮动。
他牵起唇角，脸颊漾出浅浅的梨涡。
“我还是喜欢不那么死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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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过后，大家三五成群地回了家。
乔一棠：“穗穗，你家住哪儿呀？顺路的话我们一起回去吧。”
乔一棠家就在学校附近，确切来说父母为了她上学方便，特意替她在附近买了个房子。
夏穗自然不可能把寄宿在沈因家的事告诉她，只是笑了笑，“没事，我要留下来再写一下作业，你先回去吧。”
乔一棠：“哦，好吧。”
沈因的生日邀请了班上很多人，中午放学的时候他在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了张邀请函，她也收到了。
夏穗攥着信封的一角，标准的打印字体，却能透过这些文字看到他的表情。
他似乎总是微笑着的，相处的这一个周，她没有看到他因为什么事情生气过。
要去吗？
……还是算了吧。
乔一棠又不去，尤清算是刚认识，没有乔一棠从中牵线搭桥，她基本和谁都说不上两句话。她一个人孤零零，谁也不认识，去了在那儿也只是徒增尴尬。
而且白天才发生过那样的事，她实在摸不准沈因到底希不希望她出现。
夏穗叹了口气，最终往里一扔，把信封塞回桌肚。
由于今天沈因生日，提前通知了家里人今晚不回去，司机便没来，像是忘了她这么个人。
她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同学们勾肩搭背地从身旁穿过。
世界静谧，满眼映红。
夏穗漫无目的地散步，七拐八绕的，钻进一条隐蔽的小巷。
她左右环视了一圈，随即点了支烟。
呼，烟雾冉冉散开。
她熟练地夹着狭长的香烟，背脊紧贴枫树慢慢蹲下来。
【相亲相爱一家人】：沈因家地址是哪儿？
夏穗是个路痴，更何况还是只去过一次的地儿，她当然记不清。
没有沈父沈母的联系方式，也没有沈因的指引。
如今能帮她的，似乎只有自己的父母。
不知是时差的缘故还是他们在忙，这条信息发出去后很久都没人回。
校服在树皮的摩挲下堆起褶皱，烟雾从鼻腔里飘出，她用力地吸了一口，心好像被冰凉的风穿透了。
夏穗没搭理这些细节，紧紧地盯着屏幕。
夏日余热未消，路的尽头掀起一阵橘黄。
树叶轻轻沙沙地响，沈因踩着枯枝败叶走过来。
他扫了眼她手里的烟，温柔地笑着：“找你好久了。”
“今天我生日，晚上一起去吃饭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