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迷路

因为无论如何,他终究还是做错了那一步,无论现在情况如何,无论时音曾经对他再怎么上心,如今的祁嘉禾在她这里,也不过是个罪人。

哪怕他敢于直面过去,敢于把真实的自己剖析给时音看,她也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他曾经对自己做过那样的事情。

那辆车再没有出现在时音的视野里,但经这么一打岔,她顿时也察觉到了腹中的饥饿感,没了再接着找下去的心思,和许佳怡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店进去解决了午餐。

吃完饭两人就近找了一家酒店办理入住,小憩了片刻后,又出门接着逛了。

一整天过得忙碌又疲惫,和平常在寻味坊里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不一样,这种累是玩过了头的累,哪怕浑身酸爽,可她仍然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像是空空的,缺了点什么似的。

祁嘉禾的脸还是时不时在脑海里晃过。

她时不时就会出神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在等她做决定的这段时间里,他都住在哪里?他也会觉得心慌吗?

想了想,时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可笑。

祁嘉禾会因为这点事慌张?他既然有胆量告诉她,那就根本不怕可能因此产生的任何后果。

换句话说,她怎么想,都和他没关系,就算两人真的走到离婚那一步,他只怕也是喜闻乐见的。

这么一想,时音忽然憋屈又难过。

自始至终,胆小的只有她自己,她连主动做出决定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借着旅游的机会逃避现实。

越想越气,她干脆转移了注意力,不想再浪费心思在这种事情上面。

晚上的时候,两人来到了陆睿所说的牡丹巷。

牡丹巷是靖城远近闻名的小吃一条街,虽然名字里带了个“巷”字,但实际上,这里的占地面积大得吓人,迎面是一块颇具古风韵味的牌匾,上书“牡丹巷”三个大字,往里走是一处宽阔的广场,正中央是一片喷泉,圆形的广场四周分布着各式各样的小吃摊贩,再往前才是真正的巷子。

两人来到这里的时候,牡丹巷的夜市刚开始营业,广场上还有耍杂技的卖艺人在扔火把。

两人顿住脚步看了一会热闹,火苗跳跃,裹挟着炽热的温度在两人面前闪过,时音眼底倒映着橙黄色的火苗,面庞被火光映射得忽明忽暗。

夜市的人显然多了不少,时音站在围观人群之中,身旁是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刹那,她忽然很想家。

不是想碧海湾,而是想从前和时锦程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没有继母宋蓉,只有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

小时候时锦程经常带她去夜市,她想吃什么,只要开口,时锦程都会给她买。

偶尔也会告诫她,这些东西并不卫生,以后要少吃。

但说归说,下次他还是会照例带着时音来,没别的,就为了女儿高兴。

而如今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恍然想起这半年来发生的种种,时音有种恍如隔世般的虚幻感。

当年那个牵着她的手去逛夜市的父亲已经不在了,而他临终前放心不下亲手将她托付的那个男人,却是让她落下一生阴影的元凶。

可倒是造化弄人,谁又想象得到这一切竟然如此巧合?

许佳怡并没有注意到她猝然变得低落的情绪,杂技节目结束后就拉着她一直朝前走,一路上一直问她想吃什么,时音都表现得兴致缺缺。

许是因为勾起了回忆,时音觉得此刻的自己对着琳琅满目的夜市小摊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走了一会,她实在没有再继续逛下去的兴致,但看着身旁许佳怡高涨的心情,时音又不忍心打断她,只能借口说自己有事要先回酒店,让她自己先逛着。

许佳怡本想陪着她一起去,却被时音拒绝了。

两人分开前,时音还嘱咐她好好逛,多吃点。

酒店离这里并不远,时音没有叫车,准备一路走回去。

夜晚的气息越来越浓郁,时音顺着来路往回走,身边陆陆续续涌入前来逛街的游客,操着各地的口音,她逆着人潮,像个格格不入的外来人。

离开了牡丹巷,街上就清冷了许多,半晌才只有一辆车缓缓驶过。

时音来到酒店门前,却没有进去,只是微微站在门口驻足了片刻,然后转身,接着朝前面走了过去。

她现在脑子里有些乱,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却又不想待在酒店房间里,走一走吹吹风应该会好一些。

前面有一段路人迹罕至,路灯也坏了几盏,连车都很少经过,放眼望去光线昏暗,也看不见行人。

时音犹豫了数秒,最终选择了另一条路。

可她刚调转方向朝着另一条路走过去的时候,耳边却隐约传来了小孩的哭声。

那声音越来越大,像是逐渐靠近了。

她顿了顿,侧眸朝着那条黑魆魆的路看过去。

不消片刻,只见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抽抽搭搭地从那片阴影里走了出来,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攥着一张纸条,抽泣的声音有些哑,似乎很是难过的样子。

时音定在原地,看着他。

那男孩也不怕生,一抬眸看见她站在路灯下,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朝她走过去,瘪着一张小嘴,满脸泪痕。

时音一直没有动作,心里有些困惑。

男孩径直来到她面前,眼巴巴抬头看着她,一边啜泣一边问道:“姐姐,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回家吗?”

一边说着,他对时音递上了手里的纸片。

时音大致瞟了一眼,那上面用成人的字迹写着一个地址,纸条皱皱巴巴的,像是被人攥了很久。

她回眸环视了一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走到了这片人迹罕至的街区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路口的昏黄路灯下,只剩她和眼前这个哭泣着的小男孩。

她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小朋友。

“这是你家大人给你写的吗?”她问。

她心里大概有几分猜测,大概是家里大人怕孩子走丢了,因此时刻让他身上揣着这张纸条,如果遇上好心人,也方便别人把他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