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姜皎从昨夜积攒到现下的怒火全部都聚集在心中,榴萼自然也听到方才崔端所喊的人。
跟在姜皎身边多年,今日她家姑娘突然要来这处便已是不寻常。
莫要提名字如此招人怀疑。
榴萼看见她家姑娘盛怒的模样,忙扯住姜皎的衣衫。
没有说话,只有动作就让姜皎瞬间冷静下来。
姜酿做出这般丑事,现今将她揭发确实是让她难堪,从今往后她在上京其他人面前就会抬不起头。
但是后头,她的名声也就跟着姜酿的毁了。
两个瞎眼的人,实在不值当她将自个给搭进去。
姜皎身前不住地起伏,深吸一口气后带着榴萼离开。
走到花园之中,姜皎踩着地下,恰逢一朵梅花落下,她愤然说:“真是平白沾染晦气。”
榴萼是姜皎院中的大婢女,说的话也比旁人多些,“姑娘现下莫要气,想想后头的事才是顶顶要紧的。”
姜皎白葱指尖拿着那朵落下梅花,花瓣将她指尖给浸湿,看着手中的残花,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退婚。
姜酿自然稀罕崔端,可她却不稀罕。
不过是个侯府家的世子,连她外祖家都比不上,竟还敢做出这般的事。
想起崔端的面容,又想起姜酿羞答答的样子,一阵恶寒从脚底上来。
她一跺脚,将花瓣尽数扔掉,抽出帕子道:“先去更衣,去宴席之上,免得惹旁人怀疑。”
转身看向九曲桥处,她声音压得很低,“这事日后再说。”
更衣完后又到宴席之上,姜皎表现的更加心不在焉,喻氏同周氏也关心好一阵子,姜皎在一旁乖顺道:“昨夜知晓今日要见舅母,也不能安,就有些没睡好,今日见到舅母,晚上定能好眠。”
喻氏点着姜皎的鼻尖,“滑嘴,便是没休息好就等快些散宴,省得将你给累着。”
眼下的乌青是个很好的借口,后面来叨扰的人不多。
一直挨到宴席结束,回到府上,姜皎的神思一直都不好。
姜酿从花园中回来时,面上带着淡笑,就连周身上下都泛着不大一样的感觉来。
姜皎只觉她太蠢,实在不知图些什么。
手托腮坐在桌前,她叹着今晚的第三口气。
蔻梢从小厨房端来滋补的燕窝放在姜皎的手边,“今日姑娘饭食用的不多,刚大娘子差人送来燕窝,姑娘不妨用些。”
姜皎含水秋眸只看眼燕窝,悻悻道:“你们拿下去分了吧,我无甚胃口。”
蔻梢不知为何,榴萼却知。
她推把蔻梢,示意她端走,蔻梢连拽住榴萼的手臂,“姑娘这是怎的了,往日若有小点,姑娘也不曾这般抗拒。”
榴萼想起今日所见,登时话语都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你去外间看看有没有旁人,别让人过来。”
榴萼推着蔻梢,将她手中的端几给拿过来。
姜皎鸦羽般的睫毛垂落,一副我见犹怜的美人样。
“榴萼,你去将石青给喊来。”
石青是府中张妈妈的儿子,是府中的家生子,负责府中一应用品的采买。
若是找他,说不定还能探查些什么消息来。
榴萼心中了然,立刻去办。
蔻梢从外间回来,见到自己姑娘这样,寻着法的逗她开心。
但是姜皎一直是闷闷不乐的模样。
蔻梢难过,“若不是我昨日夜间没注意姑娘,今日姑娘便也不会如此难受。”
姜皎闭上眼柔婉嗓音道:“同你无关。”
随后咬着后牙根道:“是有人不愿我好罢了。”
是了,她方才坐在此处,也想明白不少。
姜酿自幼就同她争取,不论是什么都要争。
侯府她看不上,可是姜酿却不一定如此想。
想来这些时日姜酿定然还在沾沾自喜。
毕竟后面若是她嫁进侯府之中,而她却没有,不知还不知会在她面前有多落下脸面。
但她姜皎,岂是那般肤浅的人。
不过一个崔端,就是她不要了。
这么想着,榴萼已经将石青找来。
看见坐在帘帐后的二姑娘,身姿窈窕,隐约看见她手撑着额,尽显妩媚的作态。
石青不敢再继续看下去,赶紧低头,“姑娘安好。”
男声的出现,打断姜皎的脑海中的弯弯绕绕。
她朱唇皓齿,声若黄莺,“起来吧。”
石青也依着她吩咐直起身,却不敢朝里看去。
姜皎迟迟没有说话,这话要如何说。
查查姜酿与崔端之间的私情?
不行,若是这般说,只怕没两天她们姜家的女儿名声都要扫地。
须臾,她缓缓开口,“今日家姑娘找我借三百两银子,我身上也并未有那么多银钱,未曾借她,但身为她的姐姐,却不能不管她是因何需要这笔银钱,倘若被人给花言巧语地骗走,我们也好知晓。”
石青心中奇怪,还未言明又听见姜皎道:“张妈妈是跟着我母亲一道进府的老人了,我自是信得过你才将这件事交给你,不然交给旁的人,叫我如何放心。”
说着竟还带上些哭腔,石青赶忙应下来,“姑娘放心,此事我绝不会说出去,也会尽量帮姑娘办。”
姜皎用帕子掩在鼻下,快速吸动,嗓音很快就恢复如初,“那便好。”
随后向站在身侧的蔻梢使个眼色,“在外打探多是辛劳,这些茶钱就当作是请你喝茶,答谢你的。”
蔻梢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放在石青的手中。
帘帐抬起那刻,石青看见姜皎玉簪微斜,发髻渐松,一副慵懒的姿态。
两手抬起接下,只觉今后,定要将这件事给办成,不然伤了姑娘的心可就不好。
如此看来,二姑娘当真是心善,府上三姑娘是个骄纵的人,但二姑娘却不是。
经过这么一遭,蔻梢大抵也明白,今日姜皎心绪不佳,似乎是与府上的三姑娘颇有些关系。
但她没问,只是同榴萼一并伺候姑娘睡下。
晚上姜皎躺在床榻之上,久久不能入睡,迷迷糊糊之间,好似又在做一个梦。
可是梦到的是什么。
竟还有崔端与姜酿。
他二人之间的场面,她可不爱看。
但姜皎无法醒来,眉头紧锁。
直到梦中出现另一位男子。
男子一身雪白长衫,棱角分明的面容如雕刻一般,深邃黑眸透着凌厉的光,面上温润,可做的事却毫不怜惜。
崔端与姜酿,是被他给收拾妥帖的。
只是为何,看不清楚男子的面容.......
下一刻,却又倏地变成姜皎与男子成婚的时的场景。
梦境久久不能散去,一直到晨间榴萼将她给叫醒。
她缓缓起身,泼墨长发披落在身后,想起梦中场面,她登时便不大好。
是有人可以帮她解决这桩子事,可她却不知,是为何人?
但有了先前的预兆,指不定这事也是可以发生的。
她心头一哽,又想起后头发生的事,但她要与这名男子成婚才可行。
若是男子同崔端长得那般不堪,那她倒不如今日便找旁人嫁了,省的这事日日搅扰她。
可随机,姜皎又卸下气来。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想真正解决此事,只能让嫁过去的人是姜酿。
看来,还得知晓男子是谁。
榴萼轻声问,“姑娘可是又做了噩梦?”
姜皎闭眼,又躺回床榻上,将莹白的小脸埋进被中,闷闷道:“才不是,是喜事呢。”
后面榴萼没问下去,但用过早饭后,姜皎便让她去请她的闺中的两位手帕交来府上一叙。
丞相府外。
慕听凝与阮桃同时在门口撞见,两人还未说上一句话,榴萼赶忙过来,“二位姑娘可是来了。”
慕听凝一见榴萼的样子,就觉得有些不对,低声询问,“你家姑娘可是有事?”
榴萼欲言又止,后只说:“二位姑娘进去看看就好。”
屋内,姜皎看着婢女用宝蓝色指丝珐琅端上一盘盘精致小点,却觉得无甚胃口。
门口处传来脚步,姜皎挥挥手让她们退下,而后又用手撑着额间。
本是流光荧转的美人,周身却染上些许的落寞。
慕听凝与阮桃进来见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她二人对视一眼,往日中,姜皎可不是这般的。
听见她二人来,姜皎换个姿势,却仍是不乐,“你们来了,坐吧。”
婢女将茶奉上后就被榴萼给带了出去,余下房中,只有几位亲近侍女的伺候。
阮桃小心翼翼问,“姐姐有何不开心的?”
她在其中最小,父亲也不过太常寺少卿,与慕听凝和姜皎从小就识得的感情不同。
姜皎这才将脸给侧过来,“真是羡慕你二人,你们还未曾有要婚配的烦闷。”
见二人一脸诧异,姜皎这才将事情完完本本的说出。
两人听完,半晌都没有说话。
阮桃端起手边茶盏,轻声询问,“竟是如此让人掉下巴的事。”
慕听凝的反应则与阮桃毫不相同,“他二人竟敢做出这般不知廉耻之事,当真是在欺负你,你三妹妹虽看上去蠢,却怎敢做这样的事,便不怕你嫡母知晓打死她?”
姜皎捻着点心的手一顿,“昨日我也想过这事,总觉她是为了报复我。”
“可我转念一想,平日中再为大不了的就是她在吃穿用度之上愤愤不平,哪就会如此。”
说着姜皎冷笑一声,“但我今个倒是知晓,恐怕她是个眼瞎的,所以才会看上崔端。”
她说服自个一早晨,便是这般结论。
除了眼盲,她实是想不出姜酿究竟看上崔端哪点。
若是说样貌,崔端只能算上端正。
若是说家世,崔氏侯府早就已经落寞,如何能同上京其他相比。
若是说他的才能,那便更是什么都没有。
慕听凝被她的这一番话给折服,“所以你今日叫我二人来,就是为这事?”
姜皎叹口气,“自然不是。”
思绪又想起昨晚梦中的男子,若能知晓男子是谁,此事就可迎刃而解。
不怪她相信梦境的说法,只因头一个梦,简直分毫不差的说准。
这第二个梦,自然不能忽视。
“我是想问问你们,可知晓上京中,有哪位公子还喜欢穿白衣。”
思虑片刻,她紧接着又道:“最好是长相俊朗些的。”
但立刻,她又将自个的念头给否定掉,“不,只要是个男子,便都可以。”
阮桃自然不知,露出迷茫之意。
慕听凝却知晓的清楚,随口说出好几人来,“户部尚书家的,国子祭酒还有殿前副都指挥使,他们都喜欢。”
姜皎在心中一一想着几人。
户部尚书家的儿子,个个才能没有不说,肥硕的身躯穿着白衣回回都出丑,不行。
国子祭酒,虽年轻,可长相却太过急切些,若是同他成婚,不成不成。
殿前副指挥使,身材倒是过于魁梧,俸禄还低,若是成婚后一个不顺心,要了她的小命可如何是好,这个更不行。
姜皎幽怨道:“都不成,这些人,都不合适。”
慕听凝端起的茶盏又放下,“好妹妹,你究竟是要解决眼前之时,还是为了挑个顶好的夫婿。”
“自是都要的,”姜皎有些心虚,“若是当真成婚,就算是将此事解决,我同他之间不合适,那我也不会开怀。”
阮桃听了半晌,怯生生道:“姐姐想要个怎样的?”
姜皎笑得柔和,朱唇半启,“若是能寻个短命的,将这事给解决后他便身子不好去世,倒是真真不错。”
一时间,慕听凝与阮桃都相对无话。
日子过的甚快,不多久就要到岁日。
按惯例,四品以上大臣皆要携家眷进宫。
姜皎近些时日颇为烦心。
石青打探许久也每个结果,眼看婚期将推进,再这般下去,全上京的人都要知晓她即将嫁给崔端。
邪乎的梦也再未做过一次,后头也不知晓梦中帮她的男子是谁。
事情就要没有转机的机会,若是迟迟寻不到证据,如何能顺利退婚。
日子就这般到了要去宫宴的时候。
今日姜皎一改往日做派,穿的是石青色月季蝴蝶通袖袄,下身是件粉霞锦绶藕丝缎裙。
看见自个素净的样子,姜皎也没心思去想其他。
若是这事不好解决,穿什么便都是一样的。
府外马车早就已经等待多时。
姜皎与姜酿先后坐上马车。
今日姜酿倒是分外安静,一句多话的时候都没有。
但姜皎却知晓,她定是觉得好事将近了。
也不知崔端究竟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如此痴迷。
周氏关怀究竟一路,“近些时日听厨房说,萤萤的胃口一直都不大好,可是病了,请个大夫也是好的。”
姜皎垂眸,柳眉蹙起,手捂着胸口道:“倒是无大事,只是近些时日睡得不好,好几次都在梦中梦见,与侯府的婚事有变。”
果然下一刻,她看见姜酿攥着帕子的手一紧,脸上也多几分的慌乱。
周氏连忙说:“明日可要找个大夫来给萤萤瞧瞧,婚事怎会有变,定是你过于多思。”
姜皎乖顺点头,只当是自个多虑。
很快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宫外车架一应不准进入宫内。
所有大人以及众位亲眷,只能下车步行。
姜皎在不远处看见慕听凝与阮桃,她们正在自个母亲的身边说话。
如此情境下,姜皎竟生出几分的愁绪来。
但很快这抹情绪,随着进入大殿之中便消散干净。
殿中有不少王孙公子,姜皎看了一圈,也没瞧见有谁穿的是白衣。
这事难不成还未有个破解之法。
说话间,帝后从偏殿进来。
殿中的人全部跪下,口中高喊,“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姜皎未敢抬头,只跪在原处。
不是头一次参加宫宴,却总觉这回有什么不大一样的地方。
上方威严的嗓音传来,“众爱卿平身。”
众人这才起身,姜皎也随着坐下。
圣上一身明黄色的衣袍,威严不可犯。
皇后一如既往的温和,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丞相坐席在圣上与皇后的下首,姜皎看的真切。
宫中酿造的酒果真是有些不同的,她贪杯多饮下几杯。
歌舞已经开始,姜皎没有欣赏的兴致。
但却依旧得体,让人看不出半分的错来。
倏地,大殿门口传来一声的骚动,姜皎也跟着朝那处看去。
却只见一男子被人推着进入。
虽坐着,但威视不着痕迹的渗透过来,乌发用玉冠束起,才少些凌厉的情绪,狭长的眼中看不出思绪来,玄色衣衫更添肃气。
姜皎的酒醒了大半,此人竟如此眼熟,可却又想不起是谁来。
但周遭的人都站起而后跪下,听见他们口中喊道:“五皇子安好。”
五皇子?
姜皎的酒彻底醒了,那位从小就身子不好,深居简出的五皇子?
但他的模样,总觉怎得如此熟悉。
沈随砚被内侍推着至圣上与皇后的面前,“儿臣参见父皇母后,今日儿臣身子不适,来晚了。”
圣上只“嗯”一声,皇后透着笑意,“无妨,你本就身子不好,入宴吧。”
“是。”
沈随砚被内侍推着朝坐席上去。
在他寡淡眼眸无意扫过姜皎时,莫名让她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五皇子,真真是好生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五皇子还没让夫人认识自己就把人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