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那么闹了一顿后,除了曹碧琴之外曹勇一家子身上全都挂了彩,曹氏虽不高兴弟媳妇那要钱的模样,但心里也是想补贴一点给他们,怎奈何自己实在是半个铜板都掏不出来了,于是想着来沈嘉瑜这里打打秋风。
毕竟事情全都是因她而起,要是她不这么晚回来,飞翼又怎么会说那些话?飞翼不说那些话,那承望又怎么可能打他?说来说去,都是沈嘉瑜的错。
曹氏哭着,一边拿眼看沈嘉瑜,揩着帕子道:“你弟弟年纪还那么小啊,那曹勇就是丧良心的,说不赔钱就要你弟弟坐牢,一张口就是二百两,我们哪有钱赔啊,你弟弟说到底都是为了你,嘉瑜,你要是有钱,不如就赔给他们吧!”
二百两,都够打死十个曹飞翼了。
沈嘉瑜问道:“曹表哥被打死了吗?”
曹氏一愣,“没。”
沈嘉瑜替她算了一笔账,“现在人牙子那儿买一个丫环是五两银子,小厮七两,识文断字会手艺的丫环八两,识字会些拳脚的小厮十两,曹表哥一无功名二不通拳脚,只是挨了些打,张口要二百两实在是太过狂妄。”
她嘲讽道:“我可以帮您出些银子,二十个铜板,不能再多,不然他们报官去吧,反正不是我坐牢。”
曹氏忍不住骂道:“你好狠的心!你弟弟都是为了你!”
沈嘉瑜最恨别人拿这些所谓的亲情要求自己做什么,这和绑架有什么区别?再者,她不信曹勇真的敢报官,也不信曹氏会坐视不理,是这几个人合起伙来想从她这里骗钱才对!
“我要说的话就这些,曹勇此人薄情寡义,竟然连亲外甥都能告,您还是趁早和他断绝关系吧!您放心,等承望从牢里出来,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他的。”
话落,沈嘉瑜对秋浓道:“秋浓,送客。”
占便宜不成,还被赶了出来,曹氏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她现在心里无比的后悔,早知道在这小贱、人八岁那年就想个办法把她卖给拐子了,这种货色起码能卖二十两,虽少了点,总比现在天天受气好。
脑子里幻想着她卖了小贱、人,现在沈嘉瑜在青楼里被逼着接客,被用鞭子抽、热油淋的画面,曹氏脸色稍微好了点,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曹勇夫妻带着曹飞翼和曹碧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们昨晚得罪了沈中实,沈府是住不下去了,见曹氏来,曹勇喜道:“姐,你要到钱了?”
常氏也翘首以盼,她还没在沈家过几天有丫环伺候的好日子呢,那感觉真是爽上天,她也等着曹氏给她银子再回去买个丫环伺候全家人洗衣做饭洗脸洗脚。
闻言,曹氏心头又开始憋火,打发几人道:“没要到,你们先回,等我有钱了再让人给你们送过去。”
曹勇不干了,“一百两没有,那五十两总有的吧!”
他们一家四口里三口带伤,他这会要钱要的心安理得。
常氏昨天不知道被他扇了几巴掌,现在脸都是肿的,也眼巴巴瞅着要,曹碧琴觉得丢人,往后退了一步。
曹氏快吐血了,还真是开年不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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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沈家,谢家三房里也发生了争吵,谢婉衣已经不记得这是母亲第多少次提要她成亲的事情了,她一时没忍住,吼了一句,“成亲这么好你怎么不再嫁啊?”
然后被打了一巴掌,脸上瞬间火辣辣的疼,她当即就哭着跑了出去。
周氏拦住要追的丫环,黑着一张脸道:“让她跑!姑娘家一天到晚瞎野,翻过年十六了还不想着嫁人,非要在家里待成老姑娘才好!”
谢婉衣十分委屈,一口气跑到了府门口,让人套车去了沈家找沈嘉瑜。
她没什么特别好的姐妹,也不想将糟心事讲给别人听,只有沈嘉瑜,马上就要成为她的二嫂,她们是一家人,说给她听才不丢人。
沈嘉瑜刚吃完早饭,早上被曹氏吵得脑子里闹哄哄的,还没清净一会儿,便见谢婉衣冲了进来。
谢婉衣将帷帽一取,脸上有个鲜红的巴掌印,沈嘉瑜一惊,“婉衣,谁打你了?”
本来谢婉衣在路上忍着没怎么掉眼泪,现在一看见沈嘉瑜就扑进去她的怀里哭了出来,将今早周氏逼她和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成亲的事情说了出来,抽噎着道:“我想不明白,五妹妹就比我小一个月,大伯母从来不会逼着她成亲,还让三哥哥带着她去学做生意,我也不想这么早嫁人不行吗!”
她哭得可怜,沈嘉瑜听着心里也不算太好受,一边不能挑拨母子俩的感情,一边还要宽慰她,只能道:“伯母或许有自己的想法,你问一问,看能不能商量一下,你还小,十六岁生辰都还没到,不急着成亲的。”
谢婉衣擦擦泪,“为什么我不是大伯母的女儿,再不成,让我做叔父的女儿吧,叔父一定会对女儿特别好的。”
沈嘉瑜笑笑,摸了摸她的头,想不出谢瑾要是当爹会是什么样,那么冷的一个人,会像其他做父亲的人一样把女儿肩膀上逗着玩吗。
正想着,谢婉衣又哭出声来,“沈姐姐,我母亲对我一点都不好,自从爹爹没了后,我所有的花销都是走公帐,我想买块帕子我母亲都让我去管祖母要,平日里也对我爱搭不理,我是嬷嬷带大的!”
谢家的事情沈嘉瑜了解的并不多,她尽可能安慰着谢婉衣,好叫她心里稍微好受一些,到底是孩子脾气,谢婉衣哭了一通后便自个儿想明白了,只要她不愿意嫁就行,难道周氏还能把她绑去成亲?
安慰完谢婉衣,送走她后,沈嘉瑜又让夏霜去买了方好砚给沈承望送去,今日一天的事情才终于算结束了。
一晃,来到元宵这一日。
无论什么时候,作为新年第一个节日,元宵都是格外热闹的,吃元宵、赏花灯、猜灯谜、看焰火,锦绣繁华、鱼龙舞。
既是过节,又都能戴着面具,沈嘉瑜便托谢婉衣送了一个辟邪锦囊给谢瑾,里面藏着今日相见的时间、石子桥畔,第三棵柳树。
为了让自己的行为不惹人怀疑,沈嘉瑜送了五个锦囊出去,分别给谢老夫人、谢婉衣、谢二郎、郭氏与谢瑾,其中只有谢二郎和郭氏的锦囊是她花了二十文在路边摊上买的。
收到沈嘉瑜的锦囊,谢瑾并不意外。
他端详着手里小小的一个绣祥云纹锦囊,想了想,将口袋打开,果然发现了里面的小纸条,看完内容后,他便将纸条焚毁了。
谢瑾想去、又不想去,半晌,他摩挲着锦囊内侧那一个小小的‘喻’字,决定去与她见一面。
还未入夜,街上便隐隐约约热闹了起来,卖面具的、卖花灯的,还有猜灯谜以及很多小玩意的摊子都陆陆续续摆了起来。
有些小娘子们已经结伴出门了,因为本朝民风比较开放,已经成婚了的夫妻在人前并不会刻意保持距离,故而等到再晚一些,夫妻或者未婚夫妻便会肩并肩出门游玩。
沈嘉瑜先让夏霜帮她买了两个面具回来,小些的是兔子,大些的是狐狸。
她换上了细布衣裳,出府后戴上了兔子面具,往石子桥畔,第三棵柳去。
一排排绘着花鸟鱼虫各色景观的灯笼已经悬在了各个街道之间,虽是夜里,依然恍恍如白昼,嬉笑轻语之声不绝于耳,少有形单影只之人。
石子河畔种着一排排柳树,四周都是小茶楼,比不上正街繁华,却有一股幽静,喧嚣远远传来,此处眷侣们轻声细语,互诉衷肠。
选这个地方,沈嘉瑜自然是带了些深意,她在第三棵柳树下,等待谢瑾的到来。
今日街上有卖异域奇物的异族商人,有吞刀吞剑、口吐烈焰的杂耍班子、竖笛舞蛇留着大胡子包着头的绿眼睛人、驾着大象的波斯少女、总之各种千奇百怪,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
沈嘉瑜的信上并没有约定时间,谢瑾待天完全黑透后,才让周沅易容后陪着自己出门。
贴着胡子化老了一截的周沅左顾右盼,心里直痒痒,好奇能让自家王爷赴约的究竟是何种女子,莫非姿容绝世?莫非蕙质兰心?
他想不出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能让王爷动心的女子,绝非凡人,大抵是天上仙女下凡来了。
离石子桥越近,周围的人越少,只隐约可见树下依偎的身影,以及河面乌棚小舟轻轻摆动。
每一颗柳树都不得闲,只有第三棵下,孤零零站着女子等待的身影。
谢瑾在一处阴影中停下,目光投向沈嘉瑜,她今日穿着桃粉色细布衣裙,背影看上去格外纤细,似乎等的有些焦急,手中正不安分地绞着帕子。
周沅忍不住道:“王爷,您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谢瑾拍了拍轮椅扶手,淡声道:“走吧。”
周沅的步子走的格外欢快、轻松,甚至已经想好等王爷成亲的时候他要吃上一大坛子喜酒!还要找王爷讨个大红包!
只是他嘴角的笑意还没咧多久,待看清那女子的脸时,他恍惚了一下,一刹那五雷轰顶,不可置信道:“沈、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