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眉角狠抽了一下,和厅内众人一道看向曲家姑奶奶身边的小丫头。
“薛姑娘,身体可好些了?”秦夫人对薛姌的印象颇深,再加上和薛太太的情谊,说话时颇为和蔼:“你方才说江宴是被冤枉的,可他当众伤人乃是许多人亲眼所见呐!”
薛姌屈膝行礼:“多谢夫人关心,我的伤已经好了,原是明日就回来读书的。”
“痊愈了就好!”秦夫人看向曲老夫人和薛太太:“小孩子就是恢复的快,瞧瞧,这模样竟是比Ia前些日子见到时愈发漂亮了!”
几人客气了几句,秦夫人便转回了话题,毕竟刚刚薛姌的话可是许多人都听见的,总不好黑不提白不提地揭过。
两边坐着的都是各家主事之人,薛姌将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在衣袖下握成拳,借着额发的遮挡轻闭了下眼睛,脆生道:“是各位叔伯长辈冤枉江宴哥哥了,他不是有意伤那小厮的,是那人要害他!”
“薛姑娘可是在说笑?”江夫人扯了笑走到薛姌身边:“你们同一学堂读书,互相之间有同窗之谊是好事,好孩子,别闹了,快去你外祖母和母亲身边。”
薛姌后退半步避开她刚抬起的手,认真的行了个晚辈礼,道:“我是不是胡说,让大夫验一验那小厮送来的食盒不就知道了?”
“食盒?什么食盒?”秦夫人和众人不明所以,就连曲老夫人也是一头雾水:“姌姐儿,你说的食盒是怎么回事?”
薛姌环视厅内所有人脸上的表情,觉得有些可笑。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查清来龙去脉,判断是非曲直,仅凭结果就定了江宴哥哥的过错?
江宴坐在轮椅上,冷眼旁观着院子里突然的下人穿梭。
一只手捏在左腕上,衣袖下冰凉的臂钏不知为何都带了灼人的热度。
那丫头今天穿的是粉色的衣裙,头发上还插了一只蝴蝶发饰,刚刚从这里跑过时,发饰在光罩下一闪一闪地泛着光,亮得有些刺眼。
为什么不能好好在家呆着,非要出来多管闲事呢?
对胡二发难的时候,他没想那么多。
祠堂出来后,他便懂得:只要能活着,其他都无所谓的。
名声?自母亲去世后,那东西他早就没了。
至于以后还能不能继续留在秦家的族学,以后还能不能继续读书识字,他也不在乎。
所以谁需要那丫头莽莽撞撞出来掺和呢?
捞不到一点儿好处,或许还会成为继母的眼中钉……
“老天爷!这……这真是家门不幸!那个杀才,怎么敢!”
厅内,江夫人跌坐在地上:“上回三少爷和秦家小少爷在学堂起了争执,还连累了薛家小姐,我想着定时他身边伺候的人没好好规劝他,便将人打发到庄子上去了,新换来的胡二是府里老人推荐的,我看着人也机灵可靠,谁知道他竟敢对三少爷下毒手啊!”
江宴觉得没趣,自己转动轮椅打算挪远一些。
“江三少爷,您要去哪儿?小的帮您。”跟着薛姌过来的赵西从后面握住扶手,没等江宴说话便把人推到了院外临湖的树荫下。
江宴没问他是谁,赵西也没多在他跟前碍眼,将人放下后,便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站着,既不会打扰到江宴,也能看顾他周全。
只是望向议事的院子,心中摇头:什么将门之家?有这么个主母,江家迟早要败!要不是薛家那位小姐聪颖心善,哎……
不过,那薛小姐是不是多智近妖了?
薛姌这会儿正被娘亲护在怀里捂住了耳朵。
解决的江宴哥哥的冤屈,薛姌这会儿才知道后怕。
食盒的事情,她也只是根据推测赌一把,并没有完全的把握。
怕自己推测错了帮不上江宴哥哥,也怕食盒被人处置了找不到证据。
除此之外,江南之地最重规矩礼仪,她今日莽撞行事虽说事出有因,终究是掺和进别家的阴私中,因此出风头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或许回去还会被外祖母训斥。
好在,一切顺利!
回府的马车上,曲老夫人捻着佛珠不语,薛太太狠狠瞪了薛姌一眼,转头道:“母亲,今日是姌姌不懂事,回去后我会对她严加管教,您别生气。”
“我气什么?你才是她母亲,将来孩子教成什么脾性,有什么样的前程,都是你这个母亲该操心的。”
明显赌气的话噎得薛太太一梗,随后心中松了口气:“我是她娘亲,您也是她外祖母啊!女儿正是怕自己教不好,这才千里迢迢来南陵求助母亲的不是?”
“哎…姌姐儿是个好孩子,只是年纪还小,做事说话还需要好好教教才是。”老夫人转头问薛姌:“现在没外人了,你跟外祖母说,你是如何知道那食盒有问题的?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到了这把年纪,再加上曲家的地位,她并不担心薛姌惹了祸事府里兜不住,她只怕薛姌被人利用了去。
薛姌从座位上下来,跪在老夫人跟前:“外祖母,姌姌知错了!可娉婷姐说他最近都不吃家里送来的午膳,但姌姌记得他之前吃饭吃得可干净呢!然后就想起娘亲以前在家的时候有一次生病也摔过下人送的饭,后来查清是爹爹的对头在饭菜里下了毒!”
“什么?!”老夫人看向薛太太:“何时的事情?薛珏可是没照顾好你?”
薛太太揉了揉薛姌的脑袋,欣慰道:“难为她还记得!母亲别担心,那是换季时起了烧,人都是迷糊的,那被人收买的丫鬟下药被我看见,自然是不敢吃的。”
她说的轻描淡写,老夫人确是后怕出一身冷汗,回头把薛姌拉起来:“好孩子!你能把那时的事情记那么清楚,可见是个孝顺的!再说今儿咱们姌姐儿还救了江家那孩子的名声,这就是因果!”
薛姌惭愧地低下头。
还在江家的时候,薛姌就在想若是外祖母或者母亲问起,她该怎么回答。
说自己分析出来的怕是谁也不信,或许还会以为她中了邪祟,倒不如借由母亲曾经那场经历解释,化繁为简,剩下的就由着她们自己找补。
回到府上,老夫人薛姌的解释又说了一遍,不足的地方还补白了许多。因着她的孝顺,当着几位舅母的面赐了块银镶八宝璎珞。
二太太甩着帕子和大嫂往自己院子走时撇嘴:“瞧见没,自己的女儿就是不一样!今日这事儿若是娉婷做的啊,指不定母亲怎么训斥呢!”
“弟妹别浑说,母亲对孩子们都是一样的!我到了,弟妹也快回去陪陪泽昭吧。”
二太太讨了个没趣,扭身往自己院子里走,到了没人的地儿才呸了一声:“指不定心里怎么酸呢!还装大度!真没劲!”
薛姌到荷畔居把璎珞放进自己的小匣子里,趴在薛太太歇息的贵妃椅旁,问:“娘亲,那个小厮到底为什么要害江宴哥哥啊?”
薛太太侧首看她:“你不懂,越是家大业大,里面的事儿越多,你虽一时帮了那江三少爷,却不能一直帮衬的,以后可不能再像今日一样了。”
薛姌闷闷地嗯了一声,心里却否认了娘亲的话。
她会一直尽自己所能帮他的!
翌日,薛姌和将娉婷一起了族学,按照之前的座位去寻,旁边空空如也。
她皱眉想了想,没说话。
可直到夫子都授完课,都没看见江宴,她不由得有些担心。
心不在焉地收拾完自己的笔墨,她正准备出去用午膳,秦淮忽然回头:“喂,你昨天又帮了那个瘸子吧?为什么不跟我们玩,非要帮他?”
在他们没有欺负江宴的时候,薛姌对他们没有敌意:“我要读书,还要跟母亲学女红,没时间玩啊。”
“你骗人!那你为什么有时间跟那个瘸子玩!”秦淮不服气,气哼哼地扬着下巴:“你跟我们玩,我把我的位置换给你读书。”
薛姌摇摇头就要出去。
秦淮急了,跟在后面:“为什么不要?我们也能陪你玩啊,还能陪你蹴鞠,投壶,江宴能么?”
不想再听他对江宴的诋毁,尤其是针对他那双腿的,所以薛姌的脚步越来越快。
秦淮瞪大了眼睛,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不愿意搭理自己?平时表妹都愿意跟他一起玩,甩都甩不掉!
狠狠一跺脚,秦淮快跑几步追上薛姌,从后面拽住她精细打理的发辫,疼的薛姌一个踉跄后仰,险些就要摔倒。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秦淮真倒霉,薛姌倒退的时候脚跟精准地踩在秦淮的脚趾处。
秦家小少爷想喊出声,但是又怕丢人,疼得眼泪哗地一下就溢出了眼眶,可就算这样,手中也没放开薛姌。
“放开我!”薛姌护住头发,转头等他。
桃花眼里是黑漆明亮的瞳仁,里面映照着自己的脸,粉嫩嫩像花瓣一样的嘴巴抿起来,脸颊两侧鼓起两个小包包,更衬得她皮肤细如奶汤。
秦淮一时间忘记自己做了什么,也没注意到自己涨红的脸色,只是喃喃:“你长的真好看……”
薛姌还没反应,旁边突然响起一声冷丝丝的嘲讽:“秦淮,你只会欺负瘸子和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