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收拾着工具,清理着杀青后的多余杂物。梁时樾回到片场,便被导演叫住。
“时樾。”导演挥挥手,满脸堆起了异常喜悦的笑容,“今晚想吃什么?”
梁时樾对吃的倒没多大讲究,他淡声道:“我随便都行,看你们。”
“行行行!”
导演拍拍他肩膀,接着扭过头吩咐别人去订餐厅。
王志气喘吁吁地跑来,停在梁时樾面前,“哥,更衣室没人,你现在可以去换衣服了。”
他自然清楚自家老板是什么脾性,不愿跟任何人待在一个密闭空间里,特别是这种比较私人的。
梁时樾微微颔首,抬步就往更衣室走,途中碰上了楚知允。
楚知允先朝他点头示意了一下,随之问他:“去换衣服?”
“嗯。”
此时,梁时樾身上仍穿着那套月牙白的长袍,黑金蹀躞将他的腰衬得细瘦。
因他的领口处还有几丝血迹,显得他清冷中又含着些杀气。
这部剧拍下来,楚知允对梁时樾的印象极好。有天赋的人不少,但有天赋且勤奋的人少。梁时樾对人物的感知情绪极度敏感,共情力强,天生吃这碗饭。可他却不止步于此,他的剧本被他翻到起了边,纸上密密麻麻的笔记,足以见到他是在认真地参悟剧本。
楚知允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泛起不明神色。忽然,他的右肩被人拍了下。
“如何?”
他转头,导演眼睛眯起来,促狭道:“作何感想?”
楚知允沉默了会儿,低头轻笑了下,同他说:
“长江后浪推前浪。”
梁时樾换好衣服出来,王志不知去哪儿了不在外面,他的手机放在他那。
“梁老师!你,你能不能帮我签个名呀?”
右边倏地出现一个女生,脖子上挂着工作牌,手里递过来一张梁时樾的明信片,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梁时樾在看清她时却陡然后退了一步,垂下的手略微发着颤。
女生被他过激的反应吓到,她主动离远他了些。或许,梁时樾是害怕会被拍到,不愧是大明星,防备心无时无刻不有,她心想。
她立马解释:“梁老师,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看了你的戏,很喜欢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女生言辞恳切,距离也拿捏得适度。梁时樾慢慢抚平了呼吸,按下心中不适,接过了她手里的明信片。
他的字迹线条冷硬,笔锋带劲,可仔细一看,能在字里行间窥出一丝的慌乱。
“谢谢梁老师!”
女生得到签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梁时樾从喉咙里闷出了一声‘嗯’便走了。
走到半路,王志从前方跑来,“哥,车子安排好了。导演他们先过去,我们也跟上去。”
他边说边走近梁时樾,等到他跟前时,发觉了不对劲。
“哥,你怎么了?”
梁时樾脸色泛着白,额头冒出稀薄的一层汗。他借着王志的力稳住身体,声音微弱:“去车上。”
王志扶着他上了车,面带担忧,“梁哥,怎么了?受伤了吗?”
梁时樾摇头,缓了口气,反问他:“我的包呢?”
“这里。”
包里放的是一些基本用品,还有些他的衣服。梁时樾翻了翻,从侧夹里摸出个塑料瓶。
他倒了两粒药出来,和着矿泉水一口闷了下去。
瓶身的logo被人撕了,看不出是什么,王志实在好奇:“梁哥,这是什么药啊?”
梁时樾将药放回原位置,呼吸渐渐平稳,他阖上眼,唇动了动,“维生素。”
王志想起他刚才的反应,大脑默默转动,难不成是梁哥贫血了?
车子终于在无数次的拐弯绕道后到了提前预定好的餐厅。确定没有狗仔跟着,王志才护着梁时樾进了餐厅。这家店保密隐私性极好,听说老板就是娱乐圈里的人。服务员领着他们穿过几个走廊到了一间包厢。
服务员停在门口,伸出手掌对他们做出了一个请进的示意动作。
梁时樾极快地吐出‘谢谢’二字便敲门进了包厢。
包厢里的人围着一张圆桌几乎坐满,导演站起来,招呼他:“时樾来了?快!快过来坐。”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他,每个人的眼里或多或少都含着不同的情绪。
导演环顾了下周围,指着楚知允旁边的位置,大声说:“来坐知允这里。”
梁时樾一坐下,楚知允就给他倒酒,眉梢漾着浅淡的笑意,“今晚可要不醉不归啊。”
在他将要把酒倒进梁时樾的杯中时,一只手按住了杯口,手背下浅青色脉络清晰,看起来实为赏心悦目。
梁时樾偏头,唇角撕开了抹弧度,语气带着歉意:“楚哥,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
实际上正偷偷注视着梁时樾的众人都觉得他未免过于自视甚高了吧,哪有前辈倒酒自己捂杯拒绝的道理。
王志在一旁捏了把汗,虽说梁哥是当之无愧的顶流,但在娱乐圈,光靠流量不能走远,还是得正儿八经的演技派才能长存。
得罪了影帝,没半点好处。
可梁时樾一看就不是圆滑的人,从出道到现在,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导演这时出来圆场,他先是对楚知允说:“知允啊,怪我,忘了跟你说,时樾他不滴酒不沾。”
这事,在导演圈里成了个神话。
梁时樾不会喝酒,曾经有个导演硬是要求他在杀青宴上喝酒,最后他直接摔杯走了,丝毫不顾那导演气得头发都快炸了。
加上梁时樾越来越成名,演技没得说,粉丝基数大,身价高,所以大家就不是那么在意他会不会喝酒了。
楚知允收回了手,俊脸上没出现一分不愉,反而换了右手边的茶,“那就以茶代酒好了。”
除了梁时樾,其他人都露出了震惊的样子,这情节走向好像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梁时樾松开了手,转而去拿了茶。毕竟是一起合作了几个月的搭档,他知道楚知允是拿真作品说话的人,没精力去搞这些排面上的东西。
饭局逐渐走向尾声,导演已经有了些醉意,他想起来一件事。
“时樾,知允,你们有兴趣再合演部剧吗?”
这话来得蓦然,梁时樾和楚知允都往导演的方向看去。
“是这样的,我买了个版权,悬疑剧,情节很有意思。”
导演继续喝了口酒,说:“《墨杀》你们知道吧?和它同一个作者。”
王志凑上前,在梁时樾耳边悄悄道:“就是严津一主演的,火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梁时樾回想起,当时他也看了下,剧情跌宕起伏,反转高能多,确实挺不错的。
不过,他后面排的档期满了,一时半会空不出来时间。
楚知允笑着说他没问题,他看过原著,表示很喜欢这个故事。
当导演期待的目光转移到梁时樾身上时,他模棱两可地回他,档期空了便有时间。
导演掩下失望的神色,他当时看原著时,就觉得男主简直是为梁时樾量身定做一样。
他不会强人所难,只好后面再物色人选。
饭局结束,大家分开单独离开。梁时樾没喝酒,自愿留最后一个走。
车子停在溪苑楼下,梁时樾开门下车。手机铃声霎时响起,他掏出看了眼屏幕,在看到上面的电话号码时愣了一下,没急着滑接听。
“王志,不用送我上去了。”
王志关车门的手怔住,他回头,“啊?”
梁时樾从他怀里拿过自己的包,直截了当:“有点事处理。”
等车开走,梁时樾拿起已经熄了屏的手机,他点开未接通话,看着那串熟悉的号码。
他指尖动了动,摁下去,然后把手机贴近耳侧。缓慢迟钝的嘟嘟声如同一把重锤轻轻敲上他的心脏——
终于,电话通了。
“又有什么事吗?”
梁时樾听着对面的呼吸声,语气不算太好。
“哥哥,是我。”
“顾沛。”
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很快反应过来。
“顾沛?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是——”
“不是的,今天趁爸爸在睡觉,所以才跟哥哥打电话。我想告诉哥哥我下周要去临城参加比赛……我,我想见你一面。”
梁时樾听完,没有立即出声。
顾沛仿佛急了,用那青涩且还未完全消失的奶音说:“算了,哥哥肯定很忙,当我没说……”
后面他越说越小声,梁时樾打断他:“没有不让你来,青县离临城有点远,你——”
“没问题的哥哥,我找得到,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梁时樾抿唇,听到了顾沛那方安静背景中悄然升起的呼噜声,他叮嘱顾沛:
“挂电话后,要记得删除这条通话记录。”
顾沛满口答应,显得十分开心。
挂断电话,梁时樾一个人迎着晚风站了片刻,直至天空中飘起了细细小小的雨点,在发着光的路灯下变成烟雾一般迷蒙。
倾斜而下的雨滴冲刷着他的发丝,水珠顺着他的下颚滑落,顶着越下越大的雨,梁时樾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
声音缥缈得不像真的,似是为了验证,他转过身。
“梁时樾,下这么大雨你站这干嘛呢?”
梁时樾看清了眼前的人,她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他眨了眨挂着雾气的眼睫,怕是自己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长江后浪推前浪。”出自宋·刘斧《青琐高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