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第一人民医院。
医生拍完片,诊断出梁时樾的膝盖骨有轻微的错位,骨头幸好没伤到要害。
王志推着打完石膏的梁时樾出去时接到了张姐打来的电话。
嗓门极大的女声难掩担忧,在轮椅上摆弄着手机的梁时樾听得一清二楚。
“嗯…哥没事,就是得休息几天。打着石膏呢这。”
王志边说边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哥的!”
挂了电话,他退出去点进微博热搜,原来他们去医院的事已经被爆了出来。
“哥,下面全是狗仔和代拍。”
梁时樾脸都没抬一下,他滑动轮椅往电梯走,“去停车场。”
医院有两层地下停车场,此时负二层的停车场冷嗖嗖的,一辆黑色奥迪在众多车辆之中闪了两下灯。
从里面出来位穿格子衬衫的魁梧壮汉,他来到梁时樾面前,对他们说:
“外边太多人了,商务车明显,导演让我随便开了辆车来,假装病人家属出去。”
梁时樾早就戴好了口罩和帽子,颔首道:“走吧。”
医院大门和停车场都蹲了些人,高清摄像机早早准备好,也有跟过来的‘粉丝’,举着手机不断东张西望,面露焦急。
她们小声地脸贴脸说着:“怎么还不出来呀?”
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具有标志性的商务车上,没在意来来往往的普通车子,偶尔放个眼神上去,瞟了一眼又收回。
车子开出去一会儿,才有一个粉丝指着前面的车,扯着嗓子叫:
“啊啊——是梁时樾——”
所有喧闹的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消失,人和物都在快速倒退。
车内。
王志揉了揉耳朵,瞥了眼左侧闭眼小憩的男人,询问:“哥,是回溪苑吗?”
“嗯。”
梁时樾仰着头,褪下口罩的侧脸棱角分明,淡淡的疲惫浮上了他的脸。
王志不再打扰他,将开了一丝缝的车窗关紧。司机技术挺好,一路平稳。
下车时,司机帮王志把梁时樾扶到了轮椅上。
“你先回去吧,他推我上去就行。”
见司机还想送他上楼,梁时樾停下,指着旁边的王志。
到了12层。
从电梯出来,梁时樾的目光自然而然无意识地偏向了另一边的房门。
她这时在干什么呢?
“啪嗒——”
门开了。
两边的门同时打开,一个往里,一个往外。
王志突然间推不动轮椅,他抬眼一看,正巧发现隔壁的门也开了。
宋伽禾手里提着两袋垃圾,她没成想出门便会遇上他。
她一时间愣住,视线不偏不倚地滑向了梁时樾的腿,不知出于何种缘故,她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
“扔垃圾?”
梁时樾用一只没受伤的脚抵住了门沿,他面色镇静地问道。
“……嗯。”宋伽禾捏紧提着袋子的几根手指,不再盯着他,关好门留下一句“我去丢垃圾。”便离开了。
王志一个人在风中凌乱,搞半天,这两人认识?他差点把自己的口罩捂梁时樾脸上。
“哥,你和邻居认识啊?”
进去后,他才慢吞吞地问出这句话。
梁时樾喝了口冷水,嗓音像是泡了冰似的凉:“嗯。”
然而下一秒他转过来,下了逐客令。
“你可以回去了。”
王志:“?”
王志:“不是,哥你这样总得需要一个人来照顾你吧。”
梁时樾昂首,示意他看墙边竖立摆放着的拐杖。
“有它就行了。”
他不习惯有人进入自己的领域,这会让他没有分毫的安全感,而这样的安全感只能由他自己给与。
曾经有一个人轻轻松松的进来了,然后他全部的安全感都是她施舍给他的。
王志简直无语到头了,胸闷气短的,关门的声音都刻意放大了一点点。
“倒完垃圾啦?”
他转身看见了从电梯里出来的宋伽禾,瞬间拉起笑脸,自来熟地跟她打招呼。
宋伽禾浅浅点了下头,侧身而过时她忍不住停了下来,状似无意地问他:
“你是出去买东西吗?”
“不是,我回家。”
她略显惊讶道:“梁…他,他不是腿受伤了吗?”
一听这话,王志声音蓦地放大,含着些阴阳怪气:“就是说啊—也许到了晚上他腿能自动恢复,还可以在阳台跳舞。”
宋伽禾听出了他不满的语调,没说话只是抿唇笑了笑和他道别。
接到司璃的电话,在她说出那句话后,宋伽禾只缓缓地动了下睫毛,桌面上的书被窗外的风吹得翻了好几页,在书页翻转声中她听见了自己清晰冷静的声音:“璃璃,我和他没关系了。”
所以以后不要告诉她关于他的事。
随后她以自己在忙为由结束了通话,她仍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继续看书、喝茶、浇花…
倒垃圾刚好碰到梁时樾在她意料之外,她以为他会选择住院直到伤好。现在,他一个病员独自在家,种种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他还莫名其妙地赶走了王志。
宋伽禾不禁回想起大学时的梁时樾,那时的他异常冷淡,倨傲疏离。
临城大学是临城引以为傲的高校中的顶级排面。
优生云集,师资雄厚。
宋伽禾是临城本地人,为了离家近特意填了临大,一来是回家方便,二来这儿的中文系是全国专业排名中数一数二的。
新生入校军训,一张随意抓拍宋伽禾的照片在学校论坛疯狂转发盖楼。在炎炎烈日的盛夏,她白皙干净的脸庞仿佛将令人心烦的燥意全都散去,留下的是一阵飘来的淡淡栀子花香。
她甜美的长相让人看不出她身高竟有170厘米,妥妥御姐身甜妹脸。
因此学校喜欢她的男生并不少,但她满心扑在学业上,对别人的示好一律熟视无睹。
直到她遇上梁时樾。
她的感情之路第一次遭遇滑铁卢。
大学吉他社社团招新,宋伽禾作为副社长承包了招揽人的活儿。
由于报名的女生比男生多,所以社长交给她一个重任,争取靠着她那张脸再招几个男生。
各社团招新地点统一在杏云广场,离着临大篮球场不远。篮球与球框的撞击声、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以及时有时无的欢呼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即使是热气腾腾的夏日,也会有拂面送凉的微风。
宋伽禾就在这样的场景下,注意到一个正经过篮球场的男生。
他与周围穿着清凉的男生相比显得十分格格不入,他身上穿了件纯白的衬衫,衣角稍稍被风扬起,瘦长的指骨按在黑色书皮上,安安静静地朝前走。
她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熟悉,身形很像上次她在图书馆碰到的男生。
咻——
突然,她的旁边飞过去了个人影,速度快得她只闻到了空气里残留的香水味。
等她看清时,人已经到了男生的面前。
是在她们右侧招新的古筝社社长,人美声娇,堪比人间芙蓉,一副好嗓子吸引了初入大学的萌新学弟学妹。她那的人气可比宋伽禾这好多了。
不过,人家自然也是有审美眼光的。
宋伽禾站得不远,能听见她和男生的对话。
“同学你好,我是古筝社社长严静月。你有意愿加入古筝社吗?”严静月弯唇矜持地笑了笑,被风掀起的长发落了一些在男生的肩上。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宋伽禾听到了他极其冷漠又疏离的嗓音。
“不好意思,没有意愿。”
话毕他便抬脚想绕过严静月。
看热闹的人零零星星地站在四周瞧着,严静月只觉得颜面扫地,她的脸瞬间烧得通红。
“等等——”她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同学——啊——”
电光火石之间,男生如同被触了电般的甩开了手,严静月没站稳,砰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你有病啊?!”她气急反怒,地面的碎石压进了她的手心,痛得她直掉眼泪。
男生没说话,头也不回地走了,步伐极快。
周遭的人声渐渐嘈杂。
“那不是梁时樾吗?”
“谁?”
“计科天才梁时樾啊,回回专业考第一,断崖式碾压第二名。”
“独来独往,不爱说话……”
“对女生都不怜香惜玉……”
“真是个怪人……”
所有的吃瓜人中,只有宋伽禾注意到了他泛白的骨指,微微颤抖的手腕。
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她心想。
再次见到梁时樾,是在学校外面的一家饭店。
他一个人坐在窗边,专心地品尝那份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的午餐。
人数太多,空间密集,服务员上菜慌慌张张的一不小心将托盘里的菜汤洒了一些出来,正巧他挨着梁时樾。
服务员是大学兼职生,一脸不安地向他道歉。最终梁时樾冷着张脸,嘴唇轻启,她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服务员后来走了。然后坐在后面看完整个过程的女生好心递过来一包纸,他却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了。
那时候,宋伽禾觉得,这个男生可真高傲,难怪他总是独异于人,因为他冷得根本没人敢去靠近。
七年后,她本以为身为顶流的梁时樾会变得不一样,但现在看来,骨子里的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宋伽禾闭了闭眼,想缓解下眼部疲劳。
咚——
陡然,一道很大的碰撞声从墙的另一边传了过来。
12层只有两家住户,墙挨得很近。
所以,她听见的是梁时樾那里发出的声音。
宋伽禾下床套了件外套,穿上拖鞋去敲了隔壁的房门。
“梁时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