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一词出来,在座不少人都算是清楚了这位暮小姐的身份,也明了她如此遭谢家一众人偏爱的原因。
她是那个前些年从云端坠入谷底,最后又白手起家成了江城知名房地产商的声名显赫的许晏清的女儿。
许家尚未式微之前,认定的继承人并非次子许木杨,而是长子许晏清。
无论是品性、头脑抑或是相貌都是许晏清更胜一筹。
但许晏清却喜欢上了普通家世的沈曼歌,甚至忤逆了家中同林家的联姻与沈曼歌结了婚。
那时的许家还是雷厉风行的许仲盛当家,许太的名头也还落在林如君身上。
许家会和林家联姻是林如君一手牵线搭桥,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林如君天天领着远房亲戚林家女儿林沐晴在许家暂住。
可许晏清看不上这所谓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妹,他一心一意只在乎沈曼歌。
林如君最清楚自家大儿子的秉性,硬得不吃只能来软的,所以她假装服了软,同意接纳了沈曼歌。
明面上和和睦睦,但林如君同林沐晴私底下的打压还是彻底压垮了沈曼歌,给她留下了心病。
甚至有人传闻,沈曼歌的早逝也同那些针对逃脱不了干系。
没人知道真相到底是怎样。
只是在沈曼歌早逝之后,许晏清就离开了许家,至今都未曾回去。
而继承人的位置甚至联姻则全都落到了许木杨的头上。
老一辈不在后,林沐晴高高兴兴坐上了许太的位置,而自己饱受折磨的母亲却死在了大雪封山的那一天。
这是暮念的心结,她不甘心,她不服气。
外人不清楚,暮念却是清楚的,她清楚地看到母亲的笑容是如何一点点的消失,她也紧握过母亲失去生机的冰冷的手心,就在那个肃穆又寂静的雪夜。
所以她日盼夜盼,盼的都是许家的败落。
谁都可以过得幸福美满,只有害得她家不成家的林沐晴和林如君不行。
暮念笑意不减,轻抿了口杯中清酒,看着林沐晴眼中明明闪过的恨意,却还是得陪着笑脸在同她装和睦一家人。
“念念出落得愈发动人了。”林沐晴也举起了杯,“你奶奶可想你了,要记得多回来看看你奶奶啊,别和你爸一样忙得连见面的时间也没有。”
听听这话说的,故意把林如君搬出来,不就是想把不孝的锅往他们头上扣。
觉得沈曼歌人善听话好拿捏就以为沈曼歌的女儿也是一样吗?
那她可是想多了。
“婶婶居然不知道吗?”暮念放下酒杯,故作惊讶,“奶奶最近可天天去找我爸爸。”
“嘶—”好似突然想到什么,面上尴尬一闪而过,低头笑了一声,眼波流转,再又回了笑意潋滟,“可能是我听错了,我还以为是叔叔或是婶婶特意托得奶奶来让爸爸回去主持大局呢。”
暮念声量不大不小,也就刚好够对面的王太太一行人听见。
许家大千金攀上星娱老总时,就有些消息传出来,说是许家资金链出了问题,所以才会卖女儿补缺。
又见许太各处走动,频频提及家中二女儿许茜如,似也有要寻门联姻之意。
本也只是当个玩笑话的传闻变得有了几分可信度,再经暮念如今提及,许家甚至有了请许晏清归家相助之意。
当年许晏清离家,潦倒之时都不见许家人相助,在江城那可是众人皆知的彻底闹翻了脸。
若非许家真到穷途末路,又怎会拉下来去求许晏清。
几位太太虽然不经手什么生意,但一个个却是明白人。
许家要是崩盘,那可就是其他家瓜分的好时机。
暮念收了笑。
就等今晚那些太太们的枕边风一吹,许家的日子更是要难过了。
余光瞥向林沐晴,脸色不出意料地难看。
恐怕此刻都恨不得生吞了自己吧。
因为那番话,已经彻底给她堵死了路,若是她应了是,虎视眈眈许家的只会再增几家,若她说不是,苛待长辈的帽子就会扣在她头上。
林沐晴抽出餐巾擦了擦嘴,勉强一笑,“只是老太太想儿子。”
暮念莞尔,二者相较之轻,她果然还是选了后者。
“毕竟多年未见了,现在会想,也是正常。”
暮念这话一出,对面王太就先笑出了声,还颇为欣赏地看了暮念几眼。
这小丫头有意思,顶着一张纯良无害的脸,却句句话都捅向人的要害。
在座谁不知道,许晏清落魄时,许家老小那可是避之唯恐不及。
现在许晏清发达了,许家又趋炎附势,谈及血浓于水的亲情,真是可笑之极。
周遭人若有似无的低笑,让林沐晴脸上彻底端不住了,但是在谢家,她只能忍着。
于是这一场宴席,暮念有多春风得意,她就有多切齿痛恨。
宴席末了,各路来人纷纷退场告别。
林沐晴是最早的那批,她刚拿起包预备起身同白女士话别,暮念就站了起来,很是自然地拿过了她的包。
笑道:“我送送婶婶吧。”
林沐晴伸出的手顿了顿,“那再好不过了。”
两人一道穿过月洞门,行至无人的拱形长廊,靠里是□□,靠外及远处是昏暗夜色,草木丛中地灯点点,隐约可见。
暮念没说话,林沐晴也没开口,只有两双高跟鞋交错的“哒哒”声回荡。
穿过长廊就是谢家老宅的外花园了,宾客停车的位置就花园之外。
“你比你妈有本事,攀上了谢家这棵大树。”高跟鞋的声音停了下来,林沐晴停在了长廊尽头。
暮念低头笑了一声,再抬眼,眸中已是寒光凛冽,“那还是不及许太带着女儿各处逢源。”
“你此时是光彩,仗着谢家给你薄面尽可以话里有话针对我,但可别忘了你现在只是谢白榆的女伴而已。没有正式入谢家的门,女伴也不过是这些公子哥随意可以更换的玩物。”林沐晴裹了裹身上披肩,又恢复了一贯的趾高气昂,“蕴如和你不同,再怎样她也是星娱戳了证、盖了章的老板娘。”
“也是。”暮念点点头,“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机会跳过生孩子直接有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儿子的。”
“你胡说什么!”林沐晴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看样子是完全不知道星娱老板的破事。
暮念牵起她的手,穿过包的手挽,“您觉得,星娱那位的前夫人之前究竟是为何要急着离婚呢?”
“有些人有些事毕竟是忍无可忍的。”暮念笑了笑,“不过是蕴如姐的话应该会比那前夫人更有气量一些。”
林沐晴仍在嘴硬:“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我都有谢白榆了,哪还用得着去惦记别人家的葡萄。”暮念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许太还是回去好好查查吧,言尽于此,我就送到这儿了。”
说完,暮念扬长而去。
直到听见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才靠着廊檐下的柱子缓缓蹲下。
“开心吗?”
还没抱着膝盖闭几秒眼,一侧树丛就冒出了个高挑人影。
“开心,但也不开心。”
暮念叹了口气,仰头,只见来人拂过花枝,长腿两步一迈,轻松就越过了低矮围栏,到了她面前。
他蹲下身,单膝跪在她眼前,与她视线齐平,笑着打趣:“你都有我了,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谢白榆你属狗的吧!”暮念朝他瞪了一眼,“怎么还躲着偷听别人说话!”
谢白榆面不改色:“我在自己家光明正大地赏花,怎么能叫偷听?那是恰好听见。”
暮念指了指外边,“夜盲患者大晚上赏花?”
见她神色缓和不少,谢白榆才起身,朝她伸了手过去。
“晚上凉,担心花冻着了。”
夜风习习,吹得桂花馥郁清香穿堂扑面,萦绕难散。
难道桂花也会怕冷?
她不懂。
但谢白榆的掌心还是挺暖的。
作者有话要说:他那是在担心桂花冷不冷吗?他那是担心你这朵娇花啊!